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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季明应了两声,这才走到车边,却看着殷胥伸着手没有缩回去,微微对她抬了抬下巴。

崔季明要自个儿跳上去,殷胥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对她勾了勾手指,崔季明这才了悟,犹豫了一下,牵住他的手。

殷胥这回可算是满意了,他将她扶上车来,陆双跪在另一边,看见他叫崔季明进来,皱了皱眉头:“此乃大事,崔家三郎或许不该牵扯太多。”

殷胥朝旁边让了让,让崔季明跪坐在他旁边,极为顺手的将右手搭在她腰边,道:“不打紧,没什么好瞒她的。此事外头毫无把柄,要是谁也不能知晓,那最先死的是你。”

陆双眼睛动了动:“主上知我想要的是什么。道虽不同,却不是背道而驰,且我刚刚也许下承诺了。”

殷胥朝后倚了倚脑袋,垂下眼睛看他,许久才从嗓子里出几个音节:“说罢。”

陆双望了崔季明一眼,道:“圣人前几日病重,在太医的针灸服药下,捡回了一条命。但是已经几乎撑不住了,甚至很难走去上朝。此病一直延绵,圣人也开始头痛呕吐,怕是随时可能会恶化。”

殷胥道:“按理说不该如此。那味药,剂量应该能控制的很好,还没到时候,圣人的病情不可能恶化。那药,在十几年前不止在一个人身上试验过,虽然功用不同,但显然这味药的用法已经很成熟了。”

崔季明转头:“所以你的意思是?”

陆双接口道:“如今万贵妃掌握下毒的证据,兆刚刚离长安去了兖州,她在宫内有不少人可接应——或许是她等不及了。”

崔季明猛地明白了他的意思,皱眉道:“若是在兆分封前,留在长安时出手,岂不是更好?”

殷胥:“不可。表面看是兆身处皇宫离权势更近,却也是他离敌人的矛尖更近。万贵妃平日一言不,此时此刻逼出一身狠劲来了。她是怕我回长安,所以想让事情尽快在她的掌控之中,但她当年派耐冬一事,到如今也没明白自己的漏洞。总是在最后一刻按不住性子。”

陆双了然:“主上是说,清除掉宫内咱们这方动手的痕迹,此事直接完完全全扣在她头上?”

崔季明在旁边一惊。

殷胥觉得,若不是陆双性子太过随意散漫,他还是很愿意用他的。

陆双不像俱泰,没有迫切的渴求,没有可以让他给施予的东西。他几乎浑身各处没有什么漏洞,如同一条抓不住把柄的游鱼。压的太狠,容易对北机内部有不好的影响,也是太不给几位师父面子。但要他放手,以殷胥的谨慎也是不可能放任他的。

他可以暂时先把线放长一些,待他露出破绽再慢慢收紧。

殷胥似笑非笑:“她虽然狠,但薛菱比她更狠。本来薛菱就不会受牵连,来了万贵妃……更是送上前来的替罪者。”

崔季明还不明白为什么说“薛菱本就不会受牵连”,她还想问,却看殷胥已经不打算多说了。

殷胥望了陆双一眼,忽然道:“你替我来往送信那么多次,从当年在西域到如今,我以为你知晓我们二人之事。我与三郎相互倾慕已久。”

他语气隐含示威。

崔季明万没想到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傻眼在原地,僵硬的转头瞪向殷胥。

卧槽这种跟开布会似的忽然要昭告天下的态度是什么啊!不要乱说啊,千万别说什么“虽然同为男子但我们是真心相爱的”这种话啊啊啊!这样说了之后,就是想告诉他真相都不敢说出口了啊啊啊!

殷胥要是以后知道了,想到曾经在外人面前说出这种话,肯定会想杀了她的啊!

天呐这他妈才是要变天了啊!

