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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素素此时却不看他, 十分敬业地两眼放空,直挺挺往里走。
道一见状, 恨不得将她提起来暴打——他已经猜到程素素要做什么了,并且很生气。
程素素还要再装,冷不防领子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提了起来, 整个人都跟着升空了!神棍瞬间做不成了。程素素眼神也不放空了,双足乱蹬:“你干嘛?放我下来!”
道一冷冷地看着她,字字切齿:“你、大、哥、上、次、回、来、对、我、说、了,要多看着你,不许淘气。”
程素素恍然大悟!
拼命使眼色:大师兄,我有话说!快帮忙我!
道一将程素素提到与自己平齐, 依旧调子凉凉的:“你眼睛抽筋了?”
二人你来我往, 变化得太快。赵氏此时才找到机会问话:“素素, 怎么了?”
道一提着程素素, 对赵氏道:“怕是惊着了, 师娘须给她煎些安神汤来喝。”
此言有理。赵氏匆匆点头, 吩咐厨下去了。
道一向程玄点头致意, 揪着程素素:“我给她看看。”
程玄大手一挥:“去吧。”
师兄还是靠谱的, 程素素心下大定, 被拎着走也不生气了。
道一很生气!
进了西厢,不等程素素献策表功, 先冻她一下:“想一辈子当神婆跳大神?我送你摇铃手鼓让你天天跳!跳断你的腿!”
“你、你,道士不都是……”
“呸,”道一悠悠然呸了一声, “少做下等事。鬼神多了,就不稀罕了,有事就见鬼,一听就是骗子!”
“哦……”
“说吧,想说什么的?以后有事,传讯与我,或是大郎,不许再装疯。”
程素素蔫了:“找个他们断不能答应的事,不就行了?”
“何家必有准备,又有和尚指点,等闲事难不住他们。稍不谨慎,他们就越会报复。许诺越重,报复越惨!金银财帛都奉上了,就等我们从阎王手里抢人。我一辈子,小鬼都没见到过一只。还抢阎王!这是圈套,要解套!”
“官爵。”程素素不再磨牙,直指要害。
道一顿悟!“妙!”
何家因何能如此蛮横?还不是仗着“亲生”二字,给他们带来了官爵?虽是虚衔,品级却在,可免赋税,有人捧着地契投到门下。只要厚着脸皮死咬不放,就会一直得益。
孩子改姓了李,不要紧,对他们不满,没能让他们享受到父族该有的、更多的尊荣利益,虽然愤恨惋惜,也不是不能容忍。生父才是亲爹!哪怕皇帝,也不能不管亲爹!
因此获益的,乃是全族!
道一越想越透彻,何家本贪婪无情,断无放弃得得之理。老员外为了一时活命,答应了,别人也不会答应!
不过……
“他要答应了呢?”
“离京千里,一切顺利,一来一回也要许久,我看他等不到批复了。就算等到了,几十年了,得到那么多好处,一时哪里算得清楚?少吐一文钱,死了也活该。都吐出来,他也活够本了。”程素素无所谓地说。
道一微笑:“明白了,扶乩,就说原是天赐富贵儿与他,他不慈,才会……”
程素素大力点头:“就是!”
“是什么?这样就是将人往死里得罪,面上不显,心里恨得毒。你能灭他门?”
“那要怎么办?”程素素也犯起了愁。
“喝你的安神汤吧。这事儿我来办,真能事事让你个小孩子操心吗?要我们何用?以后做事要多看一步,别以为一事毕,就不会有后患了。”
“凭什么让我吃药呀?!”
“你脑子不好使,想当神婆,得治。”道一语重心长地说。
接下来的事情,程素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总觉得喝的不是安神汤,是安眠药。喝完药,一觉下去,午饭都错过了,直睡到程玄和道一做完法事回来。
程素素听到声音,推开门奔了出去,只见程玄一脸的生无可恋,道一依旧矜持冷淡。程素素乖乖地叫了一声:“爹!师兄!”
程玄懒洋洋地轻抬手:“好。”
道一多说了几个字:“一切顺利。”
程素素极想问“一切顺利”指的是什么,何家接下来的报复,要怎么应付?
道一却不肯再告诉她了,急得程素素抓心挠肝的好奇,生怕出什么事儿。然而只要程犀不在家,她问谁也没人回答她。只是知道,家里人都挺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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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开心了,何家自然就不会开心!
