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仵作,池仵作,你快看看,你快看看,那是不是娉婷!”
池时看了一眼尸体,又看向了来人,“赵小姐,嫂嫂,我并不认识李娉婷,不过倒是个好看的姑娘。”
虽然尸体趴在牛背上,头朝下垂着,但依旧能够看得出来,这死去的是一个极美的小姑娘。
她想起初见赵兰汀,便是在李婉家中,如今她们二人在一起块儿,倒不令人意外。
赵兰汀跑得气喘吁吁的,她一边扶着腰,一边着急地说道,“娉婷不见了……”
李婉瞧着池时,淡定的拍了拍赵兰汀的背,“我们三个,约了那边的新月茶楼饮茶,等了许久,都不见娉婷过来。我们在楼上朝下看,看到了这头畜生。”
“虽然看不清楚脸,但那身衣裙,我们再熟悉不过了……”
池时听着,朝着那尸体看了过去。
周羡已经指挥着常康还有久乐,将尸体从牛背上搬了下来,又从马车里拿来了一块布铺在了地上,将尸体平躺着放了下来。
“是李娉婷”,周羡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周围的围观百姓一瞧那女尸的脸,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一张惊艳绝伦的脸,就像是有人拿着雕刻刀,刻出来的一般。她的眼窝微深,鼻梁高挺,看上去旁的美人儿,多了一丝异域风情。
本来五官立体让人感觉太过于硬朗,可她的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柔美了起来。
李娉婷,乃是京城里的头号美人。
赵兰汀一瞧,脚一软,跌坐到了地上,她趴到了李娉婷的身上,呜呜呜的哭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啊?这可如何是好啊?娉婷是因为我要成亲,方才千里迢迢的来了京城。”
“怎么怎么……都是我害了她了啊!都是我害了她!”
池时瞧着,走到了尸体跟前,蹲了下去,撸起了她的裤腿,只见那白皙的小腿上,有一些红色的小点儿。
她伸手轻轻的一按,那些红色的小点儿,却像是消失了似的,瞬间不见了。
等池时的手一松开,红点却是又冒了出来,“死亡时间在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之间,初步的出现的尸斑,但尚未完全散开。”
“死者的脚腕……”池时说着,身子一动,又撸起了李娉婷的衣袖,“手腕上都有被绳子勒过的淤青。而且在袖口和裤腿口的地方,都有些碎碎的木屑。”
“初步推断死者曾经被人捆在了木架上。木屑在衣袖内侧,脚的内侧,是以应该是面朝棍子,露出背来……这样子……”
池时说着,四下里看了看,一眼瞧中了又高又瘦的周羡。
“假如你是一个木头棍子”,池时说着,将周羡扯到了中央,“双脚并拢,张开双手。”
周羡听话的照做,一想到接下来要发生了什么,心便砰砰砰的跳了起来。
池时像是没有察觉似的,面朝着周羡,双手伸开,同周羡的手臂合拢在了一起,然后双脚分开些,两只脚将周羡的腿夹到了中间。
“木棍要比他的腿细一些,但是大概就是这样,这个时候,后背是不设防的。”
因为两人贴得很近,池时说着的气,全喷在了周羡的脖子处,他身子一晃,差点儿没有站住。
好在几乎是一瞬间,池时便立马松开了来,又蹲到了尸体旁边,她伸出手去,将那尸体翻了个个儿,露出了后背的血窟窿。
“致命伤在这个地方,看上去像某些东西,直接戳穿的。譬如牛角,羊角,之类的……”
“啊!”坐在地上的赵兰汀听着,捂着耳朵叫了出声。
池时有些奇怪的看了过去,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她去帮池砚下聘礼,李家发生了命案。赵兰汀当时在现场,可不是这样的表现。
她分明是一个对于凶案现场,对于验尸都十分好奇的胆大小娘子。
“赵小姐?”
赵兰汀面白如纸,她的嘴唇颤抖了起来,她抬起手,指了指那头牛,然后一把抓了李婉的裙角,“一定是……一定是……下一个……下一个轮到谁了?”
