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恶人,到最后都要把孩子所有的价值,全部都榨干了。
崔江晏在暗示什么?暗示先帝之死有蹊跷?还是他在暗示,周羡的母亲之死有蹊跷?她还记得,当初周羡去祐海,就是去寻麻姑的,他还问过她,有没有什么毒,会让人神志不清,性情大变。
这一切都是太皇太后所为?太皇太后生先帝与汝南王。
池时甩了甩脑袋,将有些混乱的思绪甩了出去。崔江晏这厮,说话说一半,其他的全靠猜!
不过他有一句话说错了,有她在,周羡不会留下任何遗憾。
她想着,敲了敲马车壁,“久乐,咱们去楚王府。城郊的骸骨,这会儿功夫应该已经运回来了。我去分骨,你去准备准备,我要出一趟远门。”
久乐忙应了声,“公子且放心,我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公子若是想走,随时都能走。只是别忘记禀告夫人,省得她忧心。”
楚王府今日罕见的热闹,池时一下马车,便瞧见那大门口进进出出的,宛若市集一般。在一处演武场上,摆了八块洁白的布,上头放着八个大小不一的头骨。
大的那个,应该有十来岁了。小的怕不是只有三四岁,池时瞧着,轻叹了一口气。
“池九,你怎么来了,我还想着,要你多睡一会儿,明日再唤你来呢。这些骨头都混在一起了,苏仵作正带着他们分骨呢。”
一见池时进来,周羡忙不迭的走了过来。
池时看了他一眼,“他们分骨,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吆喝助威么?事情都已经了了?”
周羡伸出手来,揉了揉池时的头,“放心吧,都妥当了,陈家丧尽天良,不得好死。你是睡了多久,头发都睡得翘了起来……”
他说着,压了又压,可也没有把池时脑袋顶上的呆毛给压顺畅了。
池时挥手一拍,将他的手拍开来了,“我又不是小狗,你在我脑袋上摸什么。没有瞧见,苏仵作他们看你,像是看脑袋有问题的人么?”
周羡一愣,扭头看了过去,却见所有的人,都在一脸震惊的看着他,尤其是苏仵作,那眼中的意味深长,简直就要溢出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将手背在了身后,“池时你既然来了,就同苏仵作他们一道儿分骨吧。”
他的话音刚落,池时已经走了过去,径直的拿起了一块骨头,朝着一块白布搁去,渐渐地,随着池时的动作越来越多,其他分骨的仵作,全都住了手,只死死的盯着池时的动作来。
若说他们分骨,宛若盲人摸象,捡起一块骨头,那是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全靠猜的。那么池时就像是在捡豆子,红豆绿豆黄豆黑豆……
那些明明生得一样的骨头,在她的眼中,好似标记了颜色一般,只要拿起,她就能够轻松的知晓,那块骨头,是属于谁的。
就在众人的震惊之中,池时放下了最后一块指骨,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这时候西方的太阳,几乎只剩下最后一抹瑰丽的霞光了,万家灯火初上。
她站在人群中央,像是逆着光似的,叫人看不清楚表情。
“早知道你这么本事,我们这把老骨头,便先回去歇着了。”苏仵作拍了拍池时的肩膀,欣慰又心酸的说道。
池时闻言,认真的点了点头,“早知道原来不是所有仵作都有这个本事,我便找周羡要更多的俸禄了。毕竟奇货可居,不是吗?”
