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哒哒哒, 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一行大车自官道而来, 马车所经之地, 尘土飞扬,卷起漫天黄土风沙。
直到一行轻骑,急奔而来。
为首人, 一身白衣,乌发束在脑后,策马而来, 长发轻扬。
待这行轻骑到了马队跟前,马队为首人也勒着缰绳,扬鞭上前。
“姚羡。”马背上白衣少女朗声喊道。
马队为首之人, 便是从江南远道而来的姚羡, 他策马到了白衣少女跟前, 惊喜道:“三姑娘, 怎么亲自来接我, 实在是太劳烦了。”
沈绛微抬下巴, 朗声一:“不远千里而来, 我只不过是出城迎,又有什么劳烦。”
原来姚羡应沈绛之要求, 买了军粮送至边关。
他们从粮道一路而来,足足走了三个月。
“我听说, 边关战事捷报频传,”姚羡与沈绛并肩骑马。
沈绛闻言一,说道:“消息倒是挺准。”
姚羡虽然只是一介商户,可是他有朱颜阁消息网络在, 简直是不出门,便能知天下事。
每个月,各地朱颜阁经销商都会将消息传到他身边。
同样沈绛也会得到同样的消息。
这半年以来,西北大营一反被动挨打常态,不断进攻、密集进攻,让北戎应接不暇。
也正是这一反常态打法,才让西北大营将士发现,原来北戎人并不可怕。
他们虽精与骑术,却后勤不足。
打仗打是人、战术,但更多是银子。
更好装备、更多军粮、更精壮的将士,都是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之后,才能得到的。
这样源源不断的烧钱战术,北戎人学不来。
姚羡转头望着沈绛,仔细打量一番,轻声说:“倒是还未恭喜三姑娘,被册封为郡主。”
“我之间,何须如此客套。”沈绛摇头。
她抬头望向远处,边关早秋来的格外快,不过刚入九月,便是凉格外明显。辽阔而湛蓝天际,万里无云,犹如一汪望不到尽头的湛蓝天空海。
来此已经有半年之久,她也习惯了边关环境。
反而是一旁姚羡,深吸一口,感慨道:“早知边塞风景辽阔,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当真是令人心驰神往。”
“边关之地,看着倒是不错,可真正住下来,就知道苦楚了。”
沈绛微微摇头,只怕每个初来边关的人,都跟他抱着同一个想法。
觉得这里实在是天阔地远,任鸟飞翔。
沈绛在这里半年了,才明白一个道理,地方越大,责任越大。
原本她以为自己只要守住一个仰天关便好,后来才发现岂止是一个仰天关呐,边境虽有山脉为要塞,却也有狭隘地段,任由北戎人来去自如。
还有附近几座城池,都要面临守城之难。
一个月前,沈绛刚带兵驰援了临近蕲州,北戎人或许是觉得仰天关久攻不下,干脆带人直奔蕲州,打算破城之后,将城中贮备粮食抢救一空。
蕲州自是顽强抵抗到底,城中将士与守备,足足守了五日。
沈绛亲自带了轻骑,奔驰援助。
那也是她与赤融伯颜第一次,在战场上交手。
只是那日赤融伯颜一见援兵到了,并不恋战,直接退兵离去。
两人并未真打上一场。
这几个月以来,沈绛制定战术格外成功,之前是北戎人不断的滋扰边境,令大晋将士疲于应付。
但是她特令林度飞训练了两万士兵,这两万人给最好的装备,最好的后勤。
目的就是不断奔袭,『骚』扰北戎前哨营。
前哨营本就在重建之中,谁知刚收拾了一半,大晋骑兵突袭,砸了个稀巴烂。
一次又一次,北戎人也是不敢『骚』扰。
他们想要找大晋士兵狠狠打一仗,林度飞偏不上这个当。
如此反复,北戎士兵只当是狼来了。
直到上月初,林度飞再次带兵前往,与北戎士兵对峙与乌苏河畔,沈绛则带领两万人,长途奔袭,从侧翼包围。
堵住北戎的退路,两方厮杀,直将河水都染成了红『色』。
北戎因为没想到在这么多次狼来了故事下,这次他们居然玩真。
即便奋力反击,依旧溃败而逃。
在接连失败阴霾之下,赤融伯颜在北戎里地位也不再稳固,曾经他是所有北戎人心目中战神,是能够带领他们离开这片草原,踏足中原天可汗。
可是现在,随着一次次战败,如今北戎可汗其他几个儿子,不再服气赤融伯颜。
毕竟赤融伯颜论出身,并不尊贵,听说他母亲不过是可汗女奴。
身份卑贱,年少他根本不被承认是可汗儿子。
他唯一能依仗便是军功,可是现在,军功不复存在,所有人的质疑便甚嚣尘上。
所以他迫切想要用一场军功,来重新证明自己。
沈绛则是想要继续压迫他,不让他有翻身机会。
于是越是这时候,比越是彼此的耐心,谁先出了纰漏,就是将胜利拱手相让。
*
