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明坐在急诊室, 他伤的不严重,有轻微脑震荡。责任方就坐在对面,伤的比涂明重一点。两个人彼此看一眼, 对方有点不好意思,又跟他道歉一次:“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是脚底下没准了今天。”
“以后真要注意了,雪天开车看好前后车距,别突然加速。”
“嗯嗯嗯, 行。”胳膊还吊着, 特别滑稽。家属来了, 看到那人就哭了:“你开这么多年车都没事,怎么就今天撞了?是不是前车突然踩刹车?”
责任方忙拉住家属:“快别闹了,不是!”
涂明没理会他们, 这会儿才得空拿出手机,看到同事们发来的慰问消息:
“will你没事吧?”
“严重吗?”
“我们担心死了。”
他一一回了,到卢米那里,看到她问:“哪家医院啊?”
“处理完了, 没事。”
她电话直接打进来:“哪家医院啊?”
涂明拗不过她,只好告诉她医院。别人只问他好不好, 只有她问他:哪家医院啊?
卢米挂了电话裹上羽绒服就出门了, 到医院都十点多了,她在急诊科找到坐在那等片子的涂明,额头上裹着医用纱布, 不像平常那么干净清爽, 甚至有点狼狈。
她出现在涂明面前的时候,落在头发上的雪已经化了, 前额上贴着几根湿湿的头发, 也没好到哪去。看到涂明人好好的, 不太严重,咧嘴冲涂明一乐,还拿出手机来拍:“来来来,看镜头,咱们留个念。”人就凑到他旁边比了个耶,多角度拍摄,像在游历什么名胜古迹。
涂明心里那点感动被她这么一闹,就钻到心里,至少当下看不到了。当下他只想避开卢米的手机。他转过身去,卢米跟过去,他再转,卢米再跟。涂明无奈,只得停下,任由她玩闹。
卢米闹腾完了,将手机揣进兜里,这才问他:“片子出来了吗?怎么样?”
“没大事。”
“那就行。怎么撞车啦?”
涂明看了眼对面还在哭的责任人家属,就说:“雪天路滑,难免。”
“那您这驾驶技术不行啊!”卢米打趣他,她就随便一说,对面责任人家属以为卢米是在说他们,突然起了火:“你说什么呢?说谁不行呢?”
…
卢米被她说的一愣,扭头问涂明:“谁是责任方啊?”
“撞车都心情不好。”
“谁他妈心情好啊!”卢米站起来到那人面前,咬牙切齿的
说:“别人讲话碍你什么事儿?有捡钱的还有捡骂的?你是不是责任方?”见那吊着胳膊的男人明显理亏,就扭头又走到涂明面前:“你医药费谁出的?”
涂明从来都知道卢米是硬茬,但没想到她这么硬,就劝她:“没多少钱。”
“一分钱也是钱!”顺手接过凳子上的单子,拿出手机噼里啪啦算,然后走到责任方面前:“2120,转账!”
“凭什么转啊,要听交警的,交警还没处理完呢。”
卢米不想在医院跟她闹,就冲她勾手指:“我讲理,你现在跟我出去,咱俩好好说。”
她生气的时候绷着脸,什么都不用说,但神情非常骇人,脸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老娘不好惹。
对方都看出来了。责任方不想把事情闹大,赶紧拿出手机:“您账号呢?我现在转。”
卢米拿过他手机把账号输了,又递给他,听到叮一声,就扭头回到椅子上坐着。
卢米这个人真就挺讲理,有话好好说,不好好说就干,怕什么!她跟涂明也来气,就不住声的训他:“您挺大方啊,挨撞了还自己花钱检查,您有那钱捐了好不好啊?我家胡同里有户人家日子苦着呢,
这钱我替你花给他们了啊!”
“还有,不要以为你的宽容所有人都会领情,没良心的人多了去了!你那观念不是扯淡呢吗?”
“你以为你自我要求做个好人就行了?愚昧的好人等于蠢坏。”
涂燕梁到的时候刚好听到卢米这句话,就认真看了她一眼,他对卢米有一点印象,是涂明的下属。有那么一点意外下属用这种语气跟涂明讲话。
“爸,你怎么来了?”
