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含章瞥了一眼阿伟,问道:“阿伟,你要是当了大将军或者大官,是想当一时的,最后被抄家灭族,还是想当一世,不仅能余荫家族,还能名垂千史?”
阿伟:“那当然是后一者了。”
赵含章便道:“那你就要学会有仁人之心,有爱民之心,有正义,还要遵守律法!”
阿伟是讲义气的,他从他祖父和父亲身上学了一些,所以认为赵含章作为晋臣,却又瞄着帝王之位是为不义;
但他又会打劫无辜的百姓,完全从自己的利益出发。
这种局限性的义气很狭隘。
当然了,他这是无意识的,他并不觉得自己错了,和明知故错的赵含章不一样。
她可比他凶狠多了,可她不会点明这一点,她很无耻且无赖的和阿伟说教,“只有仁人之心的官员才能受百姓爱戴,自古能够传世后代的名臣圣贤皆是有功于百姓,有功于社稷的人。”
阿伟一脸震惊:“我从现在开始便要以名臣的规范来要求自己吗?”
他迟疑道:“我阿父说过,在什么位置上就要做什么事,这样天下才不会大乱,我现在只是一个小民,我应当只想吃得饱,活得好吧?”
所以他只要吃得饱,活得好,一切手段都可以用。
赵含章:“你阿父真的知道你是这么解释他教给你的道理的吗?”
这要是她儿子,她一定要把他揍个半死。
“在什么位置上就要做什么事,此为职责,这一切的前提是遵守律法,你抢劫是不是犯了律法?”
阿伟点头,顺嘴道:“但女郎你也抢了,你还杀人了。”
这种无意识的反击最有效了。
赵含章直接道:“这样的事我可以做,尔等不行。”
阿伟还要问:“为何?”
赵含章霸道:“因为我是君,我就是法,你得听我的。”
这话一出,傅庭涵就忍不住去看阿伟等人,以为他们一定会不满,谁知阿伟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直接点头接受,“您说的对,以后我都听您的!”
他道:“行吧,您说不抢就不抢,以后我都不抢人了,都给您抢。”
一旁的施宏图还教他,“使女郎让你抢的时候你还是要抢的,反正就听女郎的就对了。”
阿伟点头,对施宏图很友好,他也见过施宏图出手,认为他是个很厉害的人,且比他先来,勉强算是他的前辈吧。
他听前辈的劝。
傅庭涵:“那仁人之心?”
阿伟正用心听施宏图说话,闻言回过头来,“什么心?”
赵含章:“”
傅庭涵一下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赵含章没好气的和阿伟道:“你别管什么心了,总之你就记住,没有我亲口下令,谁也不准抢掠百姓。”
施宏图补充了一句道:“此乃军纪,是我们军中死令。”
阿伟眼睛大亮,“我们还有军纪?莫非还有军队?”
“那是自然,”施宏图意味深长的道:“你都要跟着我们女郎打天下了,女郎岂能无军?”
阿伟就兴奋的问道:“那我能当将军吗?”
施宏图看了一眼不吭声的赵含章,道:“那你得努力了,只有立了大功的才能当将军。”
石勒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轻飘飘的看了一眼赵含章后低声道:“你抢到个傻子?”
声音几不可闻,至少推着手推车的施宏图就没听见,也没发现他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但赵含章却低下头,准确无误的对上他那开了一条缝的眼睛。
石勒这下肯定了,此人身上有神异,至少她的听力一定异于常人。
石勒并没有多震惊,因为他也有神异之处,他手长脚长力气大,声如洪钟,赵含章也就耳朵比他好点,嗯,她力气似乎也不小。
或许是躺着不动太闲,石勒此时特别有说话的欲望,在车轱辘声中和赵含章说道:“赵女郎一身的力气是传自夏侯家?”
赵含章回道:“应当是吧,我从前要做淑女,不敢在人前显露力气,我弟弟却无惧,祖父因此喜欢他的大力气,喜欢我的聪慧,认为我和弟弟各继承了舅太爷的一半衣钵。”
石勒撇了撇嘴道:“我这等不识字之人都听说过赵中书崇拜夏侯将军,但还是把家产族业都交给了弟弟一家,而不选自家孙子继承。”
石勒是不太能理解这一点的,自己辛苦打下来的家业,说什么都得给自己的子孙吧?
他竟然给弟弟一家继承。
赵含章便低头冲他一乐道:“世龙以为我这家底是从哪里来的?当然,我祖父的确将部分家业交给了叔祖父,但那是我嫡亲叔祖父,是他的亲弟弟,不似世龙兄,看你面相,将来你的家业似乎都会便宜外路来的侄子。”
石勒一呆,躺在板车上僵住,“什么?”
赵含章就停下脚步,板车也跟着停下来,然后她就凑近了看他的眉眼,片刻后又直起腰来走远了一些打量他,装模作样的掐了掐手指后道:“世龙啊,你有个侄子还是弟弟?不是很近的血亲啊,他将来会杀尽你的子孙,继承你的家业。”
“我掐指一算,他的名字中也带一个龙字,故他能取你而代之。”
石勒不想相信赵含章,可看她如此自信笃定,他又忍不住怀疑,心里已经开始把石家血亲想了一遍,但并没有一个带龙字的呀。
这么一总结,石勒放下心来,看着赵含章冷笑道:“赵女郎竟还会算命?”
赵含章自信的颔首道:“我会!”
一旁的阿伟忍不住好奇的小声问施宏图,“我们女郎出身很高吗?哪个夏侯将军?”
施宏图没回答他,自石勒醒后,他便忍不住戒备,时不时的盯着他的后脑勺看。
石勒伤得重,虽然醒了,但不能说很多话,赵含章的伤口也疼,加上两只手都提着东西,更不想多说话。
于是大家就这么安静下来,沉默着回头走。
傅庭涵更是不搭理他们的交锋,等走过的流民慢慢变少,最后隔上老远才会碰上一二人时,他道:“以曾越的速度,就算是没有马,这个时候应该也回到大战场了,我刚才看了一下方向,走回到官道后原路返回,需要多耗费不少时间,不如走这条小道,穿过田埂,绕过这座山,可以更快的和他们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