左丰年原本还在为军粮的事情着急,这半年来,他们战斗频繁,消耗巨大。朝廷的银子已经捉襟见肘,就连储备粮仓都快要动用。
他原本正打算找沈绛商量此事,谁知却被通知到大帐议事。
待他们到齐,沈绛指着身边姚羡,说道:“诸位将军,这位便是朱颜阁东家,姚羡。”
姚羡虽然如今身价不菲,乃是出了名巨富。
可是在这些将军面前,他也不敢托大。
他躬身行礼,分谦卑道:“草民姚羡,见过诸位将军。”
“郡主,您把我们叫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郭文广问道,这半年来,虽然主要战事是林度飞,不过他们却也没闲着。
一个个没事儿就到草原上溜一圈,把草原狼崽子活生生溜成了狗崽子。
心底别提多爽快。
于是沈绛领了一个人过来,众人就知道,这其中肯定有事儿。
沈绛含笑道:“先前我说过,会以私人名义,出资支援西北大营的军需开销。因为之前战事频繁,军粮消耗巨大,所以我便让姚羡在江南一代凑集粮草。”
“如今粮草已经运抵。”
众人大骇,一时居然只能看着座位上彼此脸,还纷纷都读出了一脸懵『逼』。
闷声办大事,大概说的就是这位郡主。
连凑集粮草这样的大事,她说解决就给解决了。
沈绛抬抬手,示意姚羡来说。
于是姚羡微微往前迈出一步,拱手朝在座人行礼,这才不紧不慢,将他所筹集粮食,朗声宣告一遍,还有后续军粮会源源不断的运来。
江南乃是天下粮仓,那些氏族大户,手中的余粮,富足到足够养活好几个西北大营。
众人听得额头直突突,他们都是带兵打仗。
当然知道行军打仗有所费银子,那简直就是在吃钱。
以前他们打仗之前,都得求爷爷告『奶』『奶』,跟朝廷求来了粮草和装备,这才敢北戎人大干一场。
现在却不一样了,粮草、军备,他们都充裕富足。
特别是姚羡说完之后,沈绛开口道:“还有军备,我知道这些时日耗费良多,但是大家也不必担忧。子殿下亲回京城,说服皇上,此番必能保证我们装备富足。我们与北戎人决一死战日子,不远了。”
“我想诸位与我一般,都已经受够了家外面的这条狗,成日犬吠,不时冲上来咬上一口,虽不致命,却让人厌烦。先前在父亲下葬之日,我便说过,我要彻底斩断北戎人铁蹄,不知诸君,可愿与我一齐?”
众人听罢,心头热血澎湃。
哪怕是年长如左丰年、宋牧、郭文广等人,他们早已经功成名就的将军,可是他们依旧镇守边关,为的就是要守护这一方太平,更要是守护这天下太平。
“我们愿与郡主一起。”
“我们愿与郡主一起。”
整齐而坚定声音,自大帐传出,听得帐守着士兵,都忍不住回头望进来。
沈绛满意的点头。
虽然姚羡自己不在意,但是沈绛却还是在将军府设宴招待了他,还有林度飞一起。
他们三人都自京城而来。
在这边境之地,也是他乡遇故人。
林度飞身为武人,酒量自不在话下,上来三杯酒,就把姚羡震住。
好在姚羡也是久经商场之人,酒量自是不弱,两人来我往。
直到姚羡面『色』酡红,望着沈绛说道:“三姑娘,阿鸢姑娘事情,请节哀。”
见到沈绛之后,姚羡一直想说来着,却没找到机会。
从前他见沈绛时,身边总跟着一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
如今再见沈绛,却没了那个活泼身影。
不免叫人伤怀。
本来沈绛要举杯喝酒,听到这话,突然凄苦一,指着他微恼道:“今夜重逢,是成心想要惹哭我是吧。”
“不敢,不敢,”姚羡无奈一,赶紧赔罪说:“是我错,我自罚三杯。”
对面的林度飞摇头:“三杯不够,得自罚三大碗。”
姚羡一听,居然站起来道:“好,三碗就三碗。”
他们今日特地将宴席设在了凉亭,晚来风急,吹在脸上,却难凉心头。
失去了故人,着实让人感怀。
于是在丫鬟拿来了碗之后,姚羡直接倒了一碗。
他举起碗,碗中酒水洒落了下来,他却举着朝向沈绛:“这第一碗,我敬三姑娘,敬你虽女儿身,却如此深明大义,敢为人先。沙场之苦,三姑娘却丝毫不在意,我姚羡平生谁都不服气,却只服一个你。”
他仰头一口干了。
随后他倒了第二碗,说道:“第二碗,便敬阿鸢姑娘,我们相识一场,最后反倒是她离开最早。”
他似乎也不想说太多,直接将酒干了。
“至于这第三碗,我便预祝三姑娘和林将军,能大破北戎,还大晋一个太平盛。”
“好。”林度飞狠狠拍了下桌子,他居然拎起面前酒壶,直接举起喝了起来。
沈绛酒量没他们这么深,倒在酒杯中,陪着喝了一杯又一杯。
直到她转头问姚羡,说道:“姚羡,我赔尽所有身家,用作西北大营的军费,是为了给我爹报仇,呢,为什么也跟着我一块发疯啊。”
“发疯?”姚羡默念了一遍这两个字。
突然他嘿嘿一,望着沈绛说:“三姑娘,可知道这天底下什么生意最赚钱?”
