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莉玛纱的商业运输舰离开后,克罗斯特站在星空站的舷窗前,看着漆黑的宇宙,半晌,才对身旁的费格斯道:“你让人盯着她,小心点,别让她现了。”
费格斯的神色有些意外,“你怀疑她?”
克罗斯特回头看他,暗红色的眼眸没有任何笑意,冰冷一片,这样的冰冷,近距离接触,几乎可以冻伤人。费格斯不禁有些怀念小时候的克罗斯特,那时候的几个幼崽,在乌拉尔星到处疯跑,无忧无虑,高兴地放肆大笑,嚣张又任性,让机器人保姆成天满森林地寻找这些淘气的幼崽。
后来,他年满二十岁后,离开了乌拉尔星,经过半个世纪的飘泊流浪,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本性也开始收敛起来,纵使嚣张依旧,却懂得了迂回的战略及计谋。
直到原桐突然出现在乌拉尔星,他带着原桐去找他给原桐安排一个身份时,然后他现一直阴郁沉默的少年又恢复了小时候的欢快,他注视着那个脆弱的纯人类的眼神,充满了占有与温情,将她当成了生命的另一半,可以为之共享生命的存在。
所以,当他视为生命般重要的人变成这样,对他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图泽斯卡是星际中神秘的顶级种族不错,但依然只算是一个血肉之躯,没有强到可以扭转宇宙的地步。他不是上帝,不可能预测到所有的事情,也不可能预防所有的危机。
也许,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处境,知道暗地里盯着他的人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才会那么努力地让脆弱的纯人类强大起来,至少让她有自保能力。并非嫌弃她脆弱,而是担心自己无法在那样神秘强大的组织面前将她保护周全,纵使他信任自己的能力,可是爱情往往会让一个强大的人变得软弱,在面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时,会产生怀疑,会变得那么不自信。
然后,他担心的事情仍是生了。
“我们和她认识很久了,不过我们都知道,她更早的时候,和西普莱斯认识,也因为西普莱斯,我们才和她认识。”克罗斯特说道。
费格斯若有所思,以及之所以他一直对普莉玛纱没有怀疑,也是因为普莉玛纱的情况和他差不多。他们都曾经得到过西普莱斯的帮助,所以费格斯愿意偿还这个人情,甚至在现西普莱斯的后代流落到乌拉尔星时,愿意拂照他。
虽然人心难测,但是普莉玛纱的表现,一度让他以为她也像他一样的,愿意在某些时候,拂照一下西普莱斯的后代。却忘记了,并不是人人都像他一样的,人心难测,自私的人从来不少。
“我明白了,交给我吧。”费格斯沉声道,突然想到什么,又问道:“既然你怀疑,你怎么还找她做生意?”这批药材对原桐而言非常重要,药材最容易动手脚了。
“时间太紧了,找她是最方便的,没有哪个药材商能在短时间内凑齐我需要的药材,除了普莉玛纱,以她的财力完全没问题。事实上也是如此!”说着,克罗斯特又道:“我只是怀疑,你看着吧。”
望向他意味深长的神色,费格斯略一琢磨,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先前克罗斯特的行为,已经让普莉玛纱怀疑了,而他也不吝啬让她知道他的怀疑,这是一种试探。第二个试探,便是这批药材,不管普莉玛纱是否是那边的人,海瑟薇·纳特研究出永恒剂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很少,并没有传出去,也没有申请专利,所以不用担心什么,估计他们也猜不出克罗斯特弄这批药材来做什么。
等费格斯离开后,克罗斯特便带着夏普离开了,回到军事基地时,就让人将那批药材送到海瑟薇·纳特的实验室。
克罗斯特并不担心这批药材,以海瑟薇·纳特九级药剂师的身份,想要在药材上动手脚,很难,一般人不会做这种蠢事,普莉玛纱从来不是个蠢人。
回到主帅府,克罗斯特迈步走进房,便见到窝在沙上睡着的人。
她赤着脚,缩在那里,脸色苍白憔悴,下巴微尖,整个人看起来娇小得不可思议,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
看到她沉睡的样子,他突然有些心慌,忍不住上前一步,将她紧紧地搂进怀里。
这个动作惊醒了她,揉了下眼睛,身体自然而然地往熟悉的怀抱依过去,像只小动物一样,将脸蹭在他的颈窝间,要醒不醒的样子,小声地嘟嚷着,细细的声音,娇娇的模样,轻易地勾动了他心中的那一块最柔软的地方,明明是力量强大的图泽斯卡,面对她时,却轻柔得不可思议。
“你回来啦,怎么样了?”
“药材已经送到海瑟薇小姐的实验室了。”克罗斯特边亲着她的嘴角,边回答道。
原桐在他身上腻了会儿,直到意识清醒得差不多,才坐起身来,就着他的手喝了口莱奇调的营养水,为那寡淡的味道吐了下舌头,摸出一支病毒缓和剂吞咽下去。
等克罗斯特要抱她上床睡觉,原桐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不肯睡,“才刚睡醒,还不困,我又不需要整天都在睡。”她故作轻松地道,“对了,莱安那边有什么消息了么?”
