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在苏黎世的第三天, 在滑雪归来的傅母推荐下,傅承致和令嘉带齐装备,乘车出发去往因特拉肯的少女峰。
令嘉上次滑雪, 还是在四年前,刚进入剑桥的第一个假期。
那一次, 她和朋友结束期末考后环欧旅行,在奥地利呆了一整个礼拜,滑了个够。
自从家里出事, 噩耗接踵而至, 她几乎停掉了所有可能会浪费时间的娱乐活动, 这两年要不是为了陪傅承致,连骑马打网球的闲心都不可能有。
中午的日芒,像极了融化的琥珀『色』蜂蜜从天上淌下来, 金灿灿一片渡在雪山顶, 流光溢彩, 惊艳得叫人错愕。
那是连画家的蜡笔, 都难以描摹出的美丽油画。
令嘉换好防寒服,戴好护目镜便下场了。
太久没碰滑雪板, 刚开始还有点儿拘谨,不过从山顶往下俯冲出几百米, 熟悉的觉就找回来了, 疾驰的风被迎面辟开,肾上腺素分泌的兴奋, 跟开赛车一样刺激。
不过因为正是滑雪旺季,初中级滑雪道人挺多,大多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还有附近的居民拖家带口过来玩儿。雪道一旦人多了, 体验便大不如前,她刚热个身,短道就到头了,多少有点儿意犹未尽。
傅承致速度还要更快一些,已经早早滑到终点等她……和保镖了。
令嘉收起雪杖,正要朝傅承致过去,突然听见有人喊了一句中文,似乎是她的名字。
虽是陌生的声音,但被叫到大名,她还是下意识顿了下身形。
这一迟疑,叫那游客大喜过望,他飞快跑近了,小心翼翼试探:“不好意思打扰了,刚刚在后头看就有点儿像,冒昧问一下,请问您是令嘉吗?”
令嘉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把明星这份职业做到,远在地球另一端的苏黎世雪峰,脸被头盔护目镜挡到只一截下巴、臃肿的防寒服完全遮掩了身形,还能被同胞认出来的地步。
令嘉有点意外,更多的是受宠若惊,这都不能简单用粉丝解释了,绝对是真爱粉。
亲妈就算还在世上,想把穿成这样的她认出来,估计都够呛。
她正要摘护目镜,又才想到,被认出来,她和傅承致孤男寡女的,恐怕就不好再正大光明并肩走了。
不能一起滑雪,今天还能算约会吗?
忍不住侧回身瞧一眼。
傅承致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站在雪道尽头,下巴不着痕迹微微下压。
这便是同意了。
她爽快抬手,将头盔护目镜都摘下来,头发往后撩撸顺,抖掉雪粒,微笑着礼貌点头,人打了招呼。
“噢——”
男生他的朋友们差点发出土拨鼠尖叫,“妈呀还真是!我我我、我是你的影『迷』,看过所有所有的电影,超级喜欢你的,大年初一的《天黑之前》我一天连刷三场。艹、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妈在家可能替我烧香了!”
他完全语无伦次:“正月的运气真的好好,国内都没有媒体报道,竟然能在苏黎世遇见,太棒啦!令嘉,真人个子好高、好瘦,脸好小,好漂亮,比大荧幕里漂亮!”
令嘉开心笑起来,主动提议,“要合影吗?”
“可以吗?!”
令嘉摊手,“当然。”
又是一阵海浪般的尖叫,令嘉他所有的朋友们一起,以蓝天白云,金『色』的雪山悬在空中的红『色』缆车做背景,拍了张大合照。最后还满足粉丝的小愿望,单独拍了两张前置镜头下的双人合影。
临道别时,男孩子又小心道:“令嘉,那边那个人……他是你男朋友吗?”
他问的是傅承致的方向。
令嘉一时愣住。
她刚从山顶滑下来,分明一路都没跟傅承致说过话,连眼神接触都没有,两人之间距离那么安全,她本来想着,任谁都很难瞧出他们认识的。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们特别般配。”
男生见她迟疑,赶紧开口解释:“放心,我是你粉丝,肯定不往说,会严守秘密的!”
