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件事情,并不是他们两个人先现的。
殷胥这几年已经不像前两年那样, 对待政务好似要把自己累死, 什么都想今天多做一点, 明日多解决一点, 明明后头没有拿着鞭子的人, 也把自己当成老黄牛。
他渐渐现, 这世界上问题是解决不完的, 到他死了,也不可能看着天下安康太平, 到处干干净净。
相比于埋头苦干两年把自己累死,还是活得久些更划算,
他这样的态度, 那些在他刚登基初年,被他鞭策的要死要活的老臣们, 简直都要涌出了幸福的眼泪。圣人终于知道什么叫劳逸结合了……
不过在年末的这段时间里,群臣也都心知肚明,圣人懈怠下来, 是因为那人跑出去一年多,刚刚回来。
到了快进腊月的时候,殷胥才渐渐觉出来, 崔季明好像愈嗜睡了,几次去季府,她不是在榻上打瞌睡,就是日上三竿, 还窝在被子里不起身,崔季明虽比不得他经常天不亮就起床,但也不是个日日窝在被子里打哈欠的性子啊。
跟他窝在一处的时候更是,插科打诨胡搅蛮缠了没一会儿,她便打起哈欠来,挂在他身上,就想眯眼睡。甚至几次在床上,殷胥还在卖力呢,她转头呼呼大睡了。
殷胥最早想的是,难道是出去了一年多,她对他也没了什么兴趣?崔季明说起过什么七年之痒,但是他们俩要从哪才开始算这七年的?要是把在一起的日子加起来,怕是到现在也没凑够七年啊。
不过有时候崔季明趴在他腿上,抓着他手腕一玩儿都能一下午,只要不困乏的时候,捏捏他耳垂,非要拆了他髻给他梳小辫,给他扒拉扒拉那些藏的白头,倒也不像是对他烦不了了的样子。
难道她也有什么冬眠的时期?可他们两个人加起来认识了几十年,他可从来没见她这样大部分时间无精打采过。
转头刚进了腊月,殷胥正想着回长安一趟,当时迁至洛阳时并非正式迁都,宗庙等等都还留在长安城内。如今洛阳交通达,土地肥沃带来的好处,已经远远大于长安四周地势险峻所带来的军事优势,再加上他多年想恢复长安附近的环境,又派人花了大量代价疏通从长安到洛阳之间的渭水河段;然而一是长安城周边的土地想要恢复几百年前的肥沃,哪里是几年就能做成的事情?再加上渭水之滨大城众多,无数商贾在渭水之上架设水车,磨面厂等等,上游大量泥沙涌下来,也没有太好的疏通办法,渭水的流量一直未能恢复。
洛阳这样无数宝船通行的城市,东北可前往幽州一带,正北可前往渤海黄海,南下又可通向扬州、淮安,得天独厚的经济条件,再加上中心东移,与突厥和谈后西北无人进犯,河运成为命脉,洛阳的光彩下,长安怕是再难比拟当年的风光。
就在他想着回了长安,故地重游,是不是要和崔季明补上一番少年时候没能干的混蛋事儿的时候,结果就注意到,崔季明不但犯困,如今连口味都要变了些,
廉颇老矣尚能饭,她才二十多岁,居然胃口只比得了以前的一半。,虽然对殷胥来说,崔季明肚子里全是胃,就算这样饭量也将近他的三倍,但他也开始隐隐有些担心她是不是病了……
紧接着就是崔季明不再那么爱吃糖了。虽然有点像哄小孩,但是给她两块糖吃,确实是殷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用来哄崔季明的小手段。以前嘬了没两块酸梅,就把脸挤成晒干的老橘子皮,摇头不肯再吃的崔季明,居然也能趴在他身上陪他看折子的时候,伸手往小漆盒里掏个不停,等到她睡着时,殷胥才低头现,桌案上一大堆让她吐出来的梅子核,大半个漆盒都让他吃空了。
这两个人都是没心没肺,就连殷胥也没有把事情往那方面想,宫人们平日不敢靠近这二人。还是耐冬来收果核的时候,感觉有些奇怪了,再加上他整天跟在这两个人后头,不知道看他们秀了几年的恩爱,自然也能联想到这几日的反常。
这话本不该他说,耐冬犹豫了半天,先让人果核收了出去。殷胥低头推了推崔季明,她半睡半醒,抱着他不肯撒手,也不肯起来,殷胥捏着她因为出征而瘦下来的下巴尖儿,忍不住摇头笑道:“你这是怎么了?也跟条蛇似的,学会冬眠了吗?”
崔季明睁开一只眼咕哝道:“你才是蛇。瞧你现在身上凉的……你哪次钻进被窝里,我都要打三个哆嗦,冬天你倒是开心了,贴着我没完,我半夜都能让你给冻醒。”
殷胥气他的忘恩负义:“夏天的时候自己热得跟块蒸糕一样,往我身上贴的人又是谁?你要是冬眠去了,一睡不醒我怎么办?”