“什么?”沈绛手托腮帮。
姚羡说:“贸易,可知这一年来,我们做海上贸易赚了多少银子?如今西域等国,皆被北戎封锁,与大晋无法进行贸易往来。若是咱们朱颜阁口脂,可远销西域,换取西域稀有宝石、香料,到时候便可在大晋售卖。”
“三姑娘,那可是源源不断的金山银矿。”
沈绛和林度飞听的目瞪口呆,许久两人不约而同开口。
“『奸』商。”
“『奸』商。”
也不知三人喝了多少酒,直到沈绛只觉得眼前晕晕乎乎,她转头看向不远处,突然眨了眨眼睛,伸手推了推身边的林度飞:“快看,那边是不是有人。”
林度飞抬头望过去,突然抬手『揉』了『揉』眼睛:“我好像看见仙女了。”
“胡说,明明是个九天仙人,”沈绛盯着那个清冷高挑人影,月下他身姿如松,犹如冷峻高山,立在那里,让人不敢忽视。
她好像看见谢珣了,可是他明明回京城了。
虽然军粮之事,她可以让姚羡搞定。
但是军备毕竟要开采铁矿,端王就是在私开铁矿这件事上翻了车,谢珣只能回京,力求皇帝同意。
他走了有大半个月,沈绛以为自己看『迷』糊了。
可是那个身影却慢慢走了过来。
沈绛仰头望着他,突然从凳子上站起来,往前几步,伸手捏住他脸颊,当手指触『摸』到他微凉肌肤,她低声道:“好舒服。”
谢珣原本微皱的眉宇,因为她这句话,突然松泛开来。
谁知一旁林度飞却跟着站了起来,直奔着廊下,谢珣从那处而来的地方,依旧还站在一个纤细身姿。
林度飞冲到她跟前,双手直接『摸』在她脸颊上。
原本是一场幻梦,可是『摸』到手中的触感,却又那样细腻而真实。
惊得林度飞盯着眼前仙女,看了又看,许久才低声一叹:“原来喝醉酒,竟还有这等好事儿,居然能梦到你。”
“殊音。”少年将军温热的声音,轻喊着自己梦中仙女的名字。
沈殊音瞪大眼睛,她虽知林度飞对自己有情,却没想到刚一见面,他便如此。
“松开我。”沈殊音气得跺脚。
可是林度飞却被眼前真实所震惊,居然伸手戳了戳她脸颊:“竟还会说话。”
瞧着他一脸满足的模样,沈殊音竟气得说不出别的了。
此时谢珣可不打算搭理这帮酒鬼,他回头望向沈殊音,低声道:“大姑娘,我让人带你先去厢房休息,阿绛现在只怕什么都无法与你说。”
沈殊音瞧着这空气中都弥漫着酒气,知道也只能如此。
于是谢珣叫来人,将两个喝醉酒都先送回去。
可是林度飞却撞了邪似得,死活拉着沈殊音不松手,沈殊音无法,只能先送他回去。
沈绛窝在谢珣的怀里,听着旁边渐渐远去的动静,仰头望着他脸。
突然,轻声一叹。
谢珣正欲问她,就听她幽幽道:“既是在梦中,便由你哄我入睡。”
沈绛本想说是陪我入睡,可到底还有那么一丝廉耻在。
谢珣听着她实诚话,又想起她与两个大男人喝醉至深夜,不由气得一,伸手直接将她打横抱起,直奔她房间。
待将她放在床上,原本谢珣准备先放开她,去准备热帕子。
沈绛却拉住他腰间的玉带,她伸手拉了拉,似有些不耐烦,居然翻身直接从枕头下,抽出一把短匕首,手起刀落,直接将腰带隔断。
谢珣的衣襟散开。
她握着匕首,望着他散落的衣衫,突然翘唇一:“早就想这么干了。”
谢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