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李将军出了事,我阿爹也出了事。后来我曾祖母去世,祖父便领着一家子人回了佑海守孝。打那之后,我祖父半只脚都没有踏进过京城一步。”
“而且,我父亲也说过。祖父不再回京城来,不光是因为时代已经变了,京城里几乎已经没有姓池的容身之地,还有旁的事情。具体是什么,他倒是没有说。”
池时说着,看向了周羡,“兴许,真的如同薛统领所言,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周羡摇了摇头,他伸出手来,轻轻的摸了摸池时的头,“今日一整天,阿时你已经累了,让你的脑袋歇一歇。宫中的秘密很多,未必就是同一个。”
“李将军擅自调查汝南王死因,又同我母亲格外的亲近,我父亲待我阴晴不定,便是相信了谗言,觉得我母亲背叛了他,我可能父不详。”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足以让我父亲杀了李将军”,周羡说着,面露嘲讽之色,虽然那个人是他的父亲,可在他的嘴中,同其他的犯罪之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不管是汝南王的死也好,还是皇帝认为自己被绿了也罢,都不是能够宣之于口的理由。他一怒之下杀人,想要有个正当的理由,没有比谋逆更加方便的了。”
“虽然每个案子,你都希望能够清晰明朗,证据确凿。可有的人杀人,就是这么任性,这兴许就是权力的可怕之处。”
君王一怒,尸横遍野。
池时点了点头,也伸出手来,拍了拍周羡的头,“你像一只被人扔在雪地里的小狗。”
周羡一愣,眨巴了一下眼睛,“那阿时要不要带小狗回家去?”
池时拍头的手一顿,切了一声,又将手收了回来。
周羡笑了笑,轻轻的抓住了池时的手腕,轻轻的晃了晃。
“那阿时像是迷路的小鹿,明明回家的路是这一条啊,怎么这世间同我想的不一样呢?路有千千条,到底之前我看到那一条,是不是回家的路?”
池时举起了手中的灯笼,昏黄的灯光一下子照得更远了一些,将很远的前方,都看得一清二楚的。
“鹿可比狗要高多了,也难怪,京城里的人都说,你是我媳妇儿。”
周羡噗呲一下笑了出声,“是是是,九爷最是威武雄壮,一个抵一百个。不过鹿鼻子没有狗鼻子灵,要不这一次,就让小狗给鹿大爷引路?”
“作为交换,别让小狗在雪地里冻死可好?”
池时哼了一声,“鹿啊!”
周羡一个激灵,“啊,鹿不好,跟你一点都不配!我重新说,阿时你就像是一头凶猛的老虎……”
陆锦果然厉害,在他同阿时说甜言蜜语的时候,都要蹦出来辣耳朵!
池时啧啧了两声,“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在佑海的时候,一拳打死了一头凶猛的老虎!”
周羡一声哀嚎,跳到了池时前头,“那虎九爷,我在佑海把你媳妇打死了,不如就以身抵债,可好?”
第四五六章 给你封赏
“啊呸!不要脸!池时你别理他!我说你们怎么这么久不来,锅子都要煮干了!陛下说他亲爱的弟弟没有来,不许老子动筷子!”
“搞了半天,楚王大秋天的春意盎然,对着墙都能求亲呢!池时你不要在意,男人们,每个月总有那么几日,恨不得见人就生子!老夫当年就是这么不小心,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郭尚书撸着袖子,小跑着冲了过来,毫不留情的将池时同周羡给冲开了。
他一把搂住了池时的肩膀,勾着他就朝前走,那炸开的白胡子,直喷池时的肩头。
周羡刚要炸锅,就听到池时的低笑声,整个人瞬间温顺了下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得朝前追去,站到了池时的另外一边。
“你这个贼老头,都儿孙满堂了现在说这话羞不羞?明儿个早朝,我便对你儿子说去,你爹说后悔把你生出来!”
郭尚书一听,睁大的眼睛,“你都知道我后悔了么?可不是后悔了!打死一个逆子,就少一个人跟我抢肉!你走快些,虽然那些逆贼都已经抓住了。”
“可我今夜,便是谁在陛下的脚踏上,都是一万个不会离开的!”
