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区的关卡外。
以章惇为首的新党站了一群。
以吕大防、苏辙为首的旧党站了一群。
在新旧两党身后,则是数量庞大的太学生。
刚开始场面上十分安静,新旧两党谁也不理会谁,太学生是不敢说话。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安静再也无法维持。
特别是年轻的太学生们,他们人数众多,又处于最坐不住的年纪,因此很快就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在太学生的带动下,新旧两党内部也开始了小声讨论,最后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或坐或站也放开了。
“章公,陛下又派人来问了!”
蔡卞这时挤过人群,面带苦笑的向章惇道。
“陛下还是年轻,沉不住气啊!”
章惇无奈的摇头。
“咦?疫区那边好像有动静?”
这时有眼尖的人忽然叫道。
“哪呢哪呢?”
章惇一把推开前面的人,伸长脖子向疫区的方向张望。
结果只见疫区的道路上,几只野狗从路边的野地里钻出来。
“咳~,原来是过路之犬。”
章惇有些尴尬的退回来。
“章公,陛下不急不行啊,那边的人可是逼着陛下要下罪己诏呢!”
蔡卞对章惇的尴尬视而不见,说到最后也看向对面的旧党中人。
“吕大防与苏辙等人的确可恶,竟将矛头指向陛下,一群不忠不孝之徒!”
章惇说到这里,凌厉的目光看向对面。
恰巧苏辙也向这边看来,两人的四目相接,空中几乎都要碰撞出火花来了。
上次苏辙因苏轼的事去求章惇,结果讨了个没趣,两人的关系也彻底破裂。
虽然后来章惇放过了苏轼,但也并没有修复他和苏辙的关系。
政见上的不同,已经将章惇和苏辙推到了对立面,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和解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疫区那边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别说人影了,连狗影子都见不到了。
面对这种情况,新党一方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旧党一方却越来越轻松。
后面的太学生们,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柳兄,看来你这次输定了,宁复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说不定已经病死在里面了!”
一个白胖的太学生向柳策得意的笑道。
这家伙名叫何光,以前就对柳策看不
顺眼,这次更是抓住机会拼命嘲讽。
“谁输了,今天还没过去呢,你得意的太早了!”
柳策嘴硬道。
“还不认输,那你敢不敢和我赌点什么?”
“你想赌什么?”
柳策毫不退让。
“我听说城北书院前段有人打赌输了,光着屁股在书院里跑了一圈,你敢不敢赌这个?”
何光一脸得意的再次道。
“你……”
柳策听到这个赌注也有些心虚。
如果赌别的还好,可光屁股在太学里跑一圈,这可就太羞辱人了。
“何兄,我看你就别难为柳兄了,这种必输的赌局谁敢去赌?”
这时旁边一个家伙趁机拱火道。
“谁不敢了,赌就赌!”
柳策毕竟是年轻人,脑子一热直接答应道。
“好!各位同窗给我们做个见证!”
何光当即对着周围一拱手,提高音量道。
“今日我与柳兄打赌,若宁复今日没有回来,柳兄将裸身在太学跑一圈,反之我在太学跑一圈!”
周围的学生一听有这种热闹,当即大声叫好,反正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大。
柳策暗自叫苦,可表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
如果不是周围都是人,他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
太阳一点点向西偏移,新党那边的气氛变得越来越沉重。
苏辙等旧党们却越发的轻松,甚至已经有人在大声谈笑。
如果不是自顾身份,说不定这时已经有人上前奚落新党了。
章惇一言不发的看着天空的夕阳,腰杆却挺的笔直。
他已经做好打算,将这次天花爆发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只要自己罢相,就能减轻新党的压力。
到时曾布和蔡卞他们还在,新政就还有施行的可能。
想到这里,章惇也不禁叹了口气,去年他入京之时,也是怀着满腔的热血。
本以为自己蹉跎半生,终于可以一展抱负,没想到一场天花,竟然将自己打加原形。
“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最终章惇终于开口道。
他不想再呆在这里,忍受对面旧党奚落的目光。
曾布与蔡卞等人也都是叹了口气,彼此对视一眼后,也都没说什么。
看到新党这边的人准备要离开。
旧党那边的所有人都兴奋的攥紧了拳
头,这意味着新党要认输了,他们承受了这么久的打压,终于要熬出头了。
后面的太学生们看到这种情形,有兴奋的,有失望的。
更有人觉得没看过瘾,新党怎么这么容易就认输了,难道不应该打一架吗?
