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到正文是订阅率不够, 补足50%可即见,或等待48小时】肖折釉怔了一下。是啊,如今身份发生了转变, 他与她宛如天与地的差别。若说什么报答,倒显得虚假。
她目光一扫,落在一旁的桌子上。她走过去,端起茶壶仔细倒了杯茶水,又用手背触了一下杯壁试温,这才将茶盏递给霍玄,道:“将军喝茶。”
用他的茶来谢他,也是够讨巧的。不过霍玄并未说出来, 他将茶盏接过来, 喝了一口以后又把茶盏递还给她。
肖折釉向来沉静如水的乖静眸子难得染上几分雀跃的小欣喜, 她问:“将军是肯帮忙了?”
霍玄眼中有笑意, 却仍旧不肯给个准话。
罗立风和苏若云进来,看见肖折釉站在霍玄面前说话,微微惊了一下。罗立风立刻笑着走上前去, 笑道:“霍兄, 这孩子没吵了你吧?”
“无妨。”霍玄眼中的笑意慢慢收起。
“是这样的, 当时那妇人寻短见,若云瞧着可怜就给带回来找大夫医治。如今命算是保住了, 还得知有了身孕, 也算是喜事一桩。只是眼下也到了该回去的时辰, 这一家子是先带回去照顾着, 还是命人给送回家去?”
“带回去罢。”霍玄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
罗立风的眉角一跳,显然是有些意外。他立刻又笑着说:“是该带回去照顾着,一群孤苦伶仃的孩子,也不能会照顾他们的嫂子。”
苏若云则是上前来,牵着肖折釉的手,亲昵地领着她上楼。
肖折釉走到楼梯的时候,不由回望了一眼霍玄,刚好撞上霍玄审视的目光。肖折釉一愣,匆忙收回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霍玄总是在审视她。这种审视的时候也太多了些吧?
“好好歇着,不要太忧心你嫂子了。若是饿了,或是缺什么,告诉阿莺就好。”苏若云温柔地望着肖折釉,眼中含着点同情。
“谢谢夫人。”肖折釉规矩谢过。
等到苏若云下去了,肖折漆和陶陶才小跑着过来,眨巴着眼睛望着肖折釉。肖折釉明白他们两个的茫然无措,可是她也悬着颗心,不清楚霍玄的态度。
画舫逐渐离开南青镇,肖折釉坐在美人靠上,望着窗外向后退去的风景,忧心一片。
当初定元帝匆忙将几位前皇帝的公主赐婚,几位公主嫁的都是他新提拔的手下,无论是官职还是家世都不尽如意。若说起来,也只有她嫁的霍玄身份高一些。当时赐婚的旨意下来,几位公主都暗中去调查自己的未来夫婿,肖折釉也不例外。她也花了心思去查了霍玄的底细。
就像谁也没想到皇位最后会落到当年偏居一偶的三王爷身上,对于那场皇位的争夺,三王爷就是一匹黑马。
而霍玄,也同样是一匹黑马。
他不是帝都明定城的人,是随着三王爷一并杀进皇城的,是三王爷手中的利刃。当年有谣言霍玄是三王爷的私生子,这传言有声有色,甚至连霍玄的父亲都这么认为。后来三王爷称帝,他对霍玄连连提拔,且不说霍玄的战功足以坐在那样的位置上,只是定元帝与他的交情实在非同一般,据说私下里连君臣之礼都免了。
至于霍家……
肖折釉眸光一凝,她显然是不愿意再回忆住在霍府的那小半年了。
“嫂子!”肖折漆一声惊呼。
肖折釉急忙收起思绪跑到小木床边。纪秀君皱着眉,口中溢出几句不甚清楚的话。肖折釉握了她的手,在她耳边喊了她几声,她皱起的眉头才一点一点舒展开,又沉沉睡去了。
傍晚的时候,画舫在岸边停下来。进来个肥壮的婆子,将纪秀君抱起来,仔细放在马车上,肖折釉带着弟弟和妹妹一并上了马车,马车辘辘前行,带着他们去往罗府。
马车在罗府停下,肖折釉掀开窗边的竹帘,望见一老者立在府前候着,应当就是罗知州了吧。在他身边还站着几位老爷、公子。待霍玄从前面的马车下去,罗知州立刻恭敬地迎了上去,在霍玄面前说了两句话。
霍玄只是略一点头,继续往府里走。
肖折釉的目光落在霍玄的身上,心想这人还是和记忆里的有些不一样了。她慢慢将帘子放下,等着罗府的人安排着他们下马车。
罗府将肖折釉几人安排进一个独门的小院子里,派了两个丫鬟进来伺候,又派了大夫重新给纪秀君诊脉下药方。大夫刚走,又进来一批丫鬟,送来换洗的衣裳。
“哇!”肖折漆看着桌子上的新衣服,杏眼里一片欣喜。她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仔细摸了两遍,才抬头望向肖折釉,问:“真的是给咱们的?”
