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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地赢得了彻底的胜利,虽然听闻大邺没有能和南周谈和,但大邺百姓显然也认为是必胜得,长江以北的非战区,早早陷入了一片喜悦之中,连这个年都过的是几年来最闹腾的一回。

而这个时候,舒窈也留在了蜀地,打算重建渝州在内的几大州城,顺带把和吐蕃谈妥的生意做大,洛阳连着出两封信来,一是崔家给舒窈写信,崔式猜着仗没打完,圣人不能回来过年,崔季明就肯定也回不来,想让舒窈赶紧归家来热闹一番。

舒窈不太愿意,她是个事业心比较强的女孩,再加上蜀地百废待兴,她想留在本地趁着年关,能恢复一点是一点,再加上妙仪也算是在家,就回信想婉拒回家一事。

然而修刚信誓旦旦的说要跟她一起留在这里,没几天却收到了林太妃寄来的信,问他从来没有过年时节回过家,今年蜀地平定,他要不要回来。

也是通过北机回信方便,修就问泽有没有回去。

然而泽本来打算回去的,却因为圣人不在京中,刁琢又再度怀孕即将生产,他不愿在回去了。天底下都知道博是他的孩子,圣人这几年亲信追随者无数,敌人却也不会少的,圣人不在京中的时候,年关又是博的生辰,他回去难免要见母亲,难免要给博庆生,在有心之人的撺掇之下,储君与父亲会面,不知道会演化成什么样子。

泽早已沉浮几年学会了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权力和阴谋,能有今天已不易,他宁愿不陪伴博长大,却也相让他平平安安,想让现在殷胥手下这个朝廷平静无波。

再加上听闻殷胥很喜欢博,只要有时间尽量也去陪他,再加上薛太后和林太妃的教导,小孩子性子的嘉树闲在宫里,天天背着他乱跑,他已经三岁了,过的每天倒是都快活得很,渐渐会写一点字了,会读几句诗了。

众人都没有太心急,没有执着的说想要他如何如何成才,也没有逼着他年纪小小就开始死读书。他还是光着脚吐着舌头在下雨天的上阳宫里四处奔跑的小混蛋。前一段时间因为贺拔罗名声大噪,薛太后本来和贺拔明珠关系颇好,想起了贺拔罗膝下有个贺拔家真正的独苗闺女贺拔彤,年纪比博大几岁,是个特漂亮的小混血,薛菱想着就把她接进宫里来跟博一起玩。

没几天,真正的小混蛋就把博变成了她的小跟班……

听到贺拔彤经常说起阿娘,博也开始会问了。他阿耶是圣人的话,阿娘是谁?

殷胥想跟他说他父母是安王夫妇,又怕他不能理解或者想离开宫中;他想要不然哪天把对孩子没耐性的崔季明拽进宫内,说崔三儿就是阿娘,却怕这孩子看到一身战甲的崔季明,年纪小小就受到三观的冲击。

林太妃就偷偷告诉他,长大了,成为圣人那样的人了,就能见到阿娘了。

因为圣人也是像他这样,小时候不知道阿娘在哪里,却也有一群人保护着长大了,等到长大了,就知道阿娘在哪里了。

博可不知薛菱并非殷胥生母,跑去问薛菱是不是跟殷胥好多年分散才相聚。

薛菱自然不能说殷胥最终还未能叫生母一声阿娘,却也算是幸福的被生母保护多年,她只得把外头传言的那版真龙天子与母亲分离十二年才相遇的故事说给了他听。

再加上宫人都认为殷胥是当年薛菱藏起来的孩子,也都把这个故事讲出种种感人温馨的版本给他听。宫中从中没有少过善意,从当年偷偷帮助三清宫内的孩子们,到如今用各种善意的故事伴随博长大,没有后妃争斗,没有什么你死我活的宫内,又因为太后太妃关系比较好,氛围还是相当和谐的。

博不知道什么时候叫长大,只是知道跟殷胥比个头,简直是跳起来打膝盖,越比越绝望。

干脆就放弃了,转头直接去问殷胥,他当年如何如何认识阿娘的,阿娘是不是很好看。殷胥头都要大了,他嫂子他要怎么形容,想要讲点他跟崔季明之间的事儿凑合,然而崔季明和他的恋爱根本不是一般男女的套路,如何启齿。

没办法,他想着再大一点,开始接触宫外,迟早是要知道自己的身份的。他便让刁琢每几个月写信寄给博,博这才肯确定阿娘不是不在了,而是真的在别的地方。

刁琢本来就学识渊博,又思念自己的第一个孩子,难免信上多说了许多外头的事情,博一直觉得阿娘是嫌弃爹,出去云游四海了。为了能看懂信,他学认字都比以前努力多了。

被当成隐形人的泽,感觉内心一汪泪说不出啊。

不过既然泽不回去,很快,林太妃就收到一封信,修说自己也不回来了。还顺便当作题外话似的漫不经心提了一句:他既然不是王爷,是庶民,想跟谁成婚都可以吧,不用办大也可以吧……

林怜看了那信,对着太阳光瞅了半天才敢确定这上头的字儿没写错。

就这么个小时候天天揪人家小娘子头,拿青蛙泥鳅吓小宫女的小子,打小就被除亲娘以外的女性嫌弃的要死,就算是当了太子,当时要选妃,除却个别别有用心者,各家娘子都想闻风而逃——