令嘉还是没想通:“眼睛真的好厉害,距离那么远,那边那么多游客,我们又没说话,是怎么看出来的?”
“嗨,我也说不上来。”
男生挠头,“可能是磁场吧,们之间有引力,虽然很多游客,但只有他是在等的。”
令嘉又笑了。
眼角眉梢都是孩子般的飞扬,像冬天里的小太阳,红唇丰润,牙齿雪白,笑意牵动着饱满的苹果肌一起『荡』漾开,是大荧幕里似曾相识的,那种由内而、满心开怀,能驱散长夜的幸福笑意。
这次,她脱下手套,率递过手:“谢谢跟我说这些,真的,很高兴今天遇见。”
两人在握手后分别。
令嘉走出好几步,忽地听人在背后喊——
“加油啊妹妹!一定不要浪费天赋,做个好演员,天生属于大荧幕的!”
—
回到傅承致身边,男人纳罕:“们刚在聊什么,那么开心?”
“没什么。”
令嘉神秘地扬起唇角,“他说大年初一那天,三刷了我的电影。”
“重复的票房竟然能让这么开心吗?”傅承致点头,“知道了,下回我可以包场。”
“喂,这样就没意思了吧。”
令嘉拍他,一票否决:“是家属,算弊,『性』质不一样。”
由于滑过太多次的雪道体验在不太好,人一多还很吵,也怕令嘉被人认出来,傅承致干脆找人清空了一片雪场。
雪场里的赛道本来是职业选手专用的,每年从冬季到一月的比赛期都处于封闭状态,刚开放没几天。
工作人员留令嘉的,是一条昨夜刚清过的,路况完美的明星雪道。
他们乘直升机上山,一会就抵达了赛道起点。
下了一夜的雪,此刻雪峰凝了层松弛静谧柔软的粉雪,一望无垠的雪地里没有留下任何人工压过的痕迹,拥有所有酷爱滑雪运动的人梦寐以求的丝滑流畅。
嚯!
令嘉瞬间兴奋了,她迫不及待固定好滑雪板,戴上防雾护目镜。
“快快快,我们再比一次谁快,输我就是小狗。”
“认真的?”
男人身形朝下,蓄势待发,跟她做最后的确定。
傅承致天生的胜负欲使他从小尊重一切拥有竞技『性』质的项目,就算是跟令嘉比赛骑马、打球……也很少故意放水。
可惜这次,他没能等来令嘉的回应,因为可爱的女孩子从不讲武德,已经利落地俯冲下去了。
只留他大片飞溅起的雪浪。
令嘉一路驰骋而下。
粉雪松弛、丝滑得不像话,触感轻盈得像羽『毛』,滑雪板劈开赛道的瞬间,像是船头破开水面。
沙沙的滑雪声风声从耳侧掠过,但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切都纯洁而干净,整个人身形随着雪坡的弧度上下起伏,飞起来的觉自由得像是在做梦。
尽管世界上有不计其数的挫折苦难,但人们,正是靠着人生每一次幸福瞬间的回忆,撑过每一个难熬的阶段。
“傅承致,还在吗。”
她不知道傅承致有没有跟上来,扬声,没回头问了一句。
“我能被甩开?”