此时,何家正在一场大混乱之中。
为了寻五行观的晦气,何家舍出脸去做局,还闹得满城风雨。程玄一张神仙脸,本就引人注目,此时更是聚了许多人来看,程玄扶乩之后,想捂住他的嘴,都晚了!
何老员外的长子,先与兄弟、叔伯们争吵了一回。
即便他们肯,何大也是不肯的。只是被吵得头疼,哪个人又不敢先跳出来,明言宁愿何老员外去死,那样说出来不好听。只管哭诉年景不好:“不是不愿,委实拿不出来!”
都逼何老大这个亲儿子先说话。
何老大好不容易送走了本家,回到家里见到妻子杨氏,气便不打一处来。恨恨地一巴掌挥了过去:“都是你的好侄女!”
杨氏挨了打,啜泣道:“我听她说得,也是在理的。何况,那个观、那个庙……”
“闭嘴闭嘴闭嘴!她要在理,你找她过去!”何老大愁事上头,暴跳如雷。何家与五行观有夙怨,原想借父亲病危之机,为难了五行观,一鼓作气,压垮五行观。谁知被反将一军。
杨氏自知理亏,不敢再顶嘴,却是越想越气。见何老大踱步想对策,悄悄退了出去,唤来一个婆子:“去朱家,就说我说的,问那个死丫头,她安的什么心?拿着自己亲姑娘、姑父当枪使,给她出气呢?!告诉她,我要有事,她也别想好过!”
婆子头也不敢抬,答应一声:“是。”一道烟跑去了朱家。
到得朱家,朱大娘子正焦急地等着消息,见了便问:“如何?程道士为难住了吗?能打上他们门上,要人手相帮吗?我这里有!”
婆子也不客气,将杨氏的话对朱大娘子直直说了出来。
末了,又加了自己的话:“别怪我老婆子多嘴,您这事儿做得欠妥当,死了儿子谁都难过,怪上人家道士,也是您自己个儿的事,怎么就撺掇起姑妈来了呢?如今倒好,将旁人架到火上去烤!”
朱大娘子一身素服,眼神抑郁,手中帕子几乎要绞烂了,却没有脾气,只说:“知道了!”
婆子见好就收,不敢多留,收了朱大娘子咬牙切齿给的赏钱,跑回去复命。
回到何家,何老大已不见了踪影,只有杨氏在家。回报之后,杨氏低声道:“知道了。”婆子宽慰道:“安人别急,这事儿,会过去的。一个道士,能把咱家怎么样?就是外面的人,过一阵儿也都忘了。”
这话说得不错,杨氏心头略舒,喃喃地道:“不错不错,咱家虔心理佛,总会有好运的!”
主仆二人互相开解,果然等到了一条好消息——
何老员外本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痰涌上来,话也讲不出口,晚间却从老员外的卧房传出一个消息。不出半个时辰,便传遍家下。
何老大年过五旬,老泪纵横:“阿爹说‘千错万错,错在我身,宁愿折寿,以换阖族兴旺。’”
兴冲冲回到家里,先拜见父母,再教训弟妹。父亲依旧万事不挑剔,母亲关心他身体,倒叫他少操心,张罗厨下给他做爱吃的,还催他休息。
程犀哪里坐得住?看一眼妹妹精神还不错,先唤过来二弟程珪、三弟程羽,要考较他们的功课。
每当这个时候,不服道一都不行,弟兄仨的功课,果然是从上往下排的。程珪的功课优于程羽多矣,背完书,答完题,问道:“怎样?明年能考中秀才吗?”
程犀嘴角一抽:“排个末尾,也是可以的。”
比起程犀的端正,程珪就清俊不少,闻言露出一个憋屈的表情:“真这么差?”
程犀道:“差?你明年十三,知道多少人三十岁还没中秀才吗?”
程珪一撇嘴:“那我明年不考了,先温书到后年。不信考不好!”
有志气,是好事情嘛!程犀赞同地道:“不错,考得排名在前些,才好进府学。再不济,也要进县学……你在干什么?!”
程羽一哆嗦,险些坐在地上:“干、干嘛吓人呀?!”
程犀揉揉额角:“正要说你!”
“我……我也背书了!”
“光背书,是不行的!”想一想幼弟的脾气,又怕说私塾不如府学,他上课时一个不忿,嚷出去,可就不好了。得让他学会保密才行,程犀心里又记了一笔。不过对二弟,还是可以讲的。
程犀对程珪道:“以后,你多看着他点儿。”
程珪毫无异议地道:“好!”