殷胥捏着她的手,又接着道:“我与三郎虽同为男子,此事或许不便在长安敞开来说,但你应该了解,我与三郎——”

崔季明猛地窜起来,伸手去捂殷胥的嘴,额上都要冒汗了:“大哥,你是我大哥。求你别说了啊。”

殷胥狠狠瞪她。

崔季明不许他说,他倒觉得奇怪了!都到了如今的田地,该……做的事也都做的差不多了,还不许他说,崔季明到底有多么不想让陆双知道啊!他伸手就去拨崔季明的胳膊,崔季明简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死死摁着就是不让他开口。

崔季明内心战战兢兢:别在这儿让他说这么多破廉耻的话,她指不定以后还有活路啊!

殷胥:……下次要立家法,崔季明再对他使用蛮力动手一次,就出去跪台阶!

而对面的陆双表情呆滞了。

同为男子……

他还真的不知道啊……这样也能互相倾慕?崔季明到底是有多胆大,招惹了个断袖还敢继续玩?这俩人到底是怎么到今天的啊?!

重要的是崔季明不知道他知道了啊!他此时此刻到底怎样才能压制住内心的波涛汹涌,做出“祝福你们夫夫和谐,我一定不会觉得你们是异类”的表情啊!

殷胥怒极,伸手拿折扇狠狠在崔季明手腕上敲了一下,崔季明吃痛松手,殷胥气道:“你再这样一次试试!我话说到一半,有什么不能说的!”

崔季明心虚,连忙拍着他后背道:“咱俩的事,何必与外人道。”

陆双:我都已经这样了,你们居然还伤害我……你俩的奇葩事,就别捞出来让我知道了。

殷胥显然隐隐想火,他脸皮薄,又万不会转脸蹦跶的跟别人说“我和三郎都已经有夫夫之实,在她床上过夜都好几回了,你们就不要肖想了!”这种话,此刻极其心机的抓住崔季明的手腕道:“你与我同房之后,不是说过此事昭告天下也无妨么?陆双怕是受了你指使,才在这一年多谎报你的行踪吧!你倒是不想跟我解释解释这事么?!”

卧槽这种氛围,简直就是撕逼质问现场啊!更让崔季明腿软的是他前半句话——

完蛋了,就殷胥这种小心眼薄脸皮,想起曾经被她欺骗着说出过这种话,他分分钟都能把她挂在房梁上绕着圈抽打!

而陆双心里一道雷就从天灵盖后头劈进来,一路火花带闪电打了个脑内万里焦土。

同房了,还能不知晓性别?!

这是志怪小说么?还是崔季明有根可伸可缩的玩意儿,一时变男变女全凭心情?

许久没能找到确切证据的陆双,一时都觉得是他混迹花丛十几年的火眼金睛,遇见了崔季明这根特立独行的狗尾巴草,就成了夜里打蜣螂的瞎子。

他此刻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他想错了?

崔季明其实是个比他还纯的爷们,她常年连衣领都不放低一寸,是为了遮挡那长到锁骨下的浓密胸毛?

一直到现在没有喉结,不长胡须,骨架纤长的男人——眼前就有考兰做实例啊。

陆双感觉自己有点怀疑人生,他看着崔季明捞着殷胥,要他千万别说了,他几乎是扶着车壁滚下车去:“你们……处理好你们的问题,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我临时有事——”

他从车上跌下来,两眼看到的天也不是天了,脑子里一团稀里糊涂的往回走。考兰看他那模样,还以为他被教训了,幸灾乐祸道:“哎哟,双爷怎么回来了。”

陆双呆滞的走过去,道:“考兰,你确定你是个爷们?其实你只是胸前太平还没长大吧。”

考兰眉毛都竖起来了,他两脚踩在马镫上,站起来拿着弯刀指向陆双,怒道:“你还怀疑起老子的性别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脱了裤子给你看!能吓死你!”