肖折釉正在喂纪秀君喝药,闻言,嘴角不由浮现了一抹浅浅的笑。
许是这一日实在是折腾得太累了,肖折釉这一晚睡得格外香甜。接下来的几日,一顿三餐都有丫鬟按时送来,每天晚上也会有大夫重新给纪秀君诊脉。
这样的日子反倒是让肖折釉心里有些不安。
直到第四日的清晨,小院里才来了个丫鬟带走了肖折釉。被带到霍玄那里,肖折釉这才松了口气。
“给将军问好。”肖折釉微微弯了一下膝。
霍玄“嗯”了一声,写字的笔未停,也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肖折釉在一旁杵着许久,才走到霍玄身边,主动给他磨墨。她悄悄看了一眼,见霍玄正在画一座宫殿。
肖折釉不由有些惊讶。
霍玄这个人吧,能画画已经够稀奇了。没想到不画山水不画猛兽,画得还是宫殿。肖折釉收回目光,为霍玄添了一盏茶水。
因为她曾经查过霍玄,所以她知道在盛行点茶法的如今,霍玄却独爱泡出的清茶。
一盏茶凉了,肖折釉就重新为他沏一杯。
一杯又一杯。
霍玄手中的笔顿了一下,夺过肖折釉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他将茶盏放下,道:“去拿本书来读。”
“什么书都行?”
“嗯。”
肖折釉在一旁的十锦槅子里翻了翻,最后翻出一本《千里志录》来。她看了看,也没太走近霍玄,而是立在那儿开始读。
肖折釉的声音初听的时候带着南方水乡小姑娘的软糯,可是听得久了,才能听出来软糯中的清朗,好像入春时破冰的清溪。
读了近小半个时辰,肖折釉不由有点累了。不是念累了,是站太久了。她的眼睛从书卷中抬起,偷偷看了霍玄一眼,见他画得专注,没有注意到这边。肖折釉一边继续念书,一边小心翼翼地向一旁挪了挪,一直挪到十锦槅子另一边的一排玫瑰小椅,她在起头的一把椅子里坐了个边儿,仍旧念着书。
霍玄抬眸看她一眼,又收回视线。霍玄悬着笔,听着她清淩淩的声音,再没能落笔。他将笔放下,从案边的书卷下抽出一张纸来,那上面写着肖折釉的生辰八字。
他的指腹划过纸上的字迹,眉心微皱。
听说早夭的孩子便是与父母没有缘分,会转世寻找有缘份的父母。若他的女儿还活着,也便是这般年纪了。他将纸张小心收起来,静静望着肖折釉。
第一次见到肖折釉的时候,他便觉得她那双眼睛有些熟悉。像极了一位故人。
明明那样小的年纪,又弄得一身狼狈。可就算是被丫鬟从水里拽上来的时候,她的动作都带着一种骨子里的得体。量过的步子,挺直的脊背,轻缓沉静的语速,还有面对别人的同情时,那一闪而过的慌乱窘迫。
霍玄一晒,忽觉自己的想法、做法有些荒唐可笑。
读书声一顿,肖折釉感觉到了霍玄的打量,她站起来,小声喊了声:“将军?”
霍玄慢慢收回目光,他轻轻叩了两下桌面,缓缓开口:“你愿意同我回明定城吗?你的家人可一并跟去。”
肖折釉有些没明白霍玄的意思,愣愣看着他。
“算了。”霍玄又一摆手,“去吩咐丫鬟摆膳罢。”
肖折釉心里抱怨了一声,提起裙角,向外走去。
他让她吩咐丫鬟摆膳,可是门外根本一个丫鬟都没有。肖折釉这三日都被安排在小院落里,根本哪里都没去过。就算她想去厨房,也是找不到的。
要不回去问问霍玄?
肖折釉回过头去,通过开着的门,看见霍玄仍旧如她刚踏出门槛时一般,一动不动地负手立在长案后……看着她。
肖折釉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将小腰板挺得更直一些,大步往外走。
她刚走出小院,迎面跑过来一个小姑娘。她刚想立在一旁避开,小姑娘高喊一声“站住!”
