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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严氏带着程凌鹤来拜访谢家,已是两天后的事。

严氏的轿子落在谢府门口,下人们讨严氏的请帖,严氏却给不出来,只递了一封拜帖,让看门的下人去找陆宝儿,说是她程家三婶娘来见她。

下人们一听是夫人的娘家人,不敢耽搁,急忙将拜帖递到老嬷嬷跟前。陆宝儿昨夜被谢君陵闹得有些凶,一连夜里要了二次水,早晨起来也精神恹恹,左右没什么事做,老嬷嬷心疼她,便让陆宝儿再去睡个回笼觉了。

时值正午,老嬷嬷想催陆宝儿醒来用午膳,这才打算进内室喊她。哪知老嬷嬷还没来得及进屋,便有下人过来传话,说是严氏登门。

按理说若是见客,也得先递拜帖给主人家,这般一来,主人家才好定个时辰见客,两边都方便。哪有仗着是程家三婶娘就肆意登门,也不事先说一句的?谢府好歹也是官家宅院,又不是菜园子,想进就进想走就走。

老嬷嬷板着一张脸,心道严氏没规矩。况且她也知道程家人的算盘,对那户人家全无好感。

她肚子里这般讲,面上却不会说。此时只仿佛下人将严氏领到花厅,好茶好糕点招待着,还让柳香去前面伺候,不要冷落了严氏。

老嬷嬷这边便去喊陆宝儿醒来,帮她梳妆打扮后再领到花厅会客。

花厅那边,严氏见陆宝儿慢吞吞不肯出门会客,心中便有不喜了。哪家掌家太太会睡到日晒三竿?保不准是陆宝儿刻意怠慢她!可惜了,严氏说的那些人家乃是家中有公婆的,那么为人儿媳自然不敢贪睡。而谢家清静也没有长辈,那么当家做主的自然就是掌家太太,也没有必要那么早起来,何况还有谁敢说她的不是?

严氏心里暗骂一句:“不愧是乡野长大的,半点规矩都没有,见长辈呢,还拖拖拉拉。”

一侧垂眉敛目的程凌鹤倒是在心中撇撇嘴,她自然能瞧出严氏隐忍不发的表情,心中暗笑,这严氏最是拎不清了!陆宝儿好歹也是侍读学士的夫人,她程家三太太又是什么官身呢?不过是娘家长辈罢了,还敢倚老卖老,给陆宝儿脸子看。

程凌鹤忍不住打量谢府,她早听说了这是御赐的官宅,离皇城最是近。不愧是皇家养过的宅子,这花草布置无一不精良,那雕梁画柱的漆都是年年上新的,全无腐朽之色。

她心尖一动,打量谢家几个院落,竟是已经盘算好今后要住在哪处了。

谢君陵早晨的时候和同僚约好出门,傍晚才回来,是以程凌鹤并未撞见这个堂姐夫,程凌鹤兴致缺缺,又想到男主子一般也不会贸贸然来见女客,此番不得见也是情理之中。

待陆宝儿被老嬷嬷搀着出来时,已是一刻钟之后了。

陆宝儿一见严氏便愧疚地笑:“让三婶娘好些等!今日实在是精神不济,是以多睡了一会儿。”

严氏笑眯眯地道:“女子总有些伤风头痛,三婶娘都懂的,你无事便好。”

说完这句,严氏招来一侧的是程凌鹤给陆宝儿介绍:“鹤姐儿,来,给你堂姐请个安。这是三房的女儿凌鹤,我带她来京都见见世面。”

严氏这话说得曼妙,她介绍程凌鹤时说的是三房女儿,却不讲是嫡支出身还是庶出,若是她的亲生女儿便是嫡出了,可惜严氏讲话间颇为疏远,可见并不是亲生女儿。那么由此可见,定然是庶出小姐了。

来京都省亲,带一个庶出小姐做什么?还是这种适婚的不尴不尬的年纪,住的还是严氏娘家。

这庶出小姐同严氏的关系这般好吗?一般大户人家嫡庶要是拎不清,可是要被人笑话的。

可见,这程凌鹤上京都来,是另有目的。

陆宝儿心思千回百转,老嬷嬷见程凌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模样,却已瞧出来了。程凌鹤这头面与衣衫哪样不是新的?可见今日上谢府的门,是下了功夫的。为了一个庶女这般打扮?怕是不能够吧!