周羡无奈地摇了摇头,有这个老头子在,他想同池时说些知心话,那是一万个不可能了。
三人一通暴走,很快便到了周渊的寝宫里,同上一回他们去的那个周羡年幼之时住的荒凉偏远之地不同。周渊的寝宫金碧辉煌的,一走进去,眼睛便像是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
“阿羡,阿时快来快来!羊蝎子羊蝎子!我已经把那些宫人都打发走了,平日里总是陛下这个不能多吃,那个吃了不好!烦都烦死了!”
“这回死里逃生,咱们还不一起吃个痛快!嘿嘿,紫都,快快添火,他们来了。可馋死我了,今日定是要吃到天明去!”
“话说我同阿羡小时候,还一起偷偷的吃过锅子呢!那一年特别的惨,张玉要彰显自己贤惠,大肆的减俸禄,让宫中的人,把省下来的银钱,都拿去给太皇太后添香油钱祈福!”
“可怜我整整一个月,没有吃到一口肉,天天都吃草!阿羡不知道上哪里偷来一锅羊蝎子……”
周羡听到这里,轻咳了几声,对着周渊一通挤眉弄眼。
池时还在这里呢!
池时却是兴趣盎然的看了一眼周羡,寻了位置坐了下来,这羊蝎子也不知道煮了多久,卤料的味道已经彻底的煮了进去,连里头放着得萝卜,都煮变了色儿。
“怎么可能一个月不吃肉呢?我祖母以前经常罚我跪祠堂,不给饭吃。我都是直接吃供奉给老祖宗的鸡腿的。张玉难不成还能给老祖宗吃草不成?”
池时的话音一落,周渊同郭尚书都惊叹的看了过来。
郭尚书一拍脑门,“这等事,我怎么从来没有想到过!早知道被夫人罚的时候,我也偷吃了!”
郭尚书一说,立马捂住了嘴,见一脸深意的众人,他立马摆了摆手,“哎呀!我年纪大了,耳聋眼花也就算了,你们一个个的,年纪轻轻的,怎么都能听岔呢?”
“陛下你不知道!刚刚来的时候,我还瞧见楚王殿下要娶一只老虎做王妃呢!”
见池时还有周渊兄弟全都双目亮晶晶地看着他,他老脸一红,清了清嗓子,“老子又不是耙耳朵!我那婆娘,是怕我吃多了肉不克化,才不给我吃的!这叫夫妻恩爱,你们懂什么!”
他说着,恶狠狠地看向了周羡,“要娶老虎的人,不懂!”
然后又看向了池时,“要娶死人的人,更不懂!”
池时啧啧出声,手下却是不动声色的朝着那羊蝎子锅伸过去,直接夹中了肉最多的那一块,飞速的放到了自己的碗中。
郭尚书一瞧,惊呼出声,撸起袖子便抢了起来,一边抢还一边嚷嚷道,“太奸诈了,太奸诈了!你这个小后生,怎么可以这么奸诈!果然你们姓池的,都是一个德性!”
周羡同周渊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周渊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拿起其中一杯,递给了周羡,兄弟二人一碰杯,皆是一饮而尽。
周渊一杯酒饮尽,还欲再倒,却感觉到了皇后火辣辣的视线,“紫都怎么一直盯着这酒,可是也想来一杯?”
皇后目光幽深的看了一眼周渊,忙摆了摆手,“臣妾不用!”
靠!这酒壶,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下毒神器?拿起来拨一下,是毒酒,倒给别人吃!然后再拨一下,倒给自己喝,是无毒的酒!
自打她嫁进宫来之后,周渊已经扫平了太后,沈家,现在又灭了凌太妃,韩王,薛家……无论宫里宫外,已经全部都是他的天下!
他先是撺掇弟弟娶个男妃绝后,现在终于忍耐不住,要下毒成就帝王霸业了吗?
要不然的话,你可见过,皇帝给人倒酒!
周渊挠了挠头,他这个皇后,什么都好,就是看得人瘆得慌!
四人推杯换盏的,就着一大锅羊蝎子,吃了个痛快。不多时便有了醉意。
“阿时,我知道你们池家人,最想要的,便是重现祖上荣光。今日你救驾有功,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定是要论功行赏,要不我封你个一品仵作可好?”