李婉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也变得不好了起来。
她抿了抿嘴,看了看四周,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九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移步。”
“嗯,先把尸体运去京兆府,然后通知赵家人,这头牛,也一并牵了去”,周羡吩咐常康道,然后看了看一旁的茶楼。
池时心下了然,同周羡一道儿上楼进了雅室,李婉亦是扶起赵兰汀,跌跌撞撞的走了上去。
“说罢,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雅室的门一关,尸体又被运走了,看热闹的人,心不甘情不愿的散了去。
四周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赵兰汀颤抖着手,抓起了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猛的一饮而尽,在她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子,一颗颗的滴落了下来。
“每年夏日,我们都会弄试胆大会。我同李婉之所以投缘,乃是因为我们都胆子大,对于一些新奇之事,特别有兴趣……”
赵兰汀说着,又哆嗦起来,她伸出去手去,又想倒水喝,却是被李婉给按住了。
“我们有个闺蜜会,表面上是诗社,人最多的时候,又十八位小娘子。后来大部分的人,都出嫁了,不似在闺阁之中,那般自在,今年夏日,还在诗社里的人,就只有五位了。”
“我们想着,在兰汀出嫁之前,再一起去玩一次,可没有想到……我们五个人,再加额外带来玩的三人,一共八个人,如今已经死了两个了,李娉婷是第三个……”
第三七六章 八幅壁画
死了两个人了?能够同赵相的孙女,还有国公府嫡出的姑娘玩到一块儿去的,那肯定都是有身份的小娘子。
便说着李娉婷,虽然并非京城人士,但她的家族亦是一方大族,便是做楚王妃都做得的。
可是关于她们身故之事,京城里没有一丝风声传出来。
“什么试胆大会?”池时问道。
李婉迟疑了片刻,又摇了摇头,“说是试胆大会,其实也不合适。其实就是我们几个小娘子,以开诗会为由头,去没有去过的吓人的地方,走上一遭。”
“上一回的时候,我们去的是乱葬岗……每一次回去之后,都有好几个吓病了。我们背地里,管这诗社,叫做鬼魅诗社,第一个领着我们这样干的人,名叫凌月,她去年的时候,嫁去了边关的关将军府。”
“本来诗社都散了的。可就在半个月前,凌玲……也就是凌月的妹妹,找到了我们,说她听闻京郊出了一个鬼宅。”
“是鬼宅,不是凶宅?”池时一下子揪住了关键之处。
李婉点了点头,嘲讽的笑了笑,“凶宅是死过人的屋子,那算得了什么?这京城到处都是埋骨地,哪个深宅大院里,没有几件人命官司,我们日日都住在凶宅里,没有什么好去的……”
“之所以叫鬼宅,是因为有传言,这屋子里闹鬼。有个樵夫走了进去,出来之后便吓疯了,说里头有邪祟。”
“我们是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胆子也大,但并没有想要疯掉。于是去之前,先请了个道士做法,驱鬼辟邪。身上还戴了好些符咒,已经黑狗血之类的东西,方才去的。”
“等我们出来之后,凌月才告诉我们,其实这个宅子,是她叫人布置的,是送给赵兰汀的新婚贺礼,也是送给我们鬼魅诗社的临别礼。”
“她也定了亲,要嫁到江南去了。”
池时用手敲了敲桌面,端起一旁周羡给她倒好的水,喝了一口,“你们进去看到了什么?为什么看到了李娉婷的死法,会觉得是因为这事儿……”
李婉抓紧了面前的茶盏,“我们一行有八人,我同赵兰汀带了李娉婷去,凌月带了她的表妹名叫徐小双,还有诗社的另外一对姐妹,刘欢和刘庆,刘欢和刘庆带了她们新交的好友章怡然。”
“一进去,就看到一面影壁,那影壁之上,插着一把剑,剑生了绣,闻着一股子腥气。穿过影壁,是一口枯井,宅院很破败,像是很久没有人住了,到处杂草丛生的。”
绕过枯井,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回廊,然后就是很多间屋子。凌月为了吓唬我们,安排了家丁扮鬼,所以虽然就是一个普通的宅院,但是我们吓得不清,四处逃散……”
“那屋子里还有地道,我同兰汀一直在一起,所以一起掉进了地道里,里头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还好我带了火折子,重新点亮了火把。”