第二四八章 会离开吗
苏仵作闻言,笑了出声,“你这张嘴,可真是的!旁人本来想对你叫好,现在倒是只想叫滚了。”
池时挑了挑眉,她并不在乎这些。
左右叫她滚的人,除了她阿娘,其他的她直接一脚踹飞出去,看谁滚得远就是了。
分好了骨头,还算是结束了。
池时同苏仵作一块儿,拿了小册子,一一的将这些人的骸骨年纪,性别,还有身上的一些特征,都记录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大梁地域宽广,这些孩子天南海北的被拐了来,想要回到家中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但是记录下这些,也算是给他们留下了一抹来过这人世间的痕迹。
万一有来寻子的,好歹也会凭证可依。
这一切安排好了之后,久乐便遣着棺材铺子里的人,抬了八口棺材进来,将这些孩子们一一的敛了。按照习俗封了棺,又上了香,方才叫抬棺的轿夫们,将他们抬去安葬了。
八口棺材齐出,那场面震撼又令人酸涩,楚王府里不少侍卫都红了眼睛。
直到一切办妥当了,京兆府的人退走,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我请了大师做水陆道场,只盼着这些孩子,能够安心的投胎,下一世平平安安的,不要再受苦了。”周羡站在门口,看着那棺材远去,逐渐消失在了黑暗之中,阵风吹来,卷起了漫天的白色纸钱,他轻轻的拍了拍池时的肩膀,声音有些低沉。
池时点了点头,从袖袋里掏出一块糖来,塞到了周羡的手中。
“陆锦给的么?”周羡问道。
“不是!”池时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儿,往自己的嘴里,也塞了一块糖。
“池时!”“周羡!”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异口同声的唤起了对方的名字。
池时面无表情的看向了周羡,“你先说。”
周羡并未推脱,他转了转手上的珠子,“你来楚王府,就是为了查你阿爹的案子。现在案子已经了了,你要回祐海去么?”
池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明日一早,你同我一道儿出京,这一走,不知道多久方才能够回来。同你哥哥说清楚了,不然他还以为我拐了你去冥婚。”
周羡一愣,惊讶的看向了池时,“你说的是真的?我以为你……”
他的病什么神医没有看过,都说他大限将至,命不久矣。他一直以为,池时说要带他去治病,不过是安慰他的。
随即,他又高兴了起来,池时这么说,是不是她从未想过,要离开楚王府?
池时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翻了个白眼儿,“你池九爷我一口唾沫一口钉,何时忽悠过人?”
周羡吃了定心丸,顿时又抖擞了起来,“呵呵,你忽悠那些凶手,忽悠得飞起!什么池家祖传的神药,能够验出是否有血迹……这下子又翻脸不认了。”
“那些人也算人?披着人皮的狼罢了!费脑子忽悠畜生,算是便宜他们了。”池时认真的说道。
周羡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虽然你这是歪理,但是本王听着觉得十分正道是怎么回事?”
两人正说着,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声音,“你们出京,能带上我一起么?这么多年,周羡的药一直都是我配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身体状况了。”
“这世上有很多沽名钓誉之辈,自吹是神医,却不能对症下药。周羡以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每次都比前一回,更加的凶险。”
“有我在,他不至于竖着出京,横着回来。”
池时眼皮子都不抬,果断拒绝了,“沽名钓誉之辈,不正站在我面前么?你治或者不治,人家郎中都说也就活个十六岁了。他现在不是正好十六岁么……”
沈观澜脸一黑,“你是说我治了也是白治?若非是我,现在周羡就躺在榻上,不能动弹了。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池时冷笑出声,“没什么意思,你若真是周羡的朋友,在自己治不好的时候,就应该让别人试一试。”
她说着,瞪了沈观澜一眼,看向了周羡,“明日准时,过期不候。”
周羡对着沈观澜笑了笑,将池时送上了马车,“你怎么不喜欢沈观澜,在永州的时候,我记得你还时常念叨他,对他十分感兴趣的。”
“你怎么不喜欢陆锦?在永州的时候,你不还说他是个体面人。”
池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到底没有说,一头钻进了马车里。
回到家中时,姚氏准备的排骨汤刚刚上桌。这时节没有什么好吃的菜,炖汤的白萝卜,也有些空心了。倒是汤面上的小葱花绿油油的,看着让人食指大动。
池瑛正在净手,见到池时进来,神色凝重的问道,“听闻魏子都被人害死了,可是真的?”