陆双让他一声骂,道找回了点清醒,挑了挑眉毛:“快得了吧,你这整天穿红戴绿的,别掏出来吓到那些觊觎你的男人们。”

考兰作势就要解裤子,陆双看他还来真的,连忙摁住了:“行行行,我信了你是巨物少年,快别丢人现眼了。”

而马车内,却没有那么好的氛围了,殷胥怒道:“你果然与他关系亲密,倒是怕我多说出一个字来是吧!一年多以来不联系我,先领陆双去了崔府!我还傻愣愣的以为——”

崔季明连忙打断他的话:“你小点声,马车又不隔音,你想让外头全知道么。”

殷胥怒道:“那你就下车去告诉陆双,你与我早已、早已私定终身,要他死远一点!”

崔季明笑了,她伸手揽住殷胥,将他摁在车壁上,凑近道:“啧啧,我怎么嗅到某人好大的醋意。我喜欢男子,不代表是个男人我都会喜欢,与他本就是兄弟朋友关系,这么一说,本来陆双或许还觉得与我是朋友,现在却指不定别扭起来了。考兰在外头胡说八道,他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他说什么,你也信啊。”

殷胥看她凑过来,又要使旧手段,偏过头去,推了她一把,咬牙道:“还有考兰!你还有脸提考兰,你日日将他带在身边,打扮得光鲜靓丽。我倒是不信你跟我说的拿他当挡箭牌了。”

崔季明无奈,她理解殷胥希望此事昭告天下,他甚至在可以在人前不顾目光牵住她的手。她不让他说,殷胥自然心里不舒服。因此又一堆事儿扯了出来,多半也都是气话。

她倒不烦殷胥总这样追问,因为她的确是隐瞒了许多。她也喜欢看殷胥在意她,急的有点气急败坏的模样。

她跪直在车内,伸手顺着他腰侧往他腿上滑去,笑道:“你总不信这个不信那个,要不我也让人给你订几套稀奇古怪的衣裳,给你套上?你何必急于一时说给旁人,难道到了长安我便不见你了么?或是不去找你了么?到时候外头有流言,我们就默认不就是了。”

这个说辞,总算是让殷胥满意了些,他想了半天也没找出反驳的词来。

崔季明凑近他说话,他伸出手去捏她下巴,这回倒是记着马车不隔音,垂下眼去目光巡视过她的唇,安静了一会儿,低声咕哝道:“有好几日了。”

崔季明:“什么?”

殷胥没回答,他低下头去,细细密密的吻她,好似一只小鼠,用牙齿唇舌将她内外每一处啃噬的干干净净。

崔季明竟觉得没什么喘息的空间,殷胥抓着她胳膊,反手扶在她背后,将她朝后压去。

马车内的榻上摆了一张小矮桌,崔季明不得不伸手朝后撑了一下小桌,然而单手撑在桌角,桌子也失了平衡翻倒,崔季明整个人朝后倒去。她后脑勺磕在榻上,虽然不太疼也是闷哼一声。

殷胥被她带倒,撑起身子来看她捂着后脑皱眉头的样子,竟忍不住轻笑两声。

崔季明揉了揉后脑,干脆将两手枕在脑后,瞪了他一眼:“笑屁笑啊。”

殷胥抿唇,伸手手指将她前头碎拨到后头去,一转眼瞥见小桌上滚落的装酸梅的小坛子,神色微动。里头掉出一两颗来在榻上,他伸手拈住一颗,递到崔季明嘴边。

崔季明偏头:“不想吃,我想吃你。”

殷胥不许她躲开,递到她牙关边,崔季明无奈,只好张口,让他递入口中来。她还没嘬一下,殷胥道:“我想吃。”

崔季明:“哈?你想吃你拿啊,一缸老子绝不跟你抢——”

她话还没说完,殷胥就红着耳朵低下头来,崔季明直到某人来抢她口中那颗酸梅,才反应过来。她伸手一把揽住殷胥,咬了咬他下唇,待他几乎将那酸味夺走大半,才偏开头忍不住笑道:“你什么时候会这种套路了,谁教你的,从实招来。”

殷胥面红耳赤:“没谁。就不能用你的话说是无师自通了么?”