老嬷嬷眼睛一眯,心里猜出了个七七八八,敢情是盯着谢君陵来的!

程家真是好算盘,知道陆宝儿不肯回去,便塞一个来,还真当程家是娘家,管到孙女头上来了!

陆宝儿同严氏寒暄几句,严氏笑着问道:“怎么不见谢大人在?”

陆宝儿笑吟吟地道:“夫君今日和同僚出门踏青了,许是晚些时候才回来。”

“原来是这样。”严氏不免失落,她还想着让程凌鹤见一见谢君陵呢。

哪知说曹操,曹操到。没一会儿,有丫鬟来和陆宝儿禀报:“夫人,老爷回来了。”

陆宝儿知道这是谢君陵见她在花厅会客,不好打扰,所以差小丫鬟来问问情况。

陆宝儿轻声吩咐:“你和老爷说一句,我在花厅里见三婶娘,让伙房先给老爷煮一碗鸡丝黄瓜凉面端过去用着。”

陆宝儿不知道谢君陵在外头有没有吃过,所以先让人煮一碗面,能吃吃点,不能就少吃一点。

程凌鹤一听这冬日里还有黄瓜,这可是稀罕菜,冬日里的果蔬都比平常贵上许多,三房嫡出小姐倒是没什么稀罕,可她却鲜少有在冬日吃过什么新鲜菜色,都是牛乳用的多些。她还以为这谢府虽说光鲜,可家中也无甚身份背景,定然过得寒碜,如今一瞧,怕是她想多了,谢府竟有些家底么?

实际上这黄瓜是叶大娘的手笔,叶大娘深谙搭棚种菜技巧,就算是冬日,她也能种出些新鲜果蔬来。陆宝儿还给苏老夫人送了些果蔬,回头便得了她的赏,给陆宝儿以回礼的说法,送了好几个箱笼的布匹珍宝。

都说是投桃报李,可苏老夫人这李子也忒大了吧。

思及至此,程凌鹤心里便多了几分希翼,更想要踏入谢府的门了。

丫鬟刚走没多久,复而又回来了,同陆宝儿说:“夫人,老爷说是已经用过膳了,打算去书房看些书。”

陆宝儿知道谢君陵这是让丫鬟当传话神和她聊天呢,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这般幼稚!非要用这种法子同她讲讲话呢?

她百般无奈,却也只好回话说知道了。

严氏见这一来一往,便猜出陆宝儿和谢君陵伉俪情深。她有些吃惊,却也知道,这是陆宝儿命好,今日这趟想要以她要去一趟别院,想把程凌鹤送到谢家陪一陪陆宝儿这素未谋面的堂姐,顺道住上两日,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严氏知道的事,心思敏感的程凌鹤又岂会不知呢?

思来想去,她打算用些卑鄙的手段。程凌鹤趁着小丫鬟给她端茶时,不小心绊倒了人,害得茶水洒在她的衣衫上。

陆宝儿吃了一惊,连忙喊柳香带程凌鹤去内室换一身衣衫。

严氏心中鄙夷程凌鹤的手段,却想要配合她一番。于是由她拖住陆宝儿,同陆宝儿继续讲话,仍由程凌鹤跟着丫鬟进入了后宅内院。

程凌鹤这边换好了新的衣衫,特地说自个儿想要如厕。柳香想给她带路,给她指了方向。程凌鹤撒谎,说自个儿知道位置,劳烦柳香在此处等待一番。

柳香没闹明白程凌鹤是怎么知道后院的路的,可她毕竟是客人,柳香是下人,便也不敢多加反驳。

程凌鹤绕过回廊,避开柳香后,假借迷路的说辞,一路问到了谢君陵书房的院落。

她是听到了谢君陵在此处的消息,便起了心思。

若是能偶遇堂姐夫,同他见上一面,凭她闭月羞花我见犹怜的姿色,难保谢君陵不起心思。

男人么,都是花心的,又怎会拒绝女人多呢?

程凌鹤瞧见不远处有一名风姿绰约的男子在舞剑,心道这应该就是谢君陵吧。谁知道他不仅文章做得好,居然还会舞刀弄枪,瞧那架势,竟是个武艺高强的。

程凌鹤这颗凡心微动,上前去盈盈拜见:“这位公子,我不小心在此处迷路了,可否劳烦你领我去谢夫人会客的花厅?”