“里头倒是没有瞧见鬼影,只是时不时的听到牛叫声,还有水的声音,怎么说呢……”
李婉的手轻轻一颤,一旁的赵兰汀忙补充道,“不是纯粹的水的声音,我们上一次去地下河,我听到了水声。可那不是水声,应该是好多好多鱼的声音,鱼在跳,在拍水,像是在抢食一样。”
李婉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很多奇奇怪怪的声音。我们当时有些害怕,但是没有办法上去,只好沿着地道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了一个宽阔的地方。”
“我们去的时候,已经有三个人在里头了。首先到的是刘庆和章怡然,然后是李娉婷,再就是我同兰汀,过不了多久,淩月和徐小双就来了,最后一个是刘欢。”
“当时我们都松了一口气,聚在一起,就没有那么可怕了。人一多,胆子就打了,我们拿着火把,在那里四处看了起来。墙上有壁灯,我们过去,把灯都点亮了。”
“然后,看到了墙上有八幅画。我对书画不感兴趣,可上头画的东西,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感觉他们画的都是远古时期的东西。”
“有野人捕鱼,然后落进了水中,被鱼咬死了;还有被老虎追,然后被咬死了……”
赵兰汀听到这里,忙不迭的插话道,“娉婷的死法,同第三幅画一模一样的,那画上有一个人,被绑在了一个木架子上,然后一头发疯的牛,猛冲了过来……”
“我先前没有想到那么多,可是……”
池时若有所思地又敲了敲桌子,她有些明白了。
因为她验尸的时候,讲解得实在是太过形象,还拿周羡当柱子,还原了当时的场景,几乎同画上差不离的,所以赵兰汀在看到一瞬间,便想起了她们在地道里看到的画。
在那之前,根本不会有人想到,看了一组壁画而已,竟然会让人仿佛中了厄运的诅咒一般,一个接一个的照着画上的人一般死去。
“前头死掉的两个人,是刘欢同章怡然么?”池时问道。
李婉点了点头,“没有错。刘庆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平日里随便划破手,都会流好多血,很难止住。那会儿我们还很羡慕她,不用学习女红。”
“我们从那鬼宅回来之后,因为凌月说这都是她安排的,我们便把这事情抛到脑后去了。大概过了五日罢,我们就接到了刘庆的死讯。”
“听说她在院子里晒太阳,被一只猫儿挠了一下,她吓了大跳,从躺椅上摔了下来……然后血流不止,等请了郎中来,人已经不行了。”
“因为她一直有这个病,大家都一早就想到,迟早有这么一日的,便没有放在心上。章怡然是刘庆的好朋友,她父亲在苏州做官。这回进京,是因为外祖母生辰。”
“她因为刘庆的事情太过伤心,不愿意在京城久留,便坐船回苏州去。我们几个,还一道儿去送了她。”
“可就在昨日,方才得了信,说她回去的船,不小心撞了礁石,沉了。船上的人十分慌乱,会水的人救了不少人上来,可偏生就没有发现章怡然,只捡回了她的外衣。”
“我们就是得了这个信,觉得短短半个月死了两个人,有些唏嘘,方才约好了今日在茶楼碰面的。”李婉说着,看向了赵兰汀。
李娉婷同赵兰汀是表亲,她家不在京城,是因为赵兰汀要出嫁,方才来京城的,如今就住在赵家,按道理,她应该和赵兰汀一道儿来茶楼的。
“娉婷擅长蜀绣,她最近每日早晨,都很早来了附近的绣竹馆,寻一位姓焉的名师学刺绣。我因为要出嫁了,家中许我过上几日松快日子。我便一直睡着,懒得早起……”
赵兰汀说着,眼泪又哗哗的掉了下来,“我们约好了,她到时候直接从绣楼过来……而我从家中过来……我们等了许久,都不见她的影子。”
“若是我勤快一些,跟着她一起过来,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都怪我……”
第三七七章 消失的凶宅
“你就算如今内疚得把自己的脑壳砍了,李娉婷也没有办法再活过来了。所以不要白费功夫了。”
池时看着赵兰汀,认真地说道。
如今乃是太平盛世,有谁会想到出个门就会被人杀死呢?
“你一不是她爹,二不是她娘,也没有办法时时刻刻把她拴在你的裤腰带上。而且,有空操心这个,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
“就目前来看,死亡的顺序,是按照你们进入那间有壁画的地下密室来的,死亡的方式,则是根据壁画的顺序来了……接下来,轮到你们两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