肖折釉一怔,那个小姑娘直接扑过来,把肖折釉压在身下,然后去扯肖折釉的衣服。她一边扯一边怒气冲冲地说:“这是我的衣服,你还给我!还给我!”
“你松手……”肖折釉握住她的手腕,抵抗她的蛮力。
虽然肖折釉的身子里装了一个大人的魂儿,可毕竟有个八岁孩童的壳儿,还是个瘦弱的。
被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压在身下,肖折釉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更多的是……感觉很丢人。
“四姑娘,您快起来,别摔着了,磕着了!”三四个小丫鬟跑过来,围在一旁劝。
肖折釉想明白了,想必当初送给她和漆漆的衣服都是这个小姑娘的,小姑娘不乐意来讨自己的衣裳了!
被一群丫鬟围着,肖折釉窘迫的感觉更浓了。她推着小姑娘的手,连说:“四姑娘,我一会儿就还给你。你别这样,让我起来……”
“我不!我就现在要!是给我做的新衣裳,我还没来得及穿!就被你这个野孩子抢走了!”罗如诗气呼呼地去扯肖折釉的衣襟,怎么都不肯松手。
这一处本就是斜坡,两个人拉扯间,不由向一旁滚去。那低处是雨后未干的淤泥,淤泥染在两个人的身上,脏兮兮的。
看着自己漂亮的衣服被染脏了,罗如诗“哇”的一声哭出来。
“四姑娘!”
“如诗!”
“诗诗!”
几个丫鬟把罗如诗拉起来,远处是罗知州和他的夫人匆匆赶过来的身影。
“爹爹!”罗如诗委屈地朝着罗知州伸出胳膊要抱。
罗知州皱着眉训她一句“没规矩”,还是把她抱了起来。罗知州老来得女,平日里对这个小女儿不是一般的疼爱。罗夫人在一旁捏着帕子仔细给罗如诗擦身上的淤泥,一边擦一边温柔地哄着她:“诗诗不哭了,再哭鼻子可就不漂亮了哦……”
肖折釉坐在淤泥里,看着一家三口忘了起来,若她真的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她说不定会觉得难过委屈。然而,她现在心里只有羡慕。或许还有那么一丁点的酸意,因为回忆牵动的酸意。
前世她是宫中最小的公主,纵使父皇十分繁忙,难得见上一次,她也是最受宠爱的那一个。小时候生病了,父皇无论多忙都会来看望她,亲自将糖豆塞进她嘴里。母后会在一旁温柔地说:“陛下,您可别把她宠坏了……”
这辈子肖老爹也是对她很好,包容着她的小脾气,有什么好吃的都要带回来给她。这一世的母亲是个不认字的胆小妇人。起先的时候,肖折釉是有些不喜欢她的性子,可是日子久了,她作为一个母亲给予肖折釉的关心,让肖折釉不由真的待她如母。因为肖折釉有一双成年人的眼睛,更能将这一世父母对她的好看得清楚。
然而他们都不在了。
前世今生的父母都不在了。
“她抢我的衣服!我的衣服!”罗如诗指着肖折釉,一边掉眼泪一边跟自己的父亲告状。
肖折釉撑着地,想要起来。可她“唔”了一声,眉心蹙了起来。她将掌心递到眼前,沾了淤泥的掌心被尖尖的石子儿划破了,流出鲜血来。
肩头忽得一沉,又是一拉。
肖折釉就被拉了起来,她回头去看,视线里是霍玄宽大掌心上一闪而过的疤痕。
谁都没有想到霍玄会突然过来,就连啼哭的罗如诗也禁了声,她望了霍玄一眼就立刻别开眼,畏惧地往自己父亲怀里缩。
霍玄捻了一下黑袖上的金丝暗纹,沉静的目光看了肖折釉一瞬,开口:“她的开销记在我的账上,四姑娘的衣服一会儿送过去。”
罗知州立刻反应过来,急忙说:“霍将军说的这是什么话,小女这是不懂事,让将军看笑……”
霍玄略一抬手,打断了罗知州的话。
“还有事,先行一步。”他不容置喙地言罢,转身往回走。霍玄走路的时候步子迈得很大,速度却很慢,好像每一步都走得很沉稳。
肖折釉急忙对着罗知州微微弯了一下膝行了一礼,匆匆追上霍玄。她追上霍玄,只跟在他右后方的地方,然后抬起头打量着他。
原本还是悄悄地打量,可是肖折釉一想到这个人审视她的时候可是毫不掩藏的,她便伸了一下脖子,大大方方地望着他的侧脸。
瞧着瞧着,肖折釉忽然有个新发现。脸贴脸地看一个人长相,与这样静静审视的时候,他的外貌会变得不太一样。比如,此时的霍玄就比当初大婚那一日他粗鲁的样子好看多了。
似想到了什么,她的脸颊上不由浮了一层浅红。
霍玄知道她在看他,他目不斜视任由她打量,问:“不疼?”