耐冬已经学会把他们俩这些腻歪人的话不往脑子里过了,看着殷胥有点吃力的想把崔季明抱起来,崔季明两句话的功夫就睡得无知无觉,他忍不住凑上去开口道:“圣人不觉得季将军这些日子,有些不太对嘛?”
殷胥回过头来,微微勾起唇角:“或许是出去这一年多累坏了吧!她也不是十七八岁的时候,几天不睡觉都能活蹦乱跳。”
耐冬知道两个人曾经因为这件事情,生过一些小的争论,但仍然思忖了一下,开口道:“圣人,奴怎么都觉得……会不会是季将军有孕了?”
殷胥转过身子来,扭了一下眉头,又笑道:“胡说八道些什么?几年前折腾一番,她差点把桌子都给我掀了,也总是我想太多,既然她跟我说过身子受损,我还老惦记着这件事儿,难道就不过分?再让她知道了,我们可真非得要闹到和离不可。”
耐冬:“奴只是想,就怕是万一呀!”
殷胥摇头:“万一什么,他才回来多久。”
耐冬算了下,也得有一个多月了吧。
殷胥抬手把崔季明抱起来,开口道:“别多想了,上一回是不清楚状况,要真是,我怎么可能现不了?”
耐冬:……圣人,别说的你多聪明似的。崔季明是女的,你也没能现啊。
耐冬还是开口道:“宫内虽然留守的有太医,但没有一个是之前知晓此事的,刘军医常年在部队里,我们老是往宫里请也有些显眼。圣人要是想让人来号脉象,奴估计要提前把事情安排一下,找个身份合适的太医,以后留在宫内,季将军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再找他也方便。”
殷胥想了想才道:“那你去安排吧。”
耐冬这才苦口婆心道:“圣人,我的意思是说,万一要是有孕了,您再跟她同房……那真的容易出事儿啊!”
殷胥是真的不肯信,总觉得耐冬想太多。而且如果崔季明真的有孕了,他这期间跟她同床不知道多少回,岂不早就出事儿了?
当然,殷胥没好意思说他是打算叫她起来的,只得回头板着脸道:“她都睡成这样了,我怎么可能再叫她。此事我知道了,找太医也可以,哪天趁着她睡着的时候偷偷叫人来吧。”
耐冬可早就不会被殷胥一脸正派的模样欺骗了,强调又强调了才退下去。
崔季明摊开手脚躺在床上,一般这时候宫人们早就退远了,他可没法一伸手等着别人给脱衣服,只能自己把外衣褪了,把崔季明往里推了推挤上床来。
暖阁里并不算冷,崔季明似乎感觉身边微微凹陷,就立刻很习惯的整个人贴过来。
脸凑到他颈窝里,手搭在他腰上,缩着肩膀挤进他怀里。
殷胥真想笑她:刚刚还说是他想取暖来贴着她呢。
他闭上眼,耐冬的话却跟水底的小气泡似的冒上来,他忍不住伸手,掀起崔季明的中衣,摸了摸她肚子。她小腹平坦的很,那道从胸口侧面纵贯到腹部的伤疤已经只有一点点凹痕,肚子随着她的呼吸略有起伏。
崔季明怀孕……?
简直就像是个不敢细想的命题。
她也可能会顶着个大肚子?殷胥想想,竟觉得有点打哆嗦。就到那时候,她还会上蹿下跳么?
到底几个月的时候会显怀呢?要是真的有了孩子不能同房,大概要到什么时候呀?她会生气,会想不要这个孩子么?
这些问题一冒出来,殷胥自己都想笑了。
胡说八道什么,她只是之前累坏了吧。都没有例假,怎么可能会怀上。更何况他也不是每次都会弄在里面,之前没去突厥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起腻歪了那么久她都没有半点动静。
殷胥还是没放开手,轻轻揉了揉她肚皮,崔季明似乎觉得他手太凉了,不喜欢的哼哼的两声。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殷胥却是被某人骚扰醒的。
他睁开眼的时候,才现自己中衣都快被扒到胸口以下了,迷迷糊糊中突然因为她的动作身子一僵,忍不住扶额,对着某个笑嘻嘻的恶意咬他肩膀玩的家伙道:“崔季明,把手拿出来……你别太过分。”
崔季明傻笑着趴在他身上,完全不在乎自己一大早就伸手到别人裤子里的行为到底有多猥琐,笑道:“是它把我弄醒的,顶到我了。我这不是早晨就来打个招呼嘛。昨天我睡着的太早了,最近老是太困。今天你没有早朝吧,你还有大半个时辰时间呢,我们来玩吧……”
殷胥闷哼一声。崔季明又笑嘻嘻凑过来:“我昨天梦见你大肚子了。”
殷胥一脸荒唐:“什么?”
