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在,许娘子莫怕。”
秦恭暗松一口气,抬手将许燕筱扶起来,面色恭敬地拉开距离。
许燕筱说不出什么感觉,看到秦恭那一刻,她现溢满胸腔的消极情绪全部烟消云散了。
她颔低眉,用笃定的口吻道,“外头那些水匪——你带来的?”
秦恭含糊地应了一声。
“是,末将奉命擒拿信昭公家眷,但、但有些事情不便用真实身份。”
例如扫荡人家家财。
许燕筱和许裴有仇,但她还是许氏女,这种话还是说不出口。
庆幸,许燕筱也没细问是什么“事情”,只是觉得萦绕周身的恐惧全部化为温暖的安定。
“那你……你这么出现在我面前没事吧?”
许燕筱年纪虽小,但接连大变,她的心性迅速成熟起来。
打从杨思点拨之后,她对秦恭便多了几分愧疚。
秦恭看在旧主的面上对她多加照拂,但她到底还是秦恭的负担。
做人知恩图报,她也不是没心没肺的人,秦恭的付出她都看在眼里。
听他说这话,许燕筱难免替他担忧。
“照理说不该现身的,以免被人认出,若是因此给主公惹祸就不好了……”秦恭诚恳道,“可、可我实在担心你,瞧你面色不虞,总觉得心里慌慌的,生怕你做出什么傻事……”
秦恭很早就注意到许燕筱了,但他不方便正面现身。
方才他就在暗中观察,瞧她一副死寂之色,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干脆给自己蒙了面,借口支开附近看守的水匪,偷偷将许燕筱拎出来说两句话,安抚她。
不怕,一切还有他呢。
许燕筱面颊一红,素白的面色添了几分薄薄的红晕。
胸腔蔓延着难言的悸动,连她自个儿都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从未觉得秦恭长得如此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偏巧秦恭也是如此。
“我无事——”许燕筱道,“你、你莫要为了我耽误了正事。”
尽管知道秦恭不会因私废公,但许燕筱仍是忍不住叮嘱,烧红面颊的温度就没退下来。
“嗯,许娘子放心。”
秦恭时间不多,不方便和许燕筱说太多。
周遭虽无人,但其他船只站岗的水匪却瞧见了。
年少慕艾、少女怀春,二人周遭那甜腻腻的气氛隔着两条船都能嗅到。
“许娘子——”
许燕筱正要偷偷溜回大部队,秦恭鬼使神差地喊住她,对方回头了,他却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过后,秦恭支支吾吾地憋出一句话,“以后,末将会护你周全——”
她还未迈开腿,秦恭已经涨红了脸,灵巧翻身下了下一楼船板。
心灵福至,许燕筱霍地想到了什么,同样闹了个大红脸,温度久久不退。
水匪将几艘船的钱财物资都搜刮一空,一箱一箱搬到自个儿的船上,井然有序地撤退。
许燕筱早已吃了定心丸,此时也不怕那些水匪。
反倒是水匪瞧了她,好似老鼠见了猫,恨不得贴着墙走。
偶尔有几个大胆的水匪想偷偷瞧她,还未瞧上两眼就被身边的老油条教育了。
见状,许燕筱反而噗嗤笑出声,展露许久未见的笑颜。
水匪不劫人不劫色,他们只抢走了所有值钱的物件,食物干粮和水囊更是一件不留。
无奈,劫后逃生的众人只能苦着脸摇浆返航。
没有水和食物,他们根本逃不了太远。
熟料,他们船只还未靠岸,一列列身着盔甲、杀气冲天的兵卒将整个码头层层包围。
众人进退维谷。
许裴夫人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这数艘大船不仅载了许裴的妻妾子女,还有不少重臣家眷。
现在要是靠岸了,无异于自投罗网,若是不靠岸,她又怕敌人丧心病狂击落船只。
一群娇生惯养的贵妇人,哪个会泅水?
全是旱鸭子。
秦恭已经火速换好戎装,召集大部队在码头摆开架势,守株待兔。
他对着船只甲板遥遥拱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希望船上诸人能主动下船。
咱们都是文明人,尽量用文明的方式解决问题。
几艘船上全是妇孺老幼,她们面对秦恭连哄带骗外加威胁,不知该如何应对。
一位年轻的美妇人道,“众人精疲力竭,河上阴风寒冷,着实不宜久留。若是待得久了,怕是会留下病根,倒不如早早靠岸。谅她柳羲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屠杀吾等。”
这个时代还是有节操的,战场上有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
诸侯之间怎么斗都行,但不能毫无廉耻地对家眷下手。
男人战败那是男人的事情,后宅女人不能被牵连。
许斐妻妾要不是碰上流民暴匪,多半也不会是这个下场。
许裴再厌恶许斐,他也要照顾堂弟后宅遗孀的后半生,不能让她们受辱。
许裴夫人心下犹疑,她是真不愿意下船。
待在船上好歹还有片刻安宁,若是登岸,岂不成了人家的俘虏,生杀予夺?
“这、这怕是不妥,还是再等等看吧。”
许裴夫人婉拒,那位美妇人也没不悦的情绪,转而回到了自己的圈子。
这女人是韩彧的妻子,出身世家大族,那镇定自若的模样比许裴夫人还有主母风范。
两方人马对峙许久,最终还是船上的人先服软。
他们没有水没有食物,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秦恭冷笑一声,派人将各家家眷全部送回各自家宅,末了提了一句。
“最近战事频繁,流寇横行,扰乱乡邻,诸位夫人若无要事还是别离开宅邸了,以免碰上流寇作案。末将必会倾尽全力,尽快缉拿匪寇,保全诸位夫人的安全。”
秦恭说得不卑不亢,奈何无人买账。
不少人已经被吓破胆子,当双脚踏上踏实的泥地,一时间还不能适应,险些软倒在地。
秦恭派人护(监)送(视)她们,当他视线落到许燕筱身上,眼底添了几分暖意。
程远调侃道,“年少慕艾,当真羡煞旁人。”
秦恭憨笑道,“如今说这些还早,待她及笄再谈其他。”
程远叹息。
全世界都散着恋爱的腐臭味,唯独自家主公和某只青铜铁蛙还飘着单身狗的清香。
虐。
远方的卫慈打了个喷嚏,姜芃姬揉了揉鼻子。
姜芃姬嘟囔道,“黄伯高那厮还念着我呢?”
不就是战场赢了几盘,多杀了点儿人,背地里如此念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