崔季明摇头晃脑,伸手戳他胸口:“你这才只是初学阶段,差的还远呢。我不喜欢酸梅,下次换个冰糖。不过某人口中的酸味,可真是吃够了啊。”

殷胥似乎早就想与她温存,相遇之时却要事太多,不得不先做眼前正事。

崔季明微微撑起身子,低声道:“别老想那么多,我可没和别人‘同房’过,都肯伺候你了,你还想怎样。”她将那二字咬的重,殷胥却因为‘伺候’而红了脸。

他咕哝道:“那也算伺候?”

崔季明瞪眼:“原来你不舒服呀,那时候一脸情模样的到底是谁,早知道我还是省了那力气半夜去练剑得了。真是提了裤子不认人,玉佩也给了,床也爬了,还不满起来了。”

她说罢,就抬起膝盖去蹭他腿内。

殷胥连忙抓住她膝盖要她别乱动,道:“别整天污言秽语的乱说话!真受不了你这张嘴!”

崔季明让他这句道貌岸然的批评给噎的气死,刚刚谁还要亲个没完,转了脸就训别人污言秽语!她爬起来,就忘了当初自个儿在作死,伸手就去乱摸:“哎哟,我污言秽语,事儿都你干的,训起来旁人倒是一堆成语往外甩。我就该让管家将那床被子挂在院内,以后你来都给你铺上!你倒是真受不得我这张嘴——”

最后这句,到了她口中,显然就意有所指,殷胥恼羞成怒,真想捂住她的嘴闷死她算了。

偏生她两只手游走不停,殷胥觉得她的手就跟到处点火一样,蹭过哪里都觉得好似烫得疼,他忍不住道:“我当时喝太多了,脑子都不是太清醒了,下次不许你再逼我喝。“

崔季明心道:哎哟卧槽这还预约上下次了……

殷胥贴近她,话语靠在她唇边:“你也不许再动手,推推搡搡的。”

崔季明扯了扯嘴角:“怕打不过我,哪天让我摁在衣柜上给扒了啊?放心,我这个人君子的很,不像某人,喝醉了就非要献身。”

殷胥望着她的目光沉耽着专注,面色却更红,启唇轻声道:“此事少提。”

敢做不敢说,他惯是受不得她说的话。崔季明微微抬了抬头,笑着吻上他。

俩人在马车深处,崔季明满心都是殷胥那傻模样,自然忘了耳听八方。忽然车帘被扯开,外头的光线映进城内,崔季明惊得一哆嗦,连忙推了殷胥一把,转头看去——就看着面色呆滞的刁琢站在马车外,身后站着几个抬细炭的下人,几双目光正朝内望来。

掀开车帘的车夫也一惊,讷讷道:“殿、殿下,外头通报了一声,我以为听见了——”

崔季明率先恢复了神色,从榻上起身,正色道:“安王妃送来了细炭,当真是感谢。车内实在是有些冷……”所以我们是在做热身运动。

殷胥在后边跟一棍子打懵似的没声了,刁琢也是直到崔季明接过一盒细炭,眼神还在直。

崔季明倒是神态自如,温和的笑了:“安王妃还有何事?”

刁琢内心却是在风起云涌。

端王说什么怕是不能成婚,说什么无法跟那人相依——

你不给出对方是崔家三郎这种先决条件,这道题谁做的出来啊啊!

刁琢这才猛地回神,她一向极为有礼,此刻竟有点慌不择路的样子,叫下人放过去,连行礼也忘了,转头就往回走。

崔季明:“哎,安王妃慢走。”

刁琢这才好像被这一声叫住似的,猛地回过头来,面上涨红半晌憋出一句话:“祝你们、你们早日成婚,百年好合。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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