“你妈不放心。这位同事我有印象。”涂燕梁对卢米笑笑:“谢谢你来。”
“嗨!代表同事来的,我住的近。叔叔您坐,我也该回去了。”
卢米对涂燕梁笑笑,抬腿向外走,涂明对涂燕梁说:“我去送一下。”忍着轻微头晕追上她,跟她道谢:“谢谢你来。”
“客气什么。您且得养几天,有事儿您随时找我。”
涂明想起车里的连环画,又觉得今天不是好时机。卢米这样的人,如果知道他是因为取连环画出的车祸,又会觉得亏欠他,想着法子报答他。涂明不想这样。
看着她双手插在羽绒服兜里,雪地靴在地上蹭着走,像顽童一样。
涂明折腾到半夜,涂燕梁直接把他拉回学校:“这几天先在家里住吧,怎么也要养几天。”
“行。
”
进门的时候易晚秋还没睡,正靠在沙发上看书,看到涂明进门就放下书,起身看他的伤口。涂明躲开她的手:“没事,不严重。”
“邢云急坏了,说如果不是她给你电话让你取东西,你八成也不会出事。”易晚秋叹了口气:“房子卖了你是不是心里难受?难受的时候说出来能好过一点。总比出车祸强。”涂明看起来是因为邢云才出的车祸。
“妈,我跟您说几句话吧?我爸也可以听。”
涂明坐在沙发对面,看着父母。老人们头发都白了。
“我跟邢云离婚是经过慎重思考做下的决定,尽管我知道你们其实希望我能跟她复婚,但我不会的。”
“今天出门,雪大路滑,后车突然加速没控好车,责任方不是我。不存在我因为邢云卖房的事失神车祸。”
“我真的不会跟她复婚,我是认真的。”
“你们也别抱有任何幻想。目前为止,我很享受单身的状态。”
“我只是觉得太巧了。”易晚秋说。
“世界上的巧合太多了,但那只是巧合而已。”涂明对易晚秋笑笑,然后靠在沙发上:“原来轻微脑震荡也挺难受。”
“快去睡觉吧!”
“好!”
涂明简单洗漱躺在床上,想起卢米冒雪去看他,还有恶狠狠的对那人说:“你跟我出去!”那种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令涂明惊讶。
卢米的刚硬像这个圆融社会的一道强光,生生将一切劈成两半,也包括涂明一直以来秉承的礼仪谦卑。
卢米这种人很难被普遍接纳,但她对一个人好是实实在在的,无需粉饰。
“再次谢谢你今天来到医院,也谢谢你替我吵那一架。”他对卢米说。
“那您还是甭客气了,我这人好斗,那一架吵的我神清气爽,这会儿还支棱着情绪,倍儿高兴呢!”卢米这只斗鸡,刚出医院的时候甚至觉得遗憾,就该把那孙子揪出去打一顿。
“下次我也试试。”
“试什么?”
“不高兴直接骂回去。”
“得了吧,你不是那种人。”
“再次感谢。”
“真不用客气。换谁都一样。快睡吧您!”
拿起她的枕边书来看。王结思给她发了一条消息:“我们公司在做下年预算
了,想不想知道凌美这部分批了多少?”
“你千万别跟我说,我不感兴趣,您分出一百个亿那也落不进我口袋。”
“没劲了啊!你就说多少多少我好奇!扭头跟同事说,顺道公布一下你我深厚的值得称颂的友情,是不是在公司地位就上来了?”
“呸!老娘地位高不高还靠这个?那我可真是不太行了。”
“行吧。干嘛呢?下雪了去老地方吃点?”
“困了不去。”
“明天。”
“明天行。带上张晓和卢晴吧,那天卢晴还念叨呢!”
“行。”
因为晚上有约,第二天的工作时间过的特别快,加上涂明突然休假,卢米突然有那么一点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感觉,下班前一分钟从工位上站起,到了门口刚好滴一声,准时下班的感觉太爽了。
对卢米来说,准时下班就是多一分钟一秒钟都不多呆。
唐五义紧跟着她屁股后面出了公司:“我明儿去青岛了啊,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就是那个鱿鱼丝,一丝儿一丝儿看起来特别厚实,嘴里嚼着特有质感的那个,我特别爱吃,多带点。”卢米点起了菜。
“行。”
跟唐五义分开直奔老地方,胡同里的一个破房子,里面支着三张桌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老板就图个乐呵,但下雪天肯定会开。
吃了二十多年了呢。
今天屋里坐的都是老熟人了,下雪了都有默契来这里吃那么一口炭火铜锅涮的手切羊肉。点的东西也简单,一人一瓶4两小二、四盘手切肉、一盘白菜、两卷粉丝,窗户一推,谁都别嫌冷,裹着衣服就着雪景就开吃吧,特别过瘾。
另外两桌坐的老熟人,大家聊天也都不忌讳。卢米问年纪大的那桌:“方叔儿您特地从顺义过来的?”
