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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式绝对是知道了崔季明受伤的事情……

殷胥这一日上朝,就看见崔式上前答礼部事务时,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也是最近礼部多是辅助性的工作,很少有单独在上书房与圣人会谈的时候,崔式估计是找不到机会冲他问罪。

殷胥也心甘情愿受着岳父这白眼了。要是别人把崔季明带出门去,回来身上多了这样一道口子,他非要跟人拼命不可。

殷胥赶紧让宫里往崔府上送东西,他对于用物的好坏没有概念,耐冬倒是知道崔季明这次受伤不轻,再加上南下军功赫赫,圣人想求岳父一个好脸色,送到崔府上的东西自然都是不少宫里压箱底的玩意。

崔式越想越气,要不是君臣关系,他恨不得把那些玩意儿都扔出去。

什么能抵的了崔季明身上那一道疤!

因越看殷胥越不顺眼,准确来说从一开始就没顺眼过,另一边他再看熊裕,竟顺眼许多。有时候他也想着,熊裕其实也是这一代棋道中的佼佼者,在长安洛阳不知有多少人追捧他,却因为妙仪好似赢棋太轻松,他也没有把熊裕的成绩看在眼里。

想一想,他曾嫌熊裕出身低微,面向凶恶,也并不是什么高官厚禄加身——

然而大女婿都这样了,再冒出来一个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女婿,那他是什么地位?他在崔家还有坐的地方么?

这种他一吼说不定就一哆嗦的女婿不也挺好的么。

几个闺女都太有本事,大邺有多少娘家有钱的女子成婚后,丈夫就住在妻子家中三五年的,也稀松平常,外头也没人非议。

崔式真是看崔季明那些听话的手下,一个比一个好,全当成了崔季明的后宫,坐实了贺拔公“要挑个青年将军掠回家”的话。

挑了半天,嫌董熙之太闷,张富十略老,独孤臧倒是相貌不错——还问崔季明觉得独孤臧怎么样,要不要潜规则一下。当崔季明一脸□□的神情拒绝了之后,崔式甚至都开始记挂起考兰来。

崔季明那日懒得让季府的厨子开火了,回的崔家蹭饭,吃了没一会儿,妙仪草草扒拉两口擦擦嘴又跑去练棋了,崔式状似无意的开口:“听说你那……小妾,也没留在你季府里了?”

崔季明自然不会说是殷胥吃醋,自己惧内,咬一口银丝卷道:“阿耶不是说他妖里妖气的,不喜欢么?我让人给送走了,不过不远,还住在洛阳。”

崔式道:“阿耶也不是那么不喜欢。你要是乐意,就接回来就是了。你这个年纪……心思也罢,口味也罢,常变是应该的。再说圣人毕竟与你隔得远,有个人在府内离你近点,照顾你,阿耶放心。”

崔季明完全没听出来崔式的言外之意:“哎呀,他有时候也常回来的,他的院子我都给他留着呢。不要紧,崔管家不是现在让你分去我那边了么?”

崔式真是悠悠的叹了口气,又道:“你在朝堂上应该也见过,户部的那个竹侍郎,也很有书卷气,个子高也很白,容貌极好,性子应该也是你喜欢的。要不阿耶回头请他到府上来?你要是嫌他脾气温和了些,圣人身边有位挺有名的舍人,你进宫应该也见过,名字叫宋晏,老是站在元望旁边。锋芒毕露的性子,相貌也是堂堂,我看他也与你搭话过几次。”

崔季明这会儿是听明白了,抬头瞪眼:“阿耶啊……阿九是又最近怎么招惹你了?你怎么又跟他不对付了。是谁跟我说要对圣人小心一点,你怎么三天两头就想怼他呢?”

崔式简直腮帮子都疼:“你莫在我面前叫他什么阿九阿九的!难不成他还叫你阿三啊!都说了是圣人,你好歹在我面前叫生疏一旦!我是觉得你们姊妹几个,都该找那种听话一点的……就说你们三个都这样了,还能要你们三个去沾男人的光?找个不爱惹事儿,比较恋家老实的,你拿捏得住,也舒心。”

崔季明知道这是更年期老男人又犯心病了,连忙胡乱塞了两口:“他挺听话的,他也不爱惹事儿啊,整天蹲在宫里哪儿也不乱跑,没人比他更老实了!”