崔季明特别不要脸:“我梦见你给我生小孩了。不过你本来就白,大肚子也挺可爱的,你还喂孩子来着——”
殷胥简直想翻白眼了。她这张嘴简直越来越过分了。
崔季明一把掀开被子,精神满满的坐在他身上:“小小九都起床了,你干嘛这么没精神。我们来玩吧。”
殷胥就算不信,还记着耐冬说的话,将她拽下来:“不行。”
崔季明莫名其妙:“为什么不行,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定力了!”
殷胥艰难的强调:“今天不做。”
崔季明问了多少遍,他也不肯说。但是明明他都这样了,崔季明又是撒泼大闹一顿,被殷胥宁愿自己走去解决也不肯跟她玩的态度气的鼻子都歪了,还誓言旦旦的说要他回头会来求她的。
殷胥忍不住想,要这事儿是假的,那他真是自讨苦吃啊。
崔季明跟他难免又置气起来,平日都靠着批折子的殷胥午睡,今日用了午饭后却是一个人抱着胳膊在榻上睡了。
她睡觉本不是太沉,最近是反常。不过旁人靠近她还是很快能醒过来,殷胥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太医来的时候,才坐到榻上去抱她,怕她因为太医而惊醒。
崔季明迷迷糊糊睁眼,看见是殷胥拥着她,似乎给她找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揉揉眼睛抿嘴:“……你哄我也没用。”
殷胥轻笑,拍了她没两下,她便又睡熟了。
那战战兢兢,已经被事实冲击的体无完肤的太医才靠上来。
崔季明睡到一半,就忽然被人推醒,她犯了起床气,一巴掌就推过去:“你忙你的去,我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你好烦,不要推我了!”
她转了个身子,捂住耳朵,想不听殷胥的呼唤,却差点从榻上滚下去。
殷胥连忙捞住她,她一转头就看见了太医和耐冬跪在地上,满头都是汗,她揉眼转过脸来,殷胥也是一脸惊慌失措的神情。
崔季明打个哈欠,咕哝道:“怎么了?瞧你脸上那个表情。”
殷胥张了张嘴,又把她往怀里抱了抱:“崔季明,我跟你说件事儿,你不能动手。”
崔季明翻个白眼:“又怎么了?”
殷胥又抿了一下嘴唇,他难得头上都沁出一点汗来,崔季明都有点不耐烦了,他才开口道:“你、你真的有身孕了。”
崔季明扁嘴,转头:“去你妈的。”
她转头才道一般,忽然又僵硬的回过头来:“殷小九,你说什么……?”
殷胥又由衷的开心又有些不知所措,咧嘴露出了一个不太像他的傻笑。
崔季明看到他那个笑容,眼前一黑。
她这才挣扎着从他腿上起身:“滚滚滚!胡说八道什么——卧槽,老子都没来过大姨妈!你当我是和你靠意念生孩子么!”
殷胥连忙拽住她:“你先别急。”
崔季明冷汗都下来了:“你这回还找了演员来忽悠我是不是!我明明梦见的是你生孩子,凭什么——凭什么是我!”
那个太医听见季将军和圣人之间的对话,都恨不得低头往地上一阵猛磕,把这段记忆也磕没了才好。
殷胥看她慌得不像样子,又不安又想笑:“我倒是愿意,我也没能力给你生。你先坐下来听太医说——”
崔季明甩手:“我不听!我听个毛线!我、我——”
她简直就像是个热锅上的蚂蚁开始打转了,殷胥怎么都拽不动她,也急了:“崔季明!你是不是不愿意,还是说你心里后悔?你就不能坐下来,我们好好商量么!你是压根就不想要孩子,一辈子也不想是么——你、你要是真的这么想,你也可以跟我说!”
崔季明这才傻在了原地,半晌泄气似的倒回了榻上,脚也缩上来,抱着膝盖:“啊……我怎么料得到会有这一天,我早知道,早知道……啊……我完蛋了……”
殷胥抓住她的手:“怎么就完蛋了!”
崔季明下巴放在膝盖上,脸上又纠结又惊慌:“我这辈子都让你坑了……给你打仗也就算了,还给你生孩子,瞧把你美的。你还是现在扇我一巴掌吧,咱俩肯定是做梦做一块儿去了。”
殷胥忍不住笑:“行,就你坑我,不算我被你坑了?又当个不成婚的皇帝,又跑出宫去□□,还整天伺候吃喝。”
在耐冬让他们俩这不自知的情话恶心的嘴角直抽的时候,跪趴在地上的太医一脸僵硬:……谁来一掌拍死老夫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相比于崔季明怀孕,还是九妹大肚子我更容易想象一点2333
我也不太懂怀孕之类的事情,所以估计不会怎么写怀孕阶段,可能啪一下孩子就要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