“可不!”说话的方叔儿拆迁后在顺义搞了个小别墅,在院前院后种菜,被大家嘲笑好一阵子,用这家店老板的话说:住不出好样儿来!
就这么彼此打招呼,聊些有的没的。
卢晴气色比前段时间还要好,吃饭时不时拿出手机回消息。
“不好好吃饭你跟谁说话呢?”王结思站起来瞄了一眼:“头像是男的!”
“姚路安。”卢晴大大方方的:“约我去土耳其过年。”
“你去吗?”
“去啊。”卢晴学卢米耸肩:“过完三十儿我大年初一走,花店过年期间关门。”
“啧啧啧,这就聊出感情了?”卢米问她。
“不是你劝我鲁莽吗?”卢晴反问。
“哦,对,请你给我鲁莽到底。”
卢
米挺为卢晴高兴的,这会儿才真正觉得她走出离婚带给她的痛苦了。几个人开心的碰了个杯。
反正就是一顿普普通通的饭,吃起来特别有滋有味,吃完饭在胡同里溜达,踩雪的咯吱声比外面大,鸽子咕咕的叫。最窄的地方,对面要有行人来了你得错身,但都不影响他们喜欢这里。
有几年说剩的最后这点胡同也要拆了,大家难过好一阵子呢,说快别拆了,再拆就认不出这是我们打小长大的北京城了!后来好歹是留下来了,就都格外珍惜。那会儿说要改造,传言要百姓也交点钱,奶奶把自己存折都拿出来了:“交啊!快交!”最后哪里需要大家呢。
反正这胡同留下不容易。
大家在胡同里串,王结思嘲笑他们:“要不说咱们是“胡同串子”呢!”
大家也不觉得这是孬话,哈哈哈笑了一阵。
卢米特别喜欢这么热气腾腾的生活,她觉得她骨子里的好吃懒做算是改不了了,但那又
怎么样呢?别人有别人的活法,她有她的活法,谁都别干涉谁。
到家之后特别高兴,打开工作群看到大家还在对涂明嘘寒问暖,卢米直接回一句:“既然这么担心,就去看一眼啊,群里说有什么用啊?”
她的消息发出,群里突然安静下来。serena私信她:“情商呢?要不说will不待见你,我都替你捏把汗。”
“不待见不待见呗。”
群里还是乌蒙出来缓解尴尬:“听说需要静养,等好一点咱们一起去!”
涂明是到了睡前才看到大家的慰问和卢米的刺儿头表演,就说:“抱歉我才看到,大家不用来看我,我没什么大事,下周就恢复上班了。”
涂明身体素质很好,在父母家里养病倒也非常清静,到第二天晚上已经基本没什么症状了。
这个被动休假来的突然,最突然的是白天涂燕梁带了一只蝈蝈回来,透明瓶子装着。
“您也养蝈蝈?”涂明有点意外。
“武老师送我的,他去潘家园抓了两只,说这蝈蝈叫起来挺好听。养着也不费什么劲。”涂燕梁从前说有些人玩物丧志,他特别讨厌有些人提笼架鸟,没想到到老了心性变了,竟然捂起了蝈蝈。
两个老人对着蝈蝈研究一下午,最后的结论是:这东西竟然也挺好玩。
涂明这会儿躺在房间,听到外面蝈蝈又叫了。
出了门看到老人披着衣服站在那,彼此一眼,有点为难:“不会叫一宿吧?”
“放到厨房,窗户开个缝
儿,灯关了就不叫了。”涂明对他们说。
“你会养蝈蝈?”他们看着他。
涂明没讲话,他吃过一次蝈蝈的亏,就发狠研究了一次,把这东西研究个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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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群里特别热闹,因为秘书宣布这一年的团建目的地:北海道泡温泉。
大家突然特别开心:“公司今年真大方啊!自己补的部分这么少?!”
“因为老大给每个人补了1500。”秘书说。
“玩一次就尽兴,要么不玩。我的原则。”涂明说。
他平时看着温和,不是花钱这么狠的主,就这一下突然拉近了跟所有人的距离。
daisy问乌蒙:“will原来也这样?我看你不惊讶。”
“是的,will一直这样。”
女孩子们爱美,听到消息先不想签证的事,最先去网上看温泉泳装。卢米动作最快,发出一件有接近于无的:“都这个标准啊!多穿不是人!”
“不是还有混泡?”
“朋友们,别管怎么泡,都离我的jack远点啊!我怕你们忍不住动手!”卢米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