“没有。”克罗斯特托着她的身体,将她抱到阳台的摇椅上晒太阳,边和她道:“莱安应该自已消失的,就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现阶段他不会有什么危险。”说到这里,他眼中滑过一缕暗芒。
克罗斯特让人查到的东西,远比这还多。
从两百年前皮特尔·费南大师加入鲁法组织,三十年前,费南夫妻在帝国边境的死亡,还有莱安·费南所做的事情。莱安·费南确实是自动失踪的,如果没有意外,他应该是自动被皮特尔·费南送去了鲁法组织。
就不知道莱安·费南的目的是什么了。
“阿西雅很担心他呢,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阿西雅对药剂以外的事情那么上心,也不知道莱安干了什么事情,害得阿西雅变成这样。”原桐嘟嚷道,在他怀里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突然话题一转,又跳到了鲁法组织上,“克罗,你说鲁法组织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纯人类,想捉我去做实验?他们想捉我就捉,为什么每次都害得我那么倒霉,和他们的初衷不符吧?”
她现在是星际中唯一的纯人类了,鲁法组织那么关注克罗斯特,一定能从她平时的表现中推测出她的身份,对她感兴趣也是应该的,原桐毫不怀疑。但是,捕捉她时,为毛对方总要将她弄成这样?难道是失误?
克罗斯特的脸色冰冷一片,眼里酝酿着风暴,声音却十分轻柔,“鲁法组织的行事素来霸道,得不到的,宁愿毁去。”纯人类或许十分珍贵,但是没有珍贵到让他们投鼠忌器的程度,与纯人类相比,图泽斯卡这种传说中的强大种族相对而言更吸引他们。
他可以猜测鲁法组织的心态,之所以几次三翻地捕捉原桐,不过是想要拿她来威胁他,研究纯人类是副带的,就算在捕捉的过程中失误也不要紧,他们根本不在乎。
说到底,依然是他连累了她。他很早就知道这点,可却自私地不肯放开她。
原桐不知道他的想法,依然在他怀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最后连她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直到慢慢地睡着了。
半个月的时间转眼即过,海瑟薇·纳特传消息给他们,药剂已经完善。
克罗斯特带着原桐过去,费格斯也跟过去帮忙。
早在半个月前,克罗斯特便让人在海瑟薇的实验室旁边修建了一间实验室,对外的说法是给原桐的,实则让人在那里安装上帝国最精良的安全系统,还有各种需要的仪器之类的,光是进门的安全系统,就有好几套,只有克罗斯特才能亲自打开。
来到这间新建的实验室,海瑟薇看到里面的器材,不禁愣了下。就算以她现在的名声和财富,也没办法将实验室的设备弄得这么精良,这男人却悄无声息地弄出这么一间,让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皇族总是这样,让人实在是又气又怒又无奈,简直讨厌之极。
“老师,药剂已经做好了?”原桐问道,因为苍白,一双眼睛又黑又大,圆滚滚的,添了几分可爱。
海瑟薇点头,打开手中的一个药箱,拿出一支药剂,对原桐道:“这一支,可以维持一年的效果,当你注射后,你需要立即进入休眠舱,每一年,我都会固定给你注射药剂,以保你的生机。”
原桐又看了克罗斯特一眼,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暗沉眼神,让她心里微微地悸动,难受得窒息,面上却露出轻松愉快的笑容,转头对海瑟薇道:“老师,谢谢你,辛苦你了。”
海瑟薇嘴角嚅动了下,想说点什么,最后道:“没什么,我会抓紧时间研究,尽快将st-458病毒的解毒剂研究出来的。”
原桐眼睛有些红,感动地道:“老师,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这般真心实意的感谢,让海瑟薇越的不自在,说道:“好了,快点吧,你的身体支撑不了多少时间了,尽快进休眠舱,省得再受罪。”
原桐犹豫地看她,说道:“老师,能不能再给我十分钟?”
海瑟薇见她紧紧地抓着身边皇族的手,便明白她的意思,和费格斯一起转身进了一旁的休息室,将空间留给他们。
等海瑟薇离开后,原桐便扒着克罗斯特,一脸认真地说道:“我希望我醒来时,能看到你……看到你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可以么?”
“嗯。”
看他沉默的样子,原桐仿佛突然来了气,拉着他的衣襟,让他弯下腰时,踮起脚就咬他的嘴唇,咬了一会儿才道:“你要好好地等我醒来,我一定会好的,到时候——我给你生蛋!”为了让他开心,原桐掉节操的话都说出来了。
果然,他眼中的色彩鲜活了一些,将她抱起来,笑道:“生什么蛋?幼崽麻烦死了,脾气不好,又会哭又会闹又要人陪玩,让人头疼得要死,咱们不要幼崽,省得你天天都被闹得头疼。”
原桐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他,不是说越是强悍的智慧种族,越是本能地渴望后代、对自己的幼崽天然有一种喜爱之心么?怎么她家的这只,那么嫌弃的样子,甚至一副“咱们做丁克家族,不要麻烦的小孩”的模样?
原桐有些狐疑,却不知道这男人知道她没有情期后,已经想法子杜绝了自己的情期到来,没有情期,他们一辈子也不会有孩子。
原桐唠叨了很久,听起来都是一些任性之极的要求,直到他点头答应了她,才叫海瑟薇、费格斯过来。
给她注射完药剂,费格斯打开休眠舱。
原桐站在休眠舱前,又看了克罗斯特一眼,方才躺进休眠舱,在休眠舱缓缓合上时,她的眼睛一直盯着站在休眠舱前盯着自己的男人,当视线变黑的那一刹那,她好像看到那双眼睛布满了悲伤。
意识陷入黑暗的瞬间,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融入了休眠舰的液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