傅承致的声音『逼』近,他加速从身后窜到与她齐平,又越过她朝山下去。
赛道穿过最后一道雪坡,即将抵达终点。
令嘉本不该再加速,但她和男人的差距眼看就只剩一步之遥,还是大着胆子往上冲了。
可惜天公不美,天然状态的粉雪本就容易坍塌,不知是哪儿出了问题,也许是感受到她雪板落地的震动,陡峭的小坡重力没能固定住积雪,从上往下一股脑加速度滑落,哆哆嗦嗦没过半分钟,一场小雪崩便滚落下来。
傅承致闻声回头看。
他出行从来安保严密,放弃个人空间,随时带上三五个人,只为规避一切危险因素,保障人身安全,世上所有的事情当中,他最珍视的,从来都是他的『性』命。危险来临之际,按照本『性』,他该直接冲上前面的坡头的。
但偏偏、令嘉还在那儿。
他觉得思考的时间漫长极了,但现实只是千钧一发的一瞬间,身体于理智之前,他已经降速落到人身后。
在积雪砸过来之前,飞身起跳,把她扑到了雪道之的安全地带。
雪球滚到在缓坡底部平缓处终于缓缓停下来。
厚厚的雪堆里,两人半晌没动。
令嘉咳出两口雪,艰难地用手肘轻轻推了他一下,“傅承致。”
身上没传来动静。
“傅承致,”她焦灼起来,巨大的失去瞬间将她席卷,“没事吧?受伤了吗?快点说话!”
男人趴在令嘉背上,没答,他伸手,扒开她防寒服衣领的积雪,在那伶仃细瘦、脆弱白皙的脖颈上轻轻吻了一下。
颈窝传来凉意,受到柔软的唇峰触贴在肌肤表面,令嘉悬着的心总算晃『荡』着放下。
劫后余生,她的音调仍微颤不稳。
手肘狠狠往后带了一下,差点都要带上哭腔:“烦死人了,就知道吓我,吓死我了!”
“放心吧,都还好好的,我怎么可能有事。”
“我喘不过气了,快点起开。”
扒开积雪,两人从赛道踉跄起身,徒步走完剩下最后一段路,回了终点。
直到山脚,令嘉才发觉,傅承致其实并不像他所说,一点事儿都没有。
他受伤了。
赛道没有经过人工打,没有雪道那么厚的积雪铺底,两人带着惯『性』扑出去时候,他把手臂垫在她身下,防寒服的袖子直接被雪层下的石头划破,在手背到小臂那地方拉出了一道大口子,里头的袖子都浸红了。
保镖紧急找来雪场的急救医生,简单替老板包扎一番。
不过,那包扎手段在令嘉看来十分潦草,她欲言又止,眉头直皱。
手腕的口子虽小,但沾血剪下来的袖口布料,确实令场面显得有点儿血腥。
傅承致的注意力一直在令嘉那儿,瞧她皱眉,干脆支她去换衣服回家,顺便带人去取休息室储物箱里的行李。
令嘉不肯走,他又劝:“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现在下山,还能回到家里吃晚餐。”
他总有办法能把人说服。
如他所说,一行人坐医疗直升机直飞回苏黎世,比去时乘车快了许多,飞机落地时候,太阳才正要下山。
饥肠辘辘,正适合吃饭。
佣人们在厨房紧急开始准备餐食。
傅母也闻讯赶回家,探望了一下受伤的儿子,三两句向保镖们询问清楚了受伤前后的原委。
家庭医生拆了之前包扎的纱布,重新给傅承致仔细上『药』,缝合伤口。
场面血淋淋的,傅母看了会儿,回头又望一眼此刻正因愧疚躲得远远找事儿做的令嘉,不知道该作何受。
“唉……”
贵『妇』人深深叹了一口,良久,才用医生听不懂的中文,低声嘀咕了,“们傅家人,还真是出情种。”
不知在抱怨儿子,还是在抱怨父亲。
—
不过人既然没事,傅母便也安心返回,跟朋友们打牌了。
她回来匆匆,去也匆匆,这顿饭仍旧只剩令嘉傅承致两个人享用。
室内没开灯,但餐厅烧热的壁炉却很亮堂。
火光照亮两个人的脸,温度烘得人又困又暖。
他们都没有说话,安静进食,气氛温馨安静,只能听见细微的咀嚼声,柴火偶尔烧到噼啪炸开,还有餐碟与刀叉碰撞的轻响。
用餐结束,傅承致取下餐巾,突然想到什么,抬头问起,“令嘉,休息室储物柜里的盒子,一起收了吗?”
“哪个盒子?”