那男子收起了凛冽长剑,冷眼扫着程凌鹤,道:“嗯,你跟我来。”

程凌鹤猜他是谢君陵,此刻嘴上又不肯说。若是挑明了身份,岂不是就没办法亲近了?自然要藏着掖着瞒着他。

谢府虽说不大,布局却不简单,几趟回廊走下来,竟也要一刻钟。程凌鹤走得匆忙,没瞧见台阶上的雪,险些滑倒在地。她朝前倾去,撞到了男人宽肩窄腰,这一撞不要紧,说的话倒是吓人一跳。她不知哪来的胆子,竟然就这般搂住了人,娇滴滴地唤:“公子,我好似崴到脚了。”

男人闻言,冷哼一声,道:“崴到脚了?既然走不了,那便剁了吧。”

“啊?!”程凌鹤吃了一惊,没想到他说话竟然这般绝情。

此时陆宝儿和严氏也赶到了附近,她们原是见程凌鹤半天没回来,柳香又说找不到人,这才跟着寻一圈。哪知一过来,两人便瞧见程凌鹤和一名男子搂搂抱抱。

那男子一见陆宝儿便上前走来,程凌鹤见势头不对,急忙哭喊:“堂姐夫,你为何要轻薄我?”

男子回头,饶有兴致地道:“轻薄?你是瞎了那只眼,看到我轻薄你了?”

陆宝儿一见冷面阎王似的竹笙和程凌鹤吵起来,便有些头大。

想来是程凌鹤认错了人,将竹笙认成了谢君陵。

此时,谢君陵也听到了动静,被老嬷嬷请来了。

程凌鹤知道自个儿闯了大祸,同外男卿卿我我,脸上顿时烧了起来。

几人在花厅会客,严氏恨铁不成钢地瞪着程凌鹤,臊得她恨不得找一道地缝钻进去。

陆宝儿见了这一出闹剧,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原来是一场闹剧,不过是凌鹤崴脚罢了,何来轻薄不轻薄的说辞。”

程凌鹤自然也不敢说“轻薄”这样的话了,难不成她要下嫁给一个侍卫吗?真是丢人!

见程凌鹤此时唯唯诺诺,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严氏随意讲了几句话,便带着人灰头土脸离开谢家了。

她还以为程凌鹤会有什么狐媚法子,哪知道也是个蠢的,还想栽赃陷害谢君陵。且不说她能不能进谢家的后院,就算进了,用这样卑劣手段进去的,谢君陵能多看她一眼吗?

可见,她老子娘是个蠢的,女儿也是个拎不清的。

严氏今日被她门脸都丢光了,上了马车便给了人一巴掌。

程凌鹤强装乖顺,仍由严氏出气。待她气消了,程凌鹤噗通一声跪到了严氏面前,说:“母亲,都是女儿不好,女儿也是想着若是能攀上谢家,今后便能给母亲多带一些助力,哪知道弄巧成拙。”

她说话倒是极有技巧,言语里全是为严氏做打算。

严氏冷眼旁观,她自然是知道程凌鹤没那么简单,能说出这话,能屈能伸,自然是有所求。

程凌鹤咬了咬唇,道:“今日的事都是女儿不好,还请母亲千万不要将此事说出去。若是祖母知道了,定然会将我随意嫁出府的。若是母亲答应我,女儿今后定当为母亲筹谋,唯母亲马首是瞻。”

原来她是怕这等没体面的事让程老夫人知道,程老夫人又不联系一个庶出的小姐,自然是为了家风清正,将人远嫁了,眼不见心不烦。

这事就严氏和陆宝儿他们知道,只要严氏不说,程家便无人可知,她还能凭着好相貌求一个富贵。所以跪严氏算什么呢?即使要给她磕头,程凌鹤都能做。

严氏冷冷一笑,讥讽道:“你这般能忍,若是从我肚子里爬出去的,倒有一番造化。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便答应你。只是今后记得,我要你怎样就怎样,否则你这档子丑事,我早晚给你抖出去!”

程凌鹤大喜过望,连声说:“是是,我一定听母亲的。”

至于程凌鹤高嫁之后,一直在心底记恨严氏,特意肆意寻事报复她,让严氏叫苦不迭,有冤无处说。

不过那等恩怨也都是后话了,此时多说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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