程羽不干了:“凭什么?!”
程珪瞥了他一眼,目光里满是鄙视:“我是你哥。”
程羽气咻咻地别过头去。
程犀道:“今天算你过关,玩去吧,二郎,我还有事要说与你。”
程羽乐了,对程珪扮个鬼脸,大声说:“你快听你哥的训吧!”
程珪所敬畏者,唯道一与程犀,也力图模仿他们。此时故作轻描淡写:“明天我会把大哥的教训,连你二哥我对你的教训,一块儿给你的。”
程羽跺脚跑了。
程犀道:“来,有要紧的话要告诉你……”低声将自己旬日所悟,告诉程珪。程珪听了,频频点头:“不错不错,是这个意思。”他这装大人的样子,将程犀逗乐了:“饭该好了,去阿娘那儿用饭吧。饭后我得看看幺妹。”
“唔唔,我们天天上学,她倒在家里啦,比以前见得少多了,娘还不让我们引逗她出去玩,说怕玩野了,长大不好收心。怪可怜的。”
弟兄俩到得上房,只见赵氏盘膝坐在矮榻上,左边坐着程素素,右边是程羽伏在她的膝上。
程珪见便道:“跟娘撒娇!是不是还要告状?”个小不要脸的!
程羽对他扮了个鬼脸。
三个儿子里,赵氏最看重者,无疑是长子,若说偏爱,则是幼子无疑。程羽生得极好看,有一种超出性别的精致漂亮,一对帅气的剑眉,又不会让人认错他的性别。小小年纪,长得就很讨人喜欢了。淘气一些,也因“幼子”,得到许多宽容。
然而赵氏却有一样好处,对待儿子们,她十分清楚“妇道人家,丈夫不大理事,还是要长兄管教的”,虽宠爱幼子,年长儿子说出道理来,她还是支持的。轻推幼子:“你哥哥来了,你还这样坐着,不是道理!”
程羽才要攀扯妹妹,只见程素素早已经乖巧地站在地上了!
程羽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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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饭,程犀也顾不得休息,又将妹妹提到了书房里。天色已晚,书房里点着一支蜡烛,烛火摇曳,很有意境。
程素素掰着指头算了一下,大哥这次回家,就一天假。今天下午放学回来,次日一天,再转天一早就得准时到府学上课。从踏进家门,就没停下来过。明天还得见见朋友吧?得过问家务吧?还要给自己授半天课。
有点不想告诉他赵氏都做什么了呢。
程犀也在观察妹妹,不知是否是心有所思,所以越看越像,总觉得妹妹沉稳许多。问道:“这几天在家里,都做什么了?”
程素素心想,你时间也不宽裕,有什么说什么,再商议对策得了,反正这个亲娘,我也应付得来。一五一十将赵氏如何做,自己如何应对,如今半天跟赵氏学,半天自学一一说了。
程犀眼前一黑!
“我说怎么总觉得忘了什么事儿!原来是这事儿!”原来,记着妹妹功课的,不只有自己一个,还有母亲!听程珪所言,还以为母亲只是将妹妹拘在家里,其实静心练字,安心读经史,也是不错的。
万万没想到,母亲爱女心切,欲将周身的本事传授给妹妹。
程素素见状,也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了,忙说:“别慌别慌!你十四中秀才头名,阿娘三十五了还困在内宅,我知道该听谁的。”
程犀右手按在左胸上,掌下心跳得厉害,有些虚弱地问:“你背《女诫》,都有什么想法?”
程素素胸有成竹,才说一句:“很有趣,那是一本……”笑容便僵在了脸上,额上也出汗了。心里狂骂:差点要露馅儿了!
她本想说,这不就是一本兵法么?完全是教斗争策略的好伐?主要目标是老公,整不了老公,就把他父母弟妹全拿下,包围他,让他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类的。
忽然想起来,她七岁,“兵法”两个字怎么写,她是知道的,讲的什么,她“不应该”知道。
程犀心跳得更厉害了:“嗯?一本什么?”
“一本学着《道德经》的书,”程素素脑子也转得飞快,口气变得小心翼翼的,“总觉得有点像……水。”
程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对的对的,你知道什么是水吗?喝的是水,沐浴也用水。软软绵绵。可每年夏天,城外河水暴涨,总有淹死人的。若不是城外有那道澄堤,浪头能打翻城墙。可平常的时候,它看起来又那么的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