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陆羽只见了一个人。
城东门的汤面摊位,陆羽让人停了马车,领着小阮坐在那不知多少年的长凳上,按照惯例的点了一碗汤面。
仿佛是知道陆羽即将离开,汤伯今日格外卖力,一块面饼在空中被他舞成了风,扔进锅里时都打着旋。火很小,煮的很慢,但再慢,面片终究熟的烂。
“好吃。”
陆羽依旧是那个评价,也是交流。
汤伯叹了口气,不看他,擦着双手问道:“要走了?”
“家里的姐姐淘气,不走没有地方住了。”
汤伯苦笑道:“性子确实是烈了点,不过也好,真实。”
陆羽站起身来,小阮给他抹了嘴。
转身离开,又忍不住停留,低头道:“汤伯……”
“不要叫我汤伯了,”汤伯笑着抬头看他,轻声道:“我姓林,叫我林伯吧。”
陆羽笑了起来,点了点头便真的离开了。
相传书院有逆徒,百年前叛离书院,一人一剑挑战世间高手,仅有一败。直到他断剑休武数十年之后,才有人知道他叫‘林天弦’。只有极少的人知道他还活着,却没有人知道他弃剑不用之后,数十年专心经营一间小面摊,默默的守在临江城的东门处,背后便是整座城池……还有书院。
……
陆羽在去京城的路上,这条路很平坦,只不过陆羽的心却很颠簸。
“此一行……风险。”
◎6最新章9节☆W上*,D
陆羽看着车外,虽是冬季,却难得艳阳。
小阮盘算了一阵,便说道:“那就单独离开?秘银还剩下三百多两,可以就近找一座城池住进去,奴婢可以开一家酒肆,少爷每日练字,心情好便把字挂出去,兴许也是美谈。”
陆羽愣了一下,随后轻轻笑道:“你又做梦。”
“只要有我在,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陆茜从窗外收回头脸,恶狠狠的说着,她知道自己是比不过小阮这个女人了,但气势上去而不能输,毕竟自己跟陆羽是带着血缘。
小阮轻轻一笑,也不反驳,幽声问道:“这临江城,我们还会回来吗?”
陆茜仿佛也十分关心这个问题,支起耳朵认真听着。
陆羽叹了口气道:“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但终究我们还是会回来的。”
“要多久?”
“呵呵,”陆羽看着小阮,笑了。
“担心你的家人了?放心吧,没有你在的话,他们反而生活的更好。”
小阮低下头,淡然说道:“他们当初卖掉我,其实也是想让我有一口吃的,能够活下去,而且还卖的并不便宜,听叔父说过,如果太廉价或者白送,到了富贵人家里面会被看不起的。我知道的,少爷之前让花千树照拂了一下,他们现在的生活也都很好,但太多的……就不要给了,我并不想让别人把他们太看得起了,他们担不起。”
小阮说了几句后便歉然一笑,说道:“奴婢又说些没用的话了。”
陆羽轻轻一笑,不以为然。
倒是陆茜一脸惊讶,甚至错愕,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小阮要那么做。小阮是陆羽身边最受重视的人,也最受信任,只要她手上稍微透出一点甜头,她原本的那些亲属就会生活的极好,比如……陆羽时常会将一些书画随手丢弃,即便是随手而为,其中也不乏臻品,甚至有些词句本就是他偶然想出,更算孤品。这些东西都是由小阮打理的,这些东西只要放到市面上,就是‘陆香君孤品大作’,其价值不言而喻。
陆羽转头看了陆茜一眼,仿佛看透了她的心。
便轻声说道:“在大智慧上,你天资不如小阮,如今既然听闻,那边尽可能去悟,得多得少,便都看缘分了。”
“哦……哦。”
陆茜点头答应了,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
对于这种做派,陆羽的眉头挑了一下,随后风轻云淡的说道:“不管前路危险,这修为却总不能断,马车用马拉总是不稳,陆茜你与小零决定一个,去前面拉车吧。”
马车很大,也重,两匹马都被累的‘满身香汗’,让一个柔弱的女子去拉,这简直惨绝人寰。
陆茜瞪圆了眼睛,然后……一溜火线跑到后面的马车上,直勾勾盯着小零的眼睛说道:“姐姐交给你一个很严峻的任务,既然严峻,奖赏自然就多,接下来十天有姐姐一口汤喝就有你一口肉吃,有姐姐一粒米吃,就有你一颗馒头。”
小零听到便兴奋的不行,手脚齐舞,一句答应的话都激动的好半天没有说出来。
却这时,陆羽的母亲轻声说道:“倒真是亲生,陆无双之后就是陆茜。”
陆茜猛地一惊,一头冷汗直接流了下来,有些惋惜的看了一眼小零,孤独的走出了马车,不理会小零一脸期待与错愕,自己跑到陆羽马车前将鞍绳套在自己身上,当着全家人惊恐的目光,奋力的拉车向前。
是啊,就在陆母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这是陆羽给她的一次考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以权势财富压人,她又与那陆无双有何区别?早晚也会变成那种自以为忠义的‘不是人’。
“少爷,您总是喜欢考较大小姐的性子。”
“哎……”陆羽面对小阮的说法,叹了口气便是默认:“到了京城,只要过一些时日她就会明白我们在临江城到底是留下了多么大的一张底牌,若是心智稍有不坚,怕是就要被自己的财富压的变了形。”
望着窗外奋力前行的陆茜,陆羽笑了一声,淡然说道:“有古木,风吹雨打而不变,雷击斧凿而不弯,却终会向阳而曲,趋水而折。让人改变的从不是艰难困苦,而是财富。”
……
陆羽向京城,因为京城,陆羽的生活生着巨大的变化。
但京城却没有因为陆羽而有丝毫的不同。
此值上元节,张灯结彩,过了一个有些气恼的却依旧温馨的年,正是陛下应当与民同乐的日子。
一道‘齐民乐’的席面,从金銮殿一直蔓延到三道宫墙,长达数十丈,但凡在京城之中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甚至包括某些早已经衰落的氏族,比如吕家,这个全家上下只有一个惊才绝艳的书院记名弟子的‘小家族’,也有幸参加了这次宴会,只不过位置偏后,抻长了脖子也不能看到最前方那陛下的尊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