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一『毛』钱。”南时突然道。
“啊?……哦哦!”贺理才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摸』出钱包,恭恭敬敬的把整个钱包都给了南时。南时闭着眼睛随手一抽,就抽出了一个一『毛』钱的『毛』票, 将钱包和钱都还给了他。
“这一『毛』钱你拿去买点馒头, 分给路边的乞丐, 一个都不许留。”南时道。
昨天他分析了一下, 觉自己没倒霉也许跟做了好事有关系, 听人说过一点,做他们这一行赚的钱至少得分出十分之一用于做善事, 用以抵消因果, 他一分不要,天道爸爸总没有搞他的理由了吧?
贺理才一愣, 巡捕嘛, 街上混的扛把,什么牛鬼蛇神不要给他们一点面子?于其中的门门道道自然也是门清。他知道算命的给人算了就一定要收钱, 他还以为这是这位神仙要收的, 结果他转手就要把这一『毛』钱散给乞丐?
这算命的相貌清矍,一看就知道没多少钱,这一『毛』钱虽说不多, 却也不少了!
这……这是哪里来的神仙?!
贺理才越发觉得敬畏了起来:“好的,神……”
南时打断道:“神仙当不起,道道号北鸣。”
“是, 北道长,这就去散给乞丐。”贺理才连忙改口, 转身走了两步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身来,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您看……我要不要添点?”
南时捋了捋胡子:“孺子可教。”
“哎!这就去!”贺理才一溜烟的就出去了。
这年头吧, 说好不好,说坏可真是坏透了,这才打完仗没几年,虽说没有波及到他们这里,却有不少灾民涌入,乞丐真是一串带着一串,到处都是家破人亡的流民。有些壮年的男人还好,有把力气总能有口饭吃,但是多的是那些家里劳动力全死完了的,小孩子又不能当什么帮工,给人做佣人人家都嫌弃年纪太小,街上最多的就是他们。
贺理才和同僚们打了个招呼:“里面的那个北道长给照看好了!人家年纪大了!给点热茶热饭的,别凑合了,都警醒一点!”
“好的贺哥!”同僚纷纷应了,贺理才见状也就出门散财去了,剩下几个同僚互相对望了几眼,就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了起来:“……你们听说了没有?昨天里头那个……”
那人努了努嘴,示意关在牢房的南时:“说陆哥和贺哥有血光之灾,今天陆哥家里请假条就来了,说是昨天他两回家的时候摔了一跤,陆哥骨头都给跌断啦!”
“那我怎么看贺哥就没事?”
“啧,瞎啊?看贺哥那个腿脚,包了厚一层纱布!”
“那这么说里面那个还真有点神啊?”
“谁知道呢?他们这种混街头的,指不定还真有点本事……大家皮紧一点,别得罪了那个道士,万一他一张嘴就是一个‘有血光之灾’什么的,谁吃得消啊?们和他两可不一样,家里好几张嘴等着吃饭呢!”
陆洗风和贺理才两个人都是有家学渊源的,他两家里一辈也是干巡捕的,听说再往前就是衙门里的差爷,手上很有两把本事,就不说有没有本事,这一辈干了几十年,家里不得有点关系?但凡有关系的还能托得动办事的,自己家能过得差?有钱着呢!
听说陆伯和贺伯还有个两肋『插』刀的兄弟,现在是个高官呢!
“对对对,说得对……”
贺理才这头才发过薪水,想着不好越过了神仙,就自己又添了一『毛』,凑了十六个馒头,接着巡逻的名头,还特意找了几个生病的连街都上不去的才给散了下去,又骑着车去陆洗风家了一趟。
陆家正在吵架。
“想怎么着啊?这手医生都说了要养三个月!还有这脚!上什么值啊!”陆伯对着一旁拉开门要走的陆洗风吼道:“连车都不好骑,干嘛?想把另一只手也摔断啊?”
“爸你怎么说晦气话!”陆洗风一瘸一拐的往外走——昨天去医院查了,发现非但手手骨骨折了,连脚也扭了,走路都不太便利:“是巡捕!只要没蹬腿,就该上街维护治安!”
陆伯从一旁抽了根晾衣杆在门上敲得砰砰响:“维护治安也不差你一个!好歹把脚养好了再去吧?”
“也是知道的,在家闲不住!就去巡捕房里待着搞搞公文也蛮好的!”
“不准去!”
贺理才见状连忙从车上下来了,脚踩着地面的时候还下意识的龇牙咧嘴了一下:“哎哎哎!陆伯别骂嘛!这巡捕房里这两天是忙!陆哥也是为了公事啊!您看这不就来接他了吗?”
“小贺!怎么也跟着一起捣『乱』!”陆伯骂骂咧咧的说,但到底是别人家的孩子,只能把脸上的怒容收了收。
贺理才早习惯了陆洗风他爹的暴脾气:“害!还会骗您不成!陆哥可是我们巡捕房里的一把手,没他不行啊!您放心,给您保证,回头我把陆哥给您送回家!保证不叫他走一步路,也不叫他动笔——他动嘴就成了!”
贺理才连忙给陆洗风打眼『色』。
“……真的?”陆伯的脸『色』明显好转了一些,看着有些喜上眉梢,却又强行按捺了下去,板着脸说:“哪有说的这么夸张!他不就是个愣头青!”
