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夜翎带着亲卫队回到荒岛,被滋润得光鲜亮丽一本满足的羽裳已经站在那儿等她了。
别看夜翎小,她认得出这种气色。
和哥哥相关的事情,她的观察都很细致。
师父跟哥哥从屋子里过夜出来的时候往往也是这样的,眉梢眼角还带着些与平日不一样的风情。在这种时候师父的脾气往往都会更柔婉一点,对哥哥更加低眉顺眼,对她的态度都会更慈和几分……
眼前这个羽人看似老实巴交,其实也会偷吃嘛……
那脖颈上不经意露出的一点点淤痕是什么意思……她和哥哥打架居然打得比师父还凶残?
夜翎看着羽裳的眼神都变了,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果然人不可貌相,不愧是我们有翅膀的,就是和那些四条腿的不一样。嗯。
羽裳正满腔使命感,一本正经地在前头带队飞,哪知道这小蛇在想啥……如果知道她居然把这种事当作是否牛逼的依据,估计会从天上栽海里去。
但此刻她已经感觉到这个裂谷妖城使节团的不靠谱了……
瞧这身后都在说些啥啊:
“嘤嘤嘤,这羽人姑娘的翅膀好漂亮啊!”
“既然是羽人,那就是羽翼,什么翅膀!”
“羽翼不就是翅膀?”
“非也非也,翅膀还分肉翅、蝠翼,可不全是羽翼。”
“嘤嘤嘤,连这都要杠一下你到底是有多无聊?”
“连这都要带个嘤嘤嘤你是有多无聊?”
嘤嘤怪被杠得大哭。
羽裳额头滴下一滴冷汗。这杠精站在大王们面前会不会被活活锤死?能做使者吗?
“按杠兄这个意思我沙雕也是一对漂亮的羽翼哈哈哈……”
“……不好意思,你是翅膀。”
“我也是羽毛款的,为什么我就是翅膀?”
“长得太丑。”
“我觉得我很英俊就可以了,关你屁事。”
“你觉得有什么用,我还觉得我更英俊呢。”
“我是沙雕啊,你也是吗?”
“我是沙雕啊,你也是吗?”
“我是沙雕啊,你也是吗?”
复读开启,杠精终于再也杠不下去。
二十年亲卫生涯,杠精知道自己最无可奈何的大敌不是无相加太清,是沙雕加复读怪。东宫亲卫团和谐至今,皆赖于此。
然而这二十个呼吸的空中旅程,羽裳就深深见识到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就是神州人士吗?
怪不得有的时候夫君也很逗比……特别和那小幽灵在一起的时候。
…………
“乾元万里传念,要这样……”
秦弈闻言飘了起来,一手前指。
流苏:“?”
秦弈:“……”
流苏:“你学我的姿势干什么?”
秦弈:“不是你说的要这样吗?”
流苏看着自己短呼呼向前指的小手,又看看秦弈的模仿,嗯,还挺像。
它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对……流苏瞬间变脸:“你要学的是万里传念之法,把我姿势学这么像有什么用?有我可爱吗?”
“可你叽歪了半天没说怎么传啊!不要告诉我万里传念的核心要素是可爱?那我完了……”
“是你个蠢货对自己的神念毫无自觉。”流苏恨铁不成钢:“神魂到了乾元这样的程度,早就可以一念千里,所知所见即我所在,无时无刻不可降临,你还只当自己只有两条腿。”
“呃……”
“当你凡人之时,用眼视物,是不是曾有这样的梦想:看见哪里就能直接抵达就好了?”
“是。”
“你现在就可以办到,而且范围比凡人视物广得多了。只要是你神念能够覆盖到的地方,汇聚于你所想的那一点,将处于该处的神念感知化虚为实,那就是你的神降。不熟练的时候,可能会无法兼顾你的本体所在,当你熟练起来,那就是神魂恣意遨游,想降临哪里就是哪里。”流苏道:“当你神魂更强,那便是化身千万,无处不在。”
秦弈若有所思:“所以晖阳是外放的体验,乾元便是将外放的神念凝聚为实。”
“没错。”流苏指着小手:“我手指着,是让你试着神降那个位置,不是让你学我的姿势!”