“有一点。”肖折釉如实说。
她又将划破的掌心捧到眼前,鼓着白软的腮吹了吹。
霍玄这才侧首看她一眼。
回到霍玄的住处,霍玄只是一指,让肖折釉在椅子上坐着等。等什么?他却没说了。
不久,两个侍女悄声进来,领着肖折釉去了偏厅,为她清洗了伤口涂了伤药,然后将她划破的左手仔细包扎起来。最后还给她换了一身质地上乘的素色孝服。
肖折釉用指尖摸了一下衣襟儿的料子,这种料子陌生得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等到侍女领着肖折釉回到正厅的时候,正厅里已经摆了午膳。霍玄坐在那里,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筷子吃饭,略显悠闲。
肖折釉走过去,十分真诚地说:“多谢将军。”
霍玄未抬头,道了声:“坐。”
肖折釉规矩坐下,目光一扫就看见多出来的一副碗筷。她抬起头瞧了霍玄一会儿,才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一桌子素菜。
肖折釉孝期只能吃素食,不过她有些惊讶霍玄也吃素。她小口嚼了两口米饭,才问:“打仗的将军不是都穿铠甲佩重刀喝酒吃肉的吗?”
这个疑问已经梗在肖折釉心里很久了。她是慢慢才想明白霍玄身上的陌生感是怎么来的,前世的霍玄永远都甲胄重刀不离身。据说,他还喜欢抱着酒坛子喝酒,从未醉过。
一身黑衣沉默寡言的霍玄有点不像个将军了。
久到肖折釉以为霍玄不会回话的时候,霍玄才道:“不吉利。”
“不吉利?怎么就不吉利了?穿着铠甲多威风呀?”肖折釉迷惑不解。
霍玄默了默,才道:“食不言。”
“是,将军教训的是!”肖折釉端起青瓷小碗,开始专注地吃饭。肖折釉不得不承认,这一顿素食是她这一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她想夸一夸厨子,又想起霍玄板着脸说“食不言”的样子,就把话咽了下去,继续吃饭。
下午,霍玄仍旧回到长案前绘制宫殿草图。他甚至并没有对肖折釉交代什么,肖折釉想了想,就如上午那般,一会儿给他磨墨,一会儿给他沏茶,最后又将上午那本《千里志录》翻出来,接着读。
肖折釉本是打发时间,读着读着,自己也专注起来。
霍玄停笔,抬眸看她。
在她过去几年的成长里,是不是也时常如今日这般受欺负?明明受了欺负却好像没事人儿一样的样子,让霍玄看得莫名……不爽。
霍玄想要带她走的念头又攀了起来。
可是若想名正言顺将她带走,最合宜的方式就是让她弟弟过继于他名下。霍玄轻轻叩了两下桌面,暗想那孩子是个结巴,这过嗣之事不会太顺。
“将军?”
霍玄出神间,肖折釉已经将书卷放在一旁,走到了他面前。
“天快黑了,我可以先回去吗?弟弟妹妹年纪尚小,我担心他们。”
“没人束着你,来去自如。”霍玄道。
肖折釉眯起眼睛笑起来,本就乖巧的瑞凤眼更添了一分甜意。“那将军也不要太操劳了。”
她走到门口,心神一动,如果想要在此番境地之下保全家人,再能让衙门公正处理父兄的案子,必要霍玄插手才可。
她又回过头来望向霍玄,浅笑着说:“那我明天可以也过来给将军斟茶倒水磨墨读书吗?”
听纪秀君这么说,桃花更自责了。她咬咬牙,下了天大的决心,说:“没事儿,你想带着那三个孩子就带着!大不了以后咱们一家人省吃俭用,干饭吃不上还能喝粥呢!再一起想赚钱的法子呗!几个孩子也吃不了多少东西……”
纪秀君的娘看了看床上自己苦命的女儿,再看了看床边垂泪的儿媳,心里一股酸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家里条件的确不大好,东子和桃花还有三个孩子要养,最小的那个还没断奶呢,这一大家子都靠东子在养着……
纪秀君如何不知娘家如何光景?原本她娘家的日子过得都不如肖家,当初她嫁到肖家,还不少人羡慕她嫁了个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