池时点了点头,一屁股坐了下来,端起热汤喝了一口,她睡了一整日,到现在饿得不行了。
“被珠花卡在嗓子眼里噎死了。我去的时候,已经没救了。当时崔江晏就在他的隔壁屋子里待着,差点被当成了凶手。”
池瑛有些唏嘘的坐了下来,“我未见过他,不过听过他的名字,当真是可惜了。”
他说着,又给池时添满了汤,“听阿娘说,你要出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池时拿着汤勺的手一顿,有些不心虚的看向了池瑛,连说话的声音都柔和了几分,“哥哥考春闱,我本来应该不远行的。但是周羡的病再耽误下去,未免夜长梦多。”
“前些日子师兄来信,说这些日子会在安阳停留。他四处游走,神出鬼没的。这回不去,下一回不知道周羡等不等得及了。而且安阳不算太远,送哥哥进考场,我十有八九是赶不上了。”
“等哥哥金榜题名,我再回来给哥哥庆贺。”
池瑛笑着捏了捏池时的脸,“不必觉得抱歉。哥哥进京之后,日日温书,上元节都没有带你去看灯,那我是不是应该给你赔礼?”
池时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那当然是考试重要。”
池瑛点了点头,“这就是了,人命关天,当然还是救殿下要紧。而起你在有何用,也不能替我写上一个字。不过咱们说好了,等你回来了,要请哥哥吃京城最贵的酒楼。”
“那当然了,不光是请你吃,我还给你找个未来嫂嫂!”
正乘着饭的姚氏一听,来了精神,“是哪家的姑娘,人品怎么样?”
第二四九章 男人之城
周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侧过身去,透过虚目的胸骨,偷偷地看向了一旁半躺着拆着骨头小人的池时。
这一幕简直太熟悉不过了,他们从祐海来京城的路上,便是这样躺了一路,中间隔着虚目兄。
若是硬说有什么不同的,那便是以前的虚目兄是红眼睛,这回换了一对绿招子。
“虚目兄怎么还换眼珠子了?”周羡实在是忍不住问道。
半夜醒来,他以为自己置身在狼群里……那幽幽地绿光,仿佛述说着每一个男人心中最隐秘的痛。
池时头都没有抬,依旧认真的拆着手里的骨头小人,“哦,阿娘不知道哪里得来一对绿宝石,我瞧着好看,就给虚目换上了。你不喜欢吗?那下回出门,我可以给他换上黄色的。”
周羡的嘴角抽了抽,“我同虚目兄一见如故,觉得他甚是配墨玉。我府中恰好有一块原石,一直都不知道做什么好,等回去了,就送给虚目兄做眼睛。”
黑漆漆的,总该不会一睁眼,吓得人神经失常了吧。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的说着,坐在外头驾车的久乐,突然出了声,“公子,天也已经黑了,前面的北康城,咱们在这里有处酒楼,不如今晚就在这里歇脚吧?”
池时应了声,“阿娘在这里开酒楼做什么?山高水远的。”
久乐勒住了马,笑着回道,“公子有所不知,是给咱们商队用的呢。这商队南来北往的,有个自家的落脚处,比较方便。而且隔一处儿落个点,能熟知当地缺什么,什么好卖。”
“做买卖不就是倒腾吗?人家要什么咱们卖什么,怎会不赚?”
这到了城门口,久乐有些话那是不便多言。
商队在外头行走,可不敢惹地头蛇,姚氏靠着这些山高水远的酒楼,硬生生的打点出一条坦途来。都说行商危险,可他家的商队走了这么久,没有出过一次岔子。
“你们打京城来的啊,快快进城去罢,我们马上就要关城门了!记得入了夜了,就不要出来瞎逛了。到时候出了事,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这些外地人。待明日天一亮,便早早的走罢。”
那守城门的卫兵,一边将路引还了回来,一边絮絮叨叨的说道。
待池时同周羡一进门去,他便快速的关上了城门,几人抬了那大木栓子,将城门栓了起来。
池时撩开马车帘子,悄悄的看着,皱了皱眉头。
他们上京的时候,走得急促,鲜少会在城中落脚过夜。这北康城她还是头一回来,可从街道两旁比比皆是的铺子,便能够看出,这地方并不穷苦偏远才是。
从京城到安阳,一路是中州富庶之地。便是在祐海,人们也不至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太阳方才刚刚下山,整个城中便安静得要命,铺子草草的开着,大多数都已经关了半页,只留出一人进出的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