崔式还要说,崔季明就先站起来,崔式看着桌子上十七八个盘子:“怎么吃这么点,是受伤了饭也不好好吃了么?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崔季明回过头来,痛心疾:“阿耶!你简直比老婆子还碎嘴!我这伤早就养好了,又不怪他,是我自己不小心!我去看两眼妙仪就回去了。”

崔式:“明天休沐阿耶带你出去玩呗!你想不想去城外——”

对于崔式还把家里几个早就过了婚龄,甚至她这个二十多岁的老姑娘当小宝宝看的态度,实在是受不了,崔季明抓狂道:“不用!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过我明日还是要进宫去的,太子博说想见我,你也知道回来之后虽然还没行功论赏,但也捡了个太子太保的虚职。我这不是要进宫教一教么。”

崔式看崔季明跑两步走了,跟小时候逃挨骂一样,气的牙痒痒,筷子扣在了桌子上:行啊,还利用孩子,圣人现在会使用多种手段把人往宫里请了。

崔季明最近也能骑马了,荒废不知道多久的训练刚刚捡起来,好几日在殷胥面前捏着自己的肚子,伤心的都不想见人了。

殷胥只能安慰她:“我身上不也没有练出的那种一块一块的肉么,不也没什么。你回头练练就长回来了。”

崔季明斜眼:“你现在是登基了,也把我捡到手了,多少年没见过你练武了,好意思说我?可别拿我跟你比。”

殷胥虽然也有练练骑射,但自从知道自己没有被摁住强上、屁股开花的危险之后,整个人都失去了练武的动力,自然松懈下来。现在偶尔骑射也是为了他整天跪在桌案前的腰,以及避免自己水平后退到连日益加重的崔三也抱不动了。

她也是起了床练完了刀,潦草擦了擦才进宫的。只可惜天公不作美,这一日有点绵绵细雨。

她到宫内的时候是耐冬领着的,殷胥居然没有出现,到了中宫的别院,一个小小的校场在其中,崔季明却有点好奇,这还真打算要让这么小的孩子学什么骑射?

崔季明走进去,就看着有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院内等着,宫人给他打着伞,但一点雨丝也从伞底下灌在他脸上了。他手里捏着个快比他还高的小弓,偶尔抬抬头看身后两个陪侍的宫人,那两个宫人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要他转过头去好好等。

一看到崔季明走过来,他眼睛都亮了亮,脚掌还贴在地上,脚跟踮了踮,先规规矩矩躬身叉手行礼:“博见过太保。”

崔季明摆了摆手:“快起来了,这天气实在是不适合站在外头。”

她还以为就是殷胥让她来进宫哄孩子的,虽然有点头疼,但殷胥又各种软硬兼施的劝,说阿博性子很好,也不娇气,在宫内摔摔碰碰习惯了,又拿出一堆事儿来利诱她,崔季明考虑到某些好处,这才勉强同意。

崔季明实际上是想着干脆陪孩子一小会儿,就偷偷跑去找殷胥,谁料到来了才现,这小太子才三岁多一点点,就有一本正经的样子了。

她以前倒是也偶尔去杏娘家里见过贺拔彤,对于那厚颜无耻还整天问“凉凉的大哥哥有没有来”的臭丫头,她是一言不合直接拎着上房吓唬。眼前的博年纪又小,身份又非同一般,自然不敢这样跟小猫小狗似的耍弄。

她蹲下来,博简直要把她每一个睫毛都看清似的直打量她。

崔季明从他手中那过弓箭,道:“太保不过是个虚名,我也不是来教你骑射的先生,你这个年纪练射箭也是胡扯。”她随手递给旁边的宫人,对博道:“你平时都玩什么?”

博这才呆呆的从她脸上移开,宫人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似的,他倒是从小就这么长大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有时候爬山,有的时候爬树,不过不让爬大的树。有时候抓小兔子,抓虫子,彤姊姊来的时候还爬房子,不过现在阿耶不让了。”

崔季明呆了一下:阿耶……说的是殷胥么?听到他被人叫爹,感觉好奇特……

博又指了指廊下被下了一两天的小雨浸湿透的回廊边缘:“不过一般下雨的时候,可以去神和亭抓小青蛙!神和亭旁边有湖的。”他倒是性子活泼也肯亲近人,没像殷胥小时候那样死气沉沉。

听闻这玩法,太子小时候的日子,跟她小时候跑到后院挖土和稀泥的水平很相近嘛。

一听到抓小青蛙,崔季明眼睛亮了:“博呀,你知不知道你阿耶怕什么?”

博立马挺起胸口:“阿耶天不怕地不怕的!”