周渊一张脸红彤彤的,说起话来,舌头都有些大了。
池时的曾祖父,当年便是做了一品仵作,被当时的皇帝赏识,池家一时风头无二。池时若是能得同样的奉赏,那便是昨日重现的一段佳话了。
周羡听着,也朝着池时看了过去。
却见池时果断的摇了摇头,她的脸红扑扑的,像是抹了最美的胭脂一般。
“不好!若是我查了什么大案要案,在仵作之道上立了功,陛下给我奉赏,我一定欢喜得很。可是你也说了,这是救驾之功。”
“救驾不能证明一个仵作的能力,是以又有什么颜面被封一品仵作呢?”
周渊一愣,对着池时竖起了一个大拇指,“那好,那一品仵作的匾额,就给阿时留着!等到有朝一日,你以仵作的身份立了大功,我再给你封赏!那可是朕亲笔所书!”
郭尚书一听,顿时精神抖擞了起来,“陛下,说到这里,老臣又要忠言逆耳了!您能练练字吗?不然的话,谁想把御笔亲书的匾额挂在门口啊!”
“您没有发现吗?您赏赐下去的字,大家都只好意思放到祠堂里供起来!毕竟祠堂没有什么人去!”
第四五七章 棺材铺案
周渊气得鼻子都歪了,他将袖子一撸,扯着嗓子就想开吼,可兴许是好酒上了头,他的嘴一憋,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他用袖子胡乱的抹了抹,哭了起来,“朕真的很不容易啊!每次想哭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哭,就听到韩王开始哭了……你说这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还专门抢别人的活呢!”
“总不能君臣二人在朝堂上抱着哭成一团吧,我又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那我就脾气火爆吧,可我脾气再怎么火爆,也没有郭爱卿你火爆啊!”
“这日后写史书的人,该如何写我呢?唉,泯灭众人,毫无特色的一个皇……”
郭尚书一听,手猛的一拍桌子,“陛下啊!原来你想哭啊,老朽还一直以为,你得了什么眼疾,就是那什么一迎风就流泪的!”
“没见老朽跟个猴儿似的,在朝堂上上蹦下跳的,就是为了给你挡风啊!”
周渊一听,感动得抱住了郭尚书,君臣二人嗷嗷的哭了起来。
池时只觉得胃中一阵翻腾!
喂!不是说好了忠言逆耳吗?你怎么一个人偷偷的把马屁拍得飞起!
周羡好笑的摇了摇头,将桌子的一小碟子泡萝卜,推到了池时跟前。
“这萝卜很脆,还能醒酒,你吃一些,胃里也舒服一点。”
池时点了点头,夹起一块,轻轻一咬,那酸味立马充斥了整个口腔,让人清醒了不少。
一旁的皇后瞧着池时精神一震,又看周羡生龙活虎,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她好笑的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去一旁吩咐人煮醒酒汤去了。
……
翌日池时离开皇宫的时候,已经是艳阳高照了。
宫外的世界,好似比宫中要延迟了许多,到了今日,京城之中方才有了肃杀的气氛。
周羡临时接管了禁卫军,那些逆贼一家家的被查抄,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路上时不时的听到一阵阵的马蹄声。
昨夜醉了酒,早上起来头都有些闷闷的,池时撩开马车帘子,朝着看去,微风迎面扑来,让人感觉没有那么浑浑噩噩的。
“久乐,停车。”
池时说着皱了皱眉头,前头不远有一家铺子,扬着黑白幡,宽敞的门前,还摆了一口大大的棺材,在那棺材盖上,坐着一对纸糊的金童玉女,一看便知道这家铺子,乃是专门做白事的。
在那铺子门前,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一脸为难的看着一对老夫妻,“这位老丈还有阿婆,南来北往的人都知晓,我们池家的铺子,可以给那些买不起棺材的人,送上一口薄皮棺材。”
“虽然那棺材不过是寻常木材的边角料做的,但送出去的多了,也是一笔惊人的钱财。是以这里头有一个默认的规矩,每个月都是有定量的,且一家子人只得一个。”
“这也是为了避免有人装死,把这棺材领了去,然后蹦跶起来诈尸,转头就把棺材给卖了。若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就实在是对不住我家公子一片仁德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