常圣缓缓处理着伤口,他的肌肤白嫩,比之女子也不差。只是伤口密布,看着颇为可怖。
他一边缓缓给伤口敷药,一边说道:“曹颖,有些耳熟。”
“那一夜,真人率麾下围攻陛下幽禁地的英姿曹某见着了,很是仰慕,倒是让真人见笑了。”
常圣抬头看着洞外,曹颖拱手,“陛下智囊曹颖,见过真人。”
“孝敬?”
“对。”
常圣平静的道:“你等来,是想为孝敬报仇吗?”
“不,此事当殿下亲手来做。不过,老夫更想带着你去恭陵,在那里宰杀了你祭告陛下。”曹颖有些伤感。
“那么,你等来作甚?”
“老夫来,是心中有些疑惑想问问真人。”
“你说。”
常圣坐下,拿出干粮吃着。
曹颖跟踪一路,饥肠辘辘,见了不知怎地,想到了王老二的肉干。
“当初德妃说陛下调戏她,可老夫知晓陛下不是那等人。”曹颖盯着常圣,“你可知此事?”
“假的!”常圣很爽快的道:“此事老夫也未曾亲见,不过老夫曾听李泌说过,德妃答应出手。”
德妃答应出手,这便是合谋。
好!
此事能问出来,便为孝敬皇帝洗去了大半冤屈。
曹颖心情振奋,“可有证据?”
常圣好奇的看了他一眼,“李泌此人能两度动宫变成功,你觉着他会丢下证据?”
曹颖老脸一红,常圣澹澹的道:“既然说了,老夫也没准备遮掩。当初李泌为宗室子,跟着他父亲李元时常进宫,他故作冲劲十足,却无谋的模样,惹的帝后欢喜,说什么乃是我家千里驹。帝后此言无心,却不知李泌却动心了。”
“千里驹,何不如做龙。”曹颖冷笑道。
“孝敬对他真是不错。”常圣叹道:“见面就要过问功课,隔三差五令人送去自己的文章,令他研读。那些文章本不该示人,以免被人从中窥探出秉性来,可孝敬却豪爽,对侄儿不加掩饰。李泌便是从那些文章中揣测出了孝敬的性子,顺着挖坑埋了他。”
“陛下!”曹颖眼中含泪,“湖涂啊!”
“孝敬对臣子恩威并施,堪称是龙章凤姿,无可挑剔。可对亲人却不设防。”常圣讥笑的道:“他却忘记了,那个位置能令亲人反目成仇。”
“李泌做了些什么?”花花问道。
常圣坦然道:“建云观当时就是他的一个打手,不怎么起眼。许多机密事不得参与。不过,老夫知晓,李泌每每在帝后那里暗示……诋毁孝敬。”
这是个新现,曹颖和花花相对一视,兴奋不已。
“德妃污蔑孝敬调戏自己,帝后震怒,此事想来你们都知晓了。”
“嗯!”
常圣说道:“那么,老夫再无其它可说。”
当时的建云观就是个渣,但渣的义无反顾,二十三个师兄弟战死大半,仅存三人。正是这份义无反顾换来了后来的荣华富贵。
曹颖忍不住讥讽道:“从龙成功之后,建云观上下享受了荣华富贵多年,今日,也算是报应来了。”
“是野心葬送了这一切。”花花有些好奇,“建云观上下日子真是不错,你年纪也不小了,为何还想着谋反?难道,你还真想做帝王?”
常圣穿上衣裳,说道:“当年老夫跟着李泌行事,刚开始以为天潢贵胃,总是龙章凤姿,与众不同,可渐渐的,老夫却看到了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老夫那时有些惶然不安,心想跟着这等小人多半会没个好下场吧?只是当时已经下注,无法撤身,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可没想到,最后这个小人竟然成了帝王。老夫后来站在燕山山顶问老天,为何这等小人能成事?”
老天自然是没法回答的。
“既然这等小人都能成事,那老夫为何不试试?”
这便是常圣的谋反动机,简单,却人省醒。
“这都是命。”
花花摇头,“人啊!贪嗔是毒药,是把你往地狱中拉拽的毒药。”
“这些老夫懂的比你多。”常圣笑道:“可人活着就是短短数十年,若是什么都搁下,那活着作甚?整日清静无为,那活着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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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修炼,修了个寂寞!”
花花摇头,“你还不如王老二的境界高。”
常圣呵呵一笑,“对了,老夫想问问,据老夫所知,当初镜台不断追索杨略和那个孩子,他应当是东躲西藏,无法好好读书,那么,他今日所展露出来的文治武功,是从何处学来的?”
这个疑问许多人都有。
曹颖抚须,“天授!”
常圣释然,“那么,他此次南下,是真平叛,还是……”
“本就是平叛。”曹颖说道,“许多人自己心中龌龊,就把天下人也想的和自己一般。”
“原来是这样吗?”常圣叹息,“当初李泌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毁掉北疆。而今日李玄却为了天下,舍弃关中,南下平叛。”
“你还有何话说?”曹颖问道。
“李玄若是能成事,苍天有眼。”
常圣颔,“动手吧!”
曹颖笑了笑,“要不,你先把长剑丢过来。”
“世人总是这般……”
常圣摇头,身体突然一闪而来。
呯!
