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楼这里刚刚上菜,杨潜性子随和,又颇长袖善舞,有他在,气氛很活跃。
这里酒过两巡,苏言就匆匆进来了,扬看了屋里一轮,索性立在帘栊下就道:“三姑娘来了。”
屋里一静,几个人随即齐刷刷地往霍究看去。
沈嫣进了门,便恰恰对上几双铜锣大的眼睛。
她目光自霍究脸上漫过,最后停在萧淮与杨潜两人之间,笑道:“姐夫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
萧淮清了下嗓子,杨潜就起身道:“你怎么来了?吃饭了吗?你姐姐呢?”
沈嫣也看了眼霍究,然后走向萧淮:“二姐让我来送信,这就准备回家去用饭呢。”说着她把手里信封给了萧淮。
萧淮将信展开,眉宇间的疑惑很快化成蜜意,随即将信收了,说道:“天快黑了,苏言送送嫣姑娘。”
沈嫣推辞道:“不必送,我有护卫跟着的。你们慢慢吃,我先告辞。”
霍究随即站起来:“这酒不好,我下去看看。”
众人忽然皆都抱着胳膊笑起来。
沈嫣一张脸,不知怎么就红了。
下楼回到马车上,帘子忽然就被人挑开了:“走那么快,有人追么?”
霍究立在车窗下,表情淡淡地。
沈嫣略凝神,说道:“不快点,得赶不上晚饭了。”
霍究唇角扬着,没说什么。
她想去抽帘子,他却紧紧攥住,说道:“我带你去吃饭。”
沈嫣下意识拒绝:“孤男寡女……”
“不就是因为孤男寡女才约么?”他睃她道,“你若是成了亲,打死我也不约的。”
沈嫣轻抿着唇,现竟然说不过他。
但她虽然没成亲,也是有婚约的人,这跟成了亲有什么区别?
“不了,我要回去。”她还是坚持。
霍大人垂眼看了看她,忽然塞了个纸包到她手里:“先垫着肚子。”
说完他往车头说了句什么,接着马车便就跟着翻身上了马的他出了院门。
沈嫣连忙探头:“这是去哪儿?”
“牙行!”
牙行?是要卖了她不成?
沈嫣轻瞪一眼他背影,低头看着手上纸包,是包糖炒栗子。
……去就去吧,正好她也有些话想跟他说。
萧淮他们几个临窗望着,说道:“看来今儿不会回来了。”
众人一阵叹气。
贺兰谆忽然扭头:“这小子结账了没有?”
把他们都叫出来吃饭,结果他帐都不结就走人?!
但不管怎么说,正主儿已经走了,吃得也差不多了,这聚会自然也就到此为止了。
萧淮得了沈羲的信早就已经归心似箭,杨潜因为沈歆近来孕吐,也是惦记得紧,贺兰谆这边则需要去散散酒气,便正好,一齐出了酒楼大门,便就各奔前程。
沈嫣坐着的马车一直往南行驶。
过了南城集市再往东,行人逐渐便不那么密集了,就算是有,也皆是作差役与营服装扮的男子。
所见之人又无不对马上的霍究顿步行礼,很快,就路过一座有着宽阔大门的衙署。
又往前行了一里路,街上人越见少,最后在一座门前种着歪脖子大龙柏的宅院前停了下来。
但停下来也只是为了等待卸门槛,接着,马车又进了门。
沈嫣下了地,一看这宅院阵势,不用问也知道是他霍大人的宅邸。
再一看,这院子有四进,一个人带着下人住这么大院子,真是浪费。
“晚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他边说边卷起袖子来,插腰立在庑廊下。
沈嫣迟疑:“你做?”
他扬唇:“保证好吃。”
沈嫣咬唇未语。垂头默了会儿,她说道:“可我不是来吃饭的,是有几句话想跟大人说。”
霍究眸色微凝,抱臂望着她。
她沉气,说道:“那日大人与梅公子起争执的事我听说了。不管大人是出于什么心情,我都想说声谢谢您。
“但是不管怎么样,我跟梅家有婚约,只要这婚约一天还在,我就不能做出对不起人家的事来。
“这是我的私事。大人的心意,沈嫣心领了。往后,希望大人不要因为这件事而困扰。”
霍究闲立着的身躯骤然收紧。
即使隔着两步远的距离,沈嫣也能察觉到他身上散出来的冷意。
“你的意思是,我纯属自作多情?”
沈嫣心里有些疼,但她仍然道:“大人言重了。我只是觉得于礼不合。”
如果说先前她还对他的心意不确定,如今眼目下,她也能摸到几分了。
寻常男子,怎么会无缘无故把女子带回府来吃饭?
她很想留下来,很想跟他分享独处的时光,更想叫他一声霍哥哥,享受他给予的温情,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接受。
如果在她与梅琪瑛尚有婚约的情况她纵容自己,那她对不起梅家,对不起沈家,也对不起霍究。
也许她懦弱无能,舍不得名声去跟梅家提出退婚,但她到底不想牵累无辜。
她总不能因为一己之欲,而置这么多人处境不顾。
所以,把一切扼杀在初初萌牙的阶段,是理智的做法。
霍究像石雕一样僵立着未动,直到望见那双半垂的眼帘开始微微泛红,他才缓缓放下双臂,说道:“真是这么想的吗?”
她静默片刻,点点头。
霍究望着她,不再说话。
沈嫣刚好踩着晚饭的点进府门。
沈羲倒是有些意外她回得这么早,她还以为霍究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
“霍大人在定狱,贺兰大人去了遛马,世子已经回别院了。”
听完下人如此禀报,她也不再说什么。
饭后上了等在门外的苏言的马车,直接往鹿儿胡同去。
萧淮刚进门换过衣裳,正站在庑廊下等着她。听说她到了,随即就在门外迎到了她。
“不是说不舒服么?怎么又过来了?”
抬手覆上她前额,嘴里虽是这么说着,一双手却环在她腰上,一点要放人的意思都没有。
沈羲心思渐定,一面解着披风,一面说道:“我想见见毕太傅。”
她感觉腰上的手微微顿了顿。
萧淮不解:“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满大周的人,我最不了解的人就是他了吧。”
沈羲走到帘栊下,转身看了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