“真的真的,怎么会骗您呢!巡捕房里事情忙,不说了哈!陆哥,走,一堆公文着呢!”
陆洗风也跟着道:“对对对,没我不成,走了走了!”
贺理才嘴上打着马虎眼,一边赶紧把陆洗风扶了出来,叫他坐上了自行车后座,载着他跑了。
到家门的影子看不见了,陆洗风这才问道:“怎么知道要去巡捕房?”
“害,就是来抽空来看看。”贺理才一边蹬着自行车——这车还是陆洗风的,他的已经没了:“跟爸又吵架,不把带出来,小心爸气上头了再抽你一顿。”
“……都习惯了。”陆洗风揪着贺理才的衣服,又随便聊了几句,就转到了巡捕房的事情上:“还有个把月就要过年了,让大家最近都勤快点,这个时间什么偷的抢的都多。”
“知道了!明天就要搞成五班巡逻了吗?”
“对了,牢房里头的那个骗……”陆洗风话还没说完呢,自行车就猛地一晃动,本来就超重的自行车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说哥,能不能别说这个字?人家是老神仙好伐!”
陆洗风顿时朝他翻了个白眼,却只看见了对方宽厚的背脊:“……你还真信了啊?凑巧而已,这种走江湖卖艺的谁知道他们有什么门道?说不定昨天的事情就是他干的,可真别信!”
“不至于。”贺理才把今天馒头的事情说了一通,刚想夸两句南时的高风亮节,就听后头的陆洗风凉凉的说:“这一『毛』钱都不要,说不定他在图你身家。”
“……?”贺理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陆洗风接着说:“不聊这个了,回头留个案底该送哪送哪,今天不是休假吗?怎么又上班了?腿不是擦了好大一片吗?”
“……”贺理才没敢说自己就是为去看看神仙这才上的班。
陆洗风见他不说话也明白了几分,他用力敲了敲对方的背:“入套了!回头你别跟他说话了!刚好我今天闲着,去把他送走!”
“……也行?”
***
“姓名,年龄,祖籍,家住处?有无亲戚女?都在哪上班?”陆洗风捏着档案纸毫不客气的道:“实点,多说一个字就给滚回去接着住!”
南时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说:“卦象上说,道还得在您这儿住几天。”
“嘿,是不是给脸不要脸?”陆洗风一拍桌就站了起来,紧接着就到倒抽了一口凉气——刚刚一个没注意,用打了石膏的手去拍桌了,他换了一只手指着南时的鼻尖道:“按道理说,上街头讨口饭吃也不容易,本来就是走个流程,但是你骗到我兄弟身上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南时微微一笑,突然指着门外道:“差爷,外面有客到了,该出去了。”
“什么客不客的,让我去迎的还没出生呢!”他话音未落,审讯室的门就被打开了一条缝,外面探进个头来小声说:“陆哥,总巡捕到了!指名找你呢!赶紧去!”
陆洗风一怔,头上的警帽都歪了下,他连忙扶正了,狠狠地瞪了南时一眼,指着他说:“把他带回牢房!回头接着审!”
“哎成,知道了。”
***
巡捕房类似于某片区的警察局,各个巡捕房都有一个总巡捕,这个总巡捕一般前头会加上xx街、xx区之类的前缀,但是要是没加上,那就是他们市的总巡捕!四舍五入约于x市的警察局总局局长。
陆洗风所在的这个阊门区巡捕房的总巡捕马上就要退休了,请了个长期假,陆洗风实际上就是这一片的总巡捕。
“阊门区巡捕陆洗风,见过长官!”陆洗风的皮鞋在木地板上跺出了一声响声,一手举在鬓边,军姿站得笔挺。
总巡捕年越六十,是个面容严肃的小老头,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陆洗风打着石膏的右手:“这个手怎么回事?”
“报告长官!昨天回家路上摔了一跤!”
“这也太不当心了。”总巡捕摇了摇头,照例说了一通训话,然后将陆洗风叫到了单独的办公室里:“马上要过年了,负责的阊门这边住户多,这个节骨眼上,怎么就摔了?!”
总巡捕用手指敲了敲桌:“蛮看好你的,退了,应该就是下一任的阊门区总巡捕,可给争点气啊!”
“报告长官!会努力的!”陆洗风一板一眼的道。
总巡捕摆了摆手,示意他要走了,突然又停住了脚步,欲言又止的看了陆洗风一眼:“……算了,搞成这样,好好养一养,别太拼,小心了留出病来!”
“谢谢长官!”
总巡捕点了点头,率先走出了办公室,在路过牢房的时候顿了顿:“里头关了什么人啊?”
“报告长官!一个跑江湖的!”陆洗风大声的道。
“最近抓得很严呐?跑江湖都抓了?”
“他没有道士证!”
总巡捕没有多问,点了点头就走了。
坐上了汽车,总巡捕才喃喃道:“就说最近街上都没看见算命的,原来是这小子在搞鬼!”
***
另一头,总巡捕方走,就有一个巡捕急急忙忙的冲进了巡捕房:“不好了!陆哥!西市街上有人当街抢劫啊!还带了枪!现在兄弟们不敢上啊!快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