轻微的声音中,常圣止步,低头看着小腹处的小巧弩箭。
花花举起手,“袖箭,这是南周的手段,姜鹤儿的建议,太平工匠出手……不过,你死不了。”
常圣只觉得眼前黑,“你……”
“只是些麻药啦!”花花难得开心的时候。
“绑上,装进麻袋里,传信号,想办法把他弄走。”
……
一万大军封锁燕山自然是不可能的。
建云观谋反后,皇帝第一反应就是集结兵力在长安城中,加强戒备。
“此刻在他的眼中,大概除去韩石头,其他人都想谋反。”
周勤嘲笑道:“那条老狗,终于尝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
静室内,周勤父子相对坐着喝酒。
周遵说道:“当年,孝敬皇帝也是如此,众叛亲离。”
“这不会是苍天有眼吧!”周勤看看虚空,“报应来了。”
“谁知道呢!”周遵说道:“子泰那边下了观州,接下来,该攻打雄州了吧!”
“关中地势险要,哪有那么容易攻打?”周勤说道:“最终他和石忠唐久攻不下,便会大打出手。一战决出关中之外的胜负。”
“阿耶,阿宁来信提及的那些事……”
“阿宁是想让周氏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地,原先什么样,此后就什么样。外嫁女啊!”周勤摇头。
“阿宁总是能察觉些什么,比如说子泰的性子。”周遵说道:“子泰手握权柄多年,不怒自威。他若是能成就大业,那便是马背上的帝王。阿耶想想,马背上的帝王什么性子?”
“杀伐,果断!”
周勤一怔,笑道:“阿宁的意思,子泰是个能忍的人,这是让周氏憋着?李泌夺嫡成功,杨松成好歹也做了多年国丈,权倾朝野多年。周氏从未想过权倾朝野,可好歹也该伸伸手脚吧?难道这也不成?”
周遵举杯,“子泰不是刻薄的人,不过,当他成为帝王后,心思再难猜测。”
“阿宁的心,怕也是彻底的向着他了。”周勤叹道。
“这样更好。否则,阿耶想想李泌和皇后,同床异梦。”
……
章州此刻陷入了围攻之中。
中军,李玄在看书信。
这是来自于南周的消息。
杨略在消息中说了自己这一路的经历,提醒李玄,莫要轻视叛军。另外,他有些跃跃欲试,说,若是需要,他能出兵袭扰南疆。
李玄摇头,往下看去。
——越是到了这等时候,越要冷静,越要谨慎。殿下,老夫只需想着殿下如今在千军万马的簇拥之下,雄姿英,便热泪盈眶。
都要好好的。
李玄收好信纸,递给姜鹤儿。
赫连燕来了,“殿下,叛军正在攻打夹谷关。不过守军稳健。”
“窦重该到了,他只需稳住,石忠唐便无计可施。”
赫连荣说道:“殿下,如此,当快速破了章州南下。”
“不可急切。”李玄看着城头,“守将稳健,一时间难以攻克。”
章州守将很是谨慎,早早就把城门给堵了,而且城中准备了许多防御的物资,丁壮也组织了起来,趁着攻打的间隙修葺城头。
一切都有条不紊。
……
“北疆军在攻打章州。”
石忠唐看着地图,“章州守将廉舜是个稳健的,不过,咱们也得快些,莫要被李玄率先打入关中。”
魏明第一次束手无策,“国公,夹谷关险要,兄弟们不是不勇勐,只是……无能为力啊!”
“我知。”石忠唐蹙眉,“若是在夹谷关久攻不下,李玄弄不好便会从侧面给咱们一下。”
“国公,老夫这里倒是有个主意。”贺尊微笑道。
石忠唐看了他一眼,“哦,说说。”
贺尊说道:“夹谷关易守难攻,这是天下共识,既然如此,为何不示敌以弱呢?”
“你是说……”
“故作虚弱之态,毕竟咱们起兵至今就没停过。再有,李玄就在不远,咱们得忌惮提防不是。其三,咱们打下了那么大的疆域,总得有几个地方谋反吧?”
贺尊从容的道:“此刻不只是咱们在攻打关中,李玄那边也是如此。虽说关中险要,可李泌久在深宫之中,就凭着纸上谈兵来指挥,自然胆怯。
再有,天下纷乱,多少人把矛头对准了他?此刻他必须要做出个振作的样子来,最好,是来一次大捷,为自己,为大唐提气。”
石忠唐捻起一枚豆子进嘴里缓缓咀嚼,良久抬头。
“我明日就退兵。”
贺尊微笑,“善”
第二日,石忠唐故作南方有人起事的姿态,率军急匆匆的走了。
而一支军队急匆匆的往利州方向赶去,做出防御北疆军的姿态。
城下看着,竟然只有万人不到的规模。
而且,攻击也停止了。
城头,内侍张令看着叛军在源源不断的后撤,就问道:“这是为何?”
镜台的人说道:“前阵子说是南方有人起事。”
“这是担心被包抄了后路!”张令冷笑道:“叛军果然不得人心。”
另一路军队往左侧去了,张令无需别人分析,说道:“快去长安禀告陛下,南方有人起事,石逆惶然回援。另外,杨逆那边多半是在攻打何处,令叛军惶然,如今城下就剩下万人不到的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