修长得倒是几兄弟中最英气好看,当时身份又高,林怜估计讨不着五姓高门的闺女,找个旁的贵家嫡女,真不行就跟刁琢那样的普通人家读书好的小娘子,应该也是没问题的吧。

后来他毁了脸,又成了庶民,他又痴迷这种武侠江湖——林怜想着,唉真要是找不到人成亲也就罢了吧。

转头却收到这样一封信,林怜都快觉得他是不是到那个村中随便找了个不识字的村姑。

不过林怜也是小门小户出身的,想了半天,只得回信道:“虽说只要你好阿娘便好,但你也要辨别人心,不要受骗。你如今既是庶民,找一身份低微的女子也不要紧,却也小心对方是不是贪图富贵,以为你会恢复身份。”

林怜这边还能跟修通信几回,崔式就完全成了个被抛弃的孤寡老人,舒窈实在是太忙,上一封信还说了今年怕是不能送东西回家了,明年绝对不会离家了。没过几天,崔式就收到一些莫名奇妙的人送来的新春礼,说是其中一半是舒窈给的,对于另一半来源于谁,就闭口不肯说了。

那礼物一看就不像是舒窈会送的东西,舒窈是个讲品质将格调的人,一旦出手送崔式东西,不是什么稀世名画就是什么名人墨宝。而这些人说是舒窈托他们送来的礼物却显然颇为……接地气。

全是些各地特色食物,还有什么宝剑,什么六安瓜片,基本就是把半个库房搬出来似的规模,崔式被逼着收了,他却官场上小心惯了,不太敢用,全让人拿单子列下来收好,连忙给舒窈写信问怎么回事儿。等到送来的什么荸荠之类的都烂了,舒窈也回信了:

“没怎么。一个傻子送的东西,阿耶就收着吧,不用心虚。您就当那半份是我送您的吧。”

崔式这渐渐感觉出来了不对劲……

然而更不对劲儿的还是眼前的妙仪!

之前几个月元望把棋院的一位棋手接进家中,此事跟元望的公务有关,元望又与那名为熊裕的棋手关系越来越好,崔式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外面已经对于棋圣战的传言闹的纷纷扬扬。事迹败露,棋迷们越对比曾经的棋谱,现越多,怒急攻心甚至闯入棋院打砸,逼迫大理寺去抄棋院。棋院被抄了一次,卷出一些关于赛事记录的卷宗出来。只是这事儿没有证据,但丑闻却已经成了洛阳头等热议,以至于薛菱还写诗嘲讽过棋圣战玩了几十年都是比老的游戏。

棋院墙外三天两头都是愤怒的文人或棋迷泼的脏东西,不少生徒搬出棋院,住进春闱后空出的各大旅店里,以试图和棋院断绝关系。崔式还是主持棋赛正常进行,大批有确凿证据涉案的老棋圣取消循坏圈资格,预选赛中落选的前几名年轻棋手被排入了循坏圈之中。一下子六弈中剩余的老棋手和年轻人的比例几乎达到了一比一。

但战况却是全面性压倒,年轻一代棋手几乎是碾压一般胜利了那些四五十岁的棋手。

棋艺这种东西,随着棋谱的分享和社会的展,永远都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年轻一代就是创造历史的一代。这帮不肯死在沙滩上的前浪强撑着,最后还是拍在岩石上粉身碎骨。

妙仪只参加了棋圣战,更是在几场对弈中轻轻松松赢了上一代的棋圣,声名大振。

崔式后来才知道那熊裕又是妙仪小时候的玩伴,妙仪虽然有一段时间好像躲着他,过了每一个多月棋圣战正式开始,却又开始和他切磋下棋。

其实妙仪做了女棋手,如今名声在外,跟外男坐在一起切磋的时候很多,早五十年前是一波变革,女子摘掉帷帽;如今又是一波变化,良家女未婚女也敢与男子同席。崔式倒是没那么老古董,只是感觉妙仪跟那熊裕下棋回来,性子都有点变了,变得——

一方面比以前还幼稚,一方面好似知道了什么是忧虑什么是害羞廉耻。

这种从没心没肺变得渐渐知事儿的样子,崔式当然熟悉——以前明珠就是这么个傻性子,天天让他跟在后边给她拾掇烂摊子,他是亲眼看着缺心眼又活泼快乐的将门女,如何一步步长成三个孩子的娘亲的。

他就怀疑妙仪开窍了。

若说他嘲讽三郎找了个晾衣杆子成精的圣人,那妙仪这就是找了个黑瞎子熊精!

崔式是怎么看都觉得怎么不满意,熊裕在崔家也算是低调,他又不好闲着没事儿去找事儿,也不想闹到下人都知道,只能自己偷摸儿的趴墙角,去偷窥妙仪跟熊裕下棋。

然而妙仪正是在备战的时候,下棋本来就是个慢活,俩人对坐着下棋,一炷香动一颗子,两个时辰没句话,半个身子躲在柱子后头偷窥的崔式两条老腿都快站碎了,还没看这俩人有点眼神交流,也干脆放弃了头盔,只派了一群丫头和下人过去,不干别的,就在棋盘旁边围成两圈,死死盯着他们俩。

崔式压根没想过,最小的丫头也到了婚龄。在他眼里,妙仪就是全家的宝宝。

熊裕其实存了很多心思,然而看到崔式这样紧张的盯着,显然也是对他不满,不好表露。妙仪对他态度又有那么点模棱两可,他一时竟夜里翻来覆去想的不是棋谱,全是如何才能去跟妙仪好好说几句话,总觉得连棋赛非要这点念着她的心思耽误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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