秦弈呆愣愣地想了一阵,还是感觉有些虚玄。
归根结底,是他修行的时日真的太短了。
很多修士一步一步漫长的体验过程,他很少体验到,在很多时候,他还是更惯于实体概念。若说“抵达”一个地方,那就是身躯抵达。对于神念遨游的感受,体验得很贫乏。
他对自己的神念认知,一是可以作为类似“精神念力”来操作一些手段,也就是常规的魂力魂术的运用;二是取代眼睛,用于感知目光难及的地方。
更多的用途,开得太少了。
修行时日太短,也是有他的缺陷,最典型的表现就在这里,很多时候都没脱离一个凡人的认知。其实修行到腾云都已经是高维生物了,别提乾元,说是另一个物种都没问题的……
流苏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因为他的道在某种意义上,还是需要有凡人之心,目前来说,算有利有弊吧。
秦弈默默闭上眼睛,神念转瞬覆盖数千里。
周遭妖怪悚然而惊。
好强的神念……
这茫茫南海,几乎被他一人神念尽数笼罩其中,遥远的波纹纤毫毕现。
不仅是“看”见,还能“听”。
不同方位的海浪声、鱼儿跃水之声、海鸟歌唱之声、乃至于海泥翻涌,气泡汩汩,万般音符,尽在于心。
此时的神念,竟然可以梳理分明,毫不杂乱。
可想而知,若是倾听人类的祷告,那是可以同时倾听多少。
“神”就是这么来的……
其实晖阳之时都可以做到这一点了,只是范围小不少,当初无心神都这么窥伺过秦弈,可秦弈自己一直都没有好好这么尝试过,只在需要的时候放开神念当作察敌情的方式而已,并未当成常规。
这本该是晖阳修士的常规行为。居云岫当初在宗门,不想听都听了无数别人背地里嚼舌根,岂不就是这个原因?
可知秦弈日常行为是多“土”,多没把自己当仙人。
秦弈试着让感知范围直达裂谷……差了些,混乱之地本就是挺广博的大陆,在这海里更远了,他看不到混乱之地的一半。
没法去偷窥程程……算了,换个方位。
一只海豹在极南之处的小岛上打滚,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只小幽灵。
海豹眨巴眨巴眼睛。
小幽灵叉腰。
海豹试图伸手去戳,被小幽灵在脑袋上敲了一下,眼泪都掉下来了。
秦弈收回神念,仰天大笑:“起码五千多里,比一个省还大,我也可以做一个不大不小的国度神祗,满天下玩神降啦!”
流苏揪住他的领子,怒目而视:“为什么要学我的样子,学我的样子就算了,还欺负一只海豹,丢不丢人!”
“咱俩谁跟谁,你不也变成过我的样子嘛!”
“那好啊。”流苏“嘭”地变成了秦弈的模样,捋起袖子冲向了洞窟。
秦弈一呆:“你干嘛?”
“去非礼那只蚌。”
“棒哥!不要啊棒哥!”秦弈死死抱住它:“好不容易有个妹子仰慕我的风范,我还想多保持几天形象……”
流苏斜睨着他:“你真以为你有形象?你的神念视物,数千里可见,别忘了她现在通过珠子在做一样的事情……你想象一下你昨晚在干嘛……”
秦弈愣了愣,痛心疾:“完了,我伟岸的形象……”
流苏鄙视道:“你压根就没那东西,以后请认清自己!”
“……不对啊棒棒,既然这神念覆盖这么牛逼,夜翎她们出没岂不是早该被现了?”
“那倒未必,夜翎自己就是妖皇,潜踪匿迹的本事也高,她自有方法规避别人的神念窥测……此地的阵法同样有此效。神念虽比眼睛强,但终究是基于‘感知’,那就同样可以被欺骗,所以你不要学了这一手就以为自己无所不知,那会吃大亏的,我都不敢这么大意。”
“……”
“另外,若是神降在外,也是要小心的。没有肉身的神魂如同没穿衣服的小姑娘,一旦被人抓住空子弄一下,请参照你家宫主徐不疑。”
“所以……”秦弈有些犹豫地看着它:“你是说,你一直如同一个没穿衣服的小姑娘一样站在我面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