令嘉茫然,“忙着上飞机,我都没来得及仔细看。”
她只记得当时把东西都一股脑划拉进包里,现在要找倒也容易,起身回客厅,捞起沙发旁地毯上的大包,埋头翻找了一会儿,往餐桌上扔出一个精致的紫『色』小盒。
“是这个吗?”
轻点儿!
傅承致没来得及喊出声,心脏随着盒子滚动,颤了好几颤才停下来,呼出一口气,极力平静语气。
“别扔来扔去,打开看看。”
被训了。
令嘉不情不愿伸手捡回来,摘掉丝绸,一层层拆开包装,打开锁扣,“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话音没落,下一秒,抱怨便戛然而止。
少女的视线僵硬地在盒里胶着了好久,才惊愕抬头,看向傅承致。
“我的?”
“我难道会霍普?”
傅承致反问,觉得她的问题很可爱。
令嘉耳边嗡嗡的,还是感觉场景有点儿不真。
伸出一根拇指,轻轻戳了一下。
盒子里黑绒布料正中,是枚亮闪闪的粉『色』钻戒,大得像个鸽子蛋,周边被镶嵌的细小碎钻环绕,星光闪耀。
触感真,光影流转,美轮美奂。
女人天生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令嘉也不能免俗,她有生第一次收到那么大克拉的礼物,但比起钻石,钻石象征的意义更让人在意。
因此她欲言又止,忍了几秒,最后还是忍不住道,“是在跟我求婚吗?”
傅承致挑眉点头。
“答应了就是求婚,犹豫的话……我或许可以重新找个合适的机会。”
他说罢,拉开椅子,隔着餐桌探身过来,替她将戒指塞进无名指。
“不过在此之前,可以试试尺寸合不合适。”
令嘉咽了咽口水。
不能怪她意志力薄弱,要怪,她觉得只能怪敌人太狡猾。
她的手生得很白,指头跟嫩葱一样细腻修长,粉钻晶莹剔透,像是本就合该长在上面一样。尽管室内根本没开灯,但一丁点儿的壁炉火光,已经足够映出它璀璨耀眼的光芒,像是天神落了一滴眼泪。
谁能抗拒如此动人心魄的宝石呢?
它那么无辜、纯净、炫目,无论人类本质肤浅还是深刻,一旦戴上,根本不舍得取下来。
令嘉张开五指,仰头欣赏了好一会儿。
满意点头,“我可以替你保管。”
傅承致哭笑不得,“本身就是送的东西,是在替自己保管。”
“但我明天就要回国进组拍戏了,剧组一开工就要几个月,暂时抽不出时间跟结婚的。”
这是年前就安排好的日程,分别总是让人惆怅,令嘉这么提一下,隐约又觉得心里闷得慌。
室内一下子便沉默了。
傅承致想了一会儿,开口试探:“教堂六点钟关门。”
令嘉还没听懂什么意思,掀起眼皮,懵懂朝他看过来,“然后呢?”
“神父是我妈妈的老朋友,我他打电话,应该不需要预约就能回到教堂为我们主持仪式。”
搞清楚他在想什么,令嘉被这荒唐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我们什么准备也没有,空有仪式的婚姻是没有法律效力的。”
“我有位驻瑞大使馆的朋友,他应该愿意在非工作时间受理我向他提交的结婚申请书,法律效力嘛,就有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令嘉差点被唬住。
半信半疑:“在瑞士结婚有这么简单?”
“这当然是简略的说法。”
傅承致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套,“如果还想听细节,我们可以在路上边走边讲,教堂半个小时后关门,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稀里糊涂地,像是被蛊『惑』了一般。
令嘉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腕,走出餐厅,穿过庭院,最后在苏黎世街道上飞奔起来。
踩着窄砖拼成的石板路,途径路口古老美丽的女神雕像,惊鸿一瞥瓷器店铺五彩斑斓的玻璃橱窗,鼻息还有甜品店蛋糕的香气在游『荡』,转角处是流浪的爵士歌手在用心演唱。
贝斯和风声飞快从耳边掠过,令嘉的胸脯起伏,心跳得很快,她听着傅承致繁琐版的冗长解释——
“……先从国内交部领事司那里拿到材料认证,之后再交给大使馆,他们完成审核会将材料移交瑞士外籍警察局,一些日子,会拿到一本证书,然后,我们就成为瑞士法律认可上的夫妻了。”
“但国内这会儿都凌晨一点了,怎么可能来得及?”