然而就在章惇那边的刚一转身,想要上马车离开时。
忽然有人惊声叫道:“快看,疫区那边有动静!”
“不会又是野狗吧?”
有人低声吐槽。
不过所有人的目光还是看向疫区,结果所有人都是精神一震。
只见在疫区的道路上,黑压压的人群向关卡这边涌来。
刚开始太远还看不清楚。
但随着人群的靠近,终于可以看到,这群人中男女老幼都有,应该都是被封锁在疫区的百姓。
这群男女老幼排成长队,在道路上一眼望不到边,粗略估计,最少也有几千人。
这让把守关卡的士卒们也十分紧张,如果这些人冲关的话,他们要不要放箭阻拦?
就在这时,对面的人群中忽然出现一小队的士卒,这队人身穿禁军的军服,中间护送着一个少年人。
“是宁复!他果然回来了!哈哈哈哈~”
太学生中的柳策兴奋的大叫一声,随后就是一阵狂笑。
章惇等人也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宁复回来当然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可为何带了这么多人?
相比之下,旧党那边的苏辙等人却是脸色难看。
本以为自己一方胜券在握,却没想到在最后一刻被翻盘。
“来人止步!”
把守关卡的将领高声命令道。
这时宁复他们距离关卡还有一箭之地,按照上头的命令,再往前他们就要放箭了。
宁复排众而出,冲着守军高喊道:“在下宁复,半月前奉旨进入疫区,现在时间已到,特来复命!”
章惇这时终于忍不住,快步来到关卡前对宁复高声道:“宁复,你带去四十人进入疫区,现在可都还在?”
“章公不必担心,二十名禁军将士,二十名囚犯,一个不少!”
宁复说着一挥手,吴军头带着士卒上前,后面还跟着一队囚犯。
不过在囚犯的队伍中,却有一人被人抬着出来了。
“怎么有人躺着,难道是发病了?”
章惇的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如果接种牛痘的人依然得了天花,哪怕只有一个,恐怕接种天花的办法也会受到无
数人的质疑。
“章公放心,这个家伙是个飞贼,在里面老毛病犯了,偷村民的东西被抓住,腿都被打断了!”
宁复笑着解释道。
“你确定这四十人都没有发病?”
这时曾布也忍不住上前问道。
“千真万确,我们在疫区中救治天花病人,与他们同吃同住,却无一人染上天花!”
宁复十分肯定的回答。
“军头吴威作证,宁小郎君的话绝无半点虚言!”
吴军头也高声为宁复作证。
“我等也愿意为宁小郎君作证!”
吴军头身后的士卒与囚犯这时也高声喊道。
“还有我们,我们也愿意为小郎君作证!”
后面的百姓同样七嘴八舌的叫道,特别是人群中的王贵与虎头,叫的更是起劲。
苏辙也站不住了,当即上前高声质问道:“宁复你回来也就罢了,为何带这么多百姓随行,难道就不怕其中夹带有天花病人吗?”
“苏公放心,疫区十九座村庄,共九千七百六十七人,病死者二百零六人,染病者一千二百七十一人,现全部集中收治,剩下的八千二百九十人,除刚出生的婴儿外,已经全部接种了牛痘!”
“什么,你竟然把所有人都接种了牛痘!”
苏辙闻言也露出一脸的震惊。
短短半个月时间,宁复不但收治了病人,而且还把所有人接种了牛痘,这份能力简直太惊人了。
“这……这些人接种之后,可曾有人再次染上天花?”
章惇激动的声音发抖,神情也失去了往日的镇静。
“无一人染病!”
宁复斩钉截铁的再次道。
“嗡~”
宁复的话彻底的引爆了章惇身后的太学生们,所有人都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之前他们大部分都觉得宁复是骗子,接种牛痘更是邪术。
结果现在被宁复用事实打脸,接种牛痘后的人竟无一人再染上天花,这说明这个办法的确是有效的!
曾布与蔡卞等人也激动的难以自抑,
宁复以身犯险,证明了牛痘的有效性。
这不但救下了全城百姓的性命,同时也救下了新党众人的仕途。
章惇更加激动,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于是只见章惇对着把守关卡的将士大声命令道:“开关!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