崔季明扁了扁嘴:“行了吧,他怕的事儿多的去了。”

她咽下了那句“你阿耶怕我”,这才又道:“当然他也不是说碰见了就会蹦跶起来的那种人,但他挺怕蛇的,也怕青蛙。蛇太危险了,我们去抓青蛙,吓你阿耶好不好。”

博眼睛亮了,人却很乖的摇了摇头:“不好呀……”

崔季明直接一把抱起他来:“有什么不好的!你肯定没见过他吓得动也不敢动的样子,走走,有我给你担着呢。”

崔季明直接抢了把伞,抱着博就往宫里跑。

几个下人追在后面,崔季明跑的一颠一颠的,连着为了保持平衡两只肉手连忙扣在她脖子上的博,声音也跟着一抖一抖:“别呀我~可~以~自~己~走~的~哇……”

崔季明大笑:“你真沉,快赶上一把纯铁的长戟了。”

此刻不远处一处宫殿的二层上,殷胥身边的窗子开着,他还在朝下看去,望见崔季明一把扛起阿博,带着一柄红伞就狂奔,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上阳宫多楼台高阁,转了两个弯就看不见了。

“圣人,您是说安王这个月末就能还朝?他毕竟是王爷身份,手里也未必能有太多证据吧,外头人在防着他呢。”屋内传来了说话声。

殷胥猛地回神,望向眼前坐在矮凳上的俱泰。

他定神道:“外头想用他的人也多的是。他儿子是太子,那些人不知道觉得安王身上存着不知多少未来的机会呢。我有意跟他通信,让他放出些门路去,挤上门来自投罗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他手里捏的可都是实打实的证据。”

俱泰这才理解殷胥的意思。他是要安王主动对外表露对朝廷不敬的心意,然后也放出自己能活络的门路,那些不能从支持官员得到灰色门路的富贾,不疑有他,以大量的献金投入了安王的麾下。

俱泰有些担心:“圣人就不怕安王会反利用这一点……”

殷胥看他一眼:“我是那种会把所有人都想的极其善良可信的人么?我怀疑的人有很多,但信任的人也总有一些。天底下真真正正的把血脉和大邺长在一起,愿意为了大邺付出一切的人,安王怕是要算上头一个。说起来,单说心性与赤诚,他是真正的一国太子。”

这话殷胥说得,俱泰却接不得。

但是殷胥既然肯信,他们兄弟二人一起生活过几年,也是有原因的。

殷胥转了话道:“你说想要告诉我的,希望自己也担责的事儿是什么?俱泰,我信任的人里,你算是一个,别告诉我你做过什么我也不能饶的措施,那你也未必担得起。”

俱泰从矮凳上下来,拿开了地上的几个软垫,直接跪在了地板上,手撑在了身前:“这件事儿——圣人若真是想怪罪,请也看在臣的面子上,看在她曾经为大邺出过力的份上,不要责罚。真若是恼怒,求您将她官位拿走,挂冠还乡也罢……不要再责罚了。”

殷胥没回答,他的态度就是不会承诺,想说就说。

若是俱泰自己的事儿,他绝对会痛痛快快说出来,此刻却又啰嗦道:“臣也考虑许久,此事到底要不要说,但这样是能保她最好的办法了,宋晏捏住了她的把柄。本来就是天子门生,这事儿要是后来捅出来,怕是对圣人也不利。”

殷胥皱了皱眉:“你是说竹承语?”

俱泰舔了舔唇,才躬下身子叩下去:“臣早早知晓了竹侍郎身为女子,却仍然包庇她而没有向圣人检举,甚至推荐提拔她到了今天的位置,交予她户部大权。”

殷胥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俱泰只得又重复道:“竹侍郎身为女子,女扮男装通过了制科,进入了户部。臣明知此事不报,甚至纵许她掌握大权,罪无可赦。”

殷胥半晌才道:“你先起来……”

俱泰抬起头,却看着殷胥脸上的神情绝不像是震怒,而是惊愕沉思甚至有些隐隐的惊喜,他沉思片刻道:“你确定此事没有假?你怎么知晓她是女子的?”

俱泰没有想到这一点,总不能说是竹承语前两天才告诉他的吧。

脑子乱转只得答道:“之前去山东的时候,她也跟去了,圣人可能没有注意到,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小的度支主事,那时候大家住的都很挤,臣……呃臣去找她议事的时候,不小心撞见她沐浴……呃,肯定是女子,不会错的……后来她也跟臣承认了。”

俱泰刚说完,就看着对面的殷胥嘴角抽了抽,他差点就开口:原来你也是撞见洗澡才现的?!这个套路俗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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