傅承致的回答简单笃定,“霍普会想办法。”
有大秘就是好,成为重要的交人物以后,办业务非工作时间也能一路绿灯。
令嘉一时不知应该先嫉妒傅承致有如此能干秘书,还是先羡慕他是个能在大使馆挂号的能人。
话音彻底落下时,大教堂的白塔也近在眼前。
傅承致在绿茵坪旁的商店里,花能买下一整套落地窗帘的瑞士法郎,让店主答应从白『色』蕾丝窗帘角上,裁下一块正方形的料子,令嘉佩上做新娘头纱。
他一生没干过这么疯狂的事。
心绪翻涌像炙热的岩浆,每一滴血『液』都沸腾滚烫,擦掉额角跑出的薄汗。
他把钻戒从令嘉那儿要回来。
帕子胡『乱』抹干手心的汗渍,又仔细擦拭干净戒指。
低头看表,距离教堂关门还有最后十六分钟。
“神父什么时候来?”
令嘉的呼吸稍微平复后,有一丢丢从冲动的狂热里缓过神。
她踮着鞋尖在路边踌躇打转,心里有点儿敲退堂鼓了,别别扭扭建议,“教堂都要关门了,要不,我们还是等下次吧……”
“他说到了。”
傅承致把手机塞回裤袋里,好似并没有听见她讲了什么,只转身正面她,郑重地把手递过来,轻声低哄:“小八,我们进去吧。”
这条马路跨过去,她就是已婚人士了。
令嘉的喉咙干渴,手有些发颤,绷紧了,迟迟没动。
“都走到这儿了,只差一点点,要前功尽弃吗?”
他神情严肃虚张声势,有点凶巴巴地威胁。
不知道是不是是跟恶龙缠斗过久,以至于恶龙尖锐的牙齿和利爪,在她眼中都变得可爱起来。
令嘉想笑。
但又觉得氛围不太合适,试探开口,“……我没想好怎么办?”
最后一步了。
傅承致心痒难耐又焦躁,油煎六腑,好像整个胸腔都被一把火点着,熊熊燃烧。
但最终,他抬手扶额,蒙住自己的眼站了半晌。
原地转了一圈,踢飞一粒人行道上的小碎石子,将所有的涌动按下去,终于冷静下来。
“没有其他办法的话,我只能向神父申请延长工时间。”
时间还剩十分钟。
傅承致的眼睛彻底沉静下来。
仿佛所有的疯狂滚烫都已经平息,成为静水深流,被携卷进深不见底的地方。他漆黑的瞳孔里光芒闪烁,智慧、明晰、坚定,像一面能堪破人心的镜子。
令嘉的呼吸被不着痕迹攥紧。
她在那眼里看见了倒映出的城市湖光塔影,还有正中央,自己清晰的轮廓身形。
那双眼睛装得很满,但又清湛得仿佛什么也不剩。
唯有爱意直击人灵魂。
目光最后落在他受伤的左手手腕。
令嘉深呼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
她缓缓地、凝重地,往前迈了一步,把手递交到他掌心,肌肤相贴,十指扣到一处。
“走吧。”
苏黎世冬令时的白昼没有那么长,她不想浪费太多的时间在抉择中犹豫。
毕竟人生百年,只争朝夕。
两人的背影相携,像每一对璧人,在神像雕塑的注视下,踏进白『色』罗马式建筑的入口处。
分针回归十二点,教堂的第五次钟声敲响。
暮『色』四溢,几只受惊的飞鸟在塔尖盘旋。
天空深蓝,苏黎世湖的水也是;浓云欲坠,爱情也是,一切美得恰如其分,谱成诗人笔下的十四行诗。
——————正文完——————
2021/4/27
小红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