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或一时语塞,倒不好反驳。
“军事当然以保密为先,祭酒理当如此。”荀或话锋一转,随即又说道:“只是我记得,你这两位高足尚未入仕吧?”
虞翻莞尔。“原来你是冲着他们来的。荀尹,你这是挑战啊。”他放下酒杯,笑容更盛,只是眼中却露出几分战意。“荀尹是练剑有成,想在御前一显身手,赚一枚厌胜金钱么?他们是小辈,与荀尹身份不符。翻虽不才,愿陪荀尹手谈数合。”
荀或吓了一跳,连忙苦笑道:“不愧是讲武堂的祭酒,咄咄逼人。或虽习剑,不过强身而已,岂是祭酒的对手。不敢献丑,不敢献丑。”
虞翻仰天大笑。“不战而屈人之兵,正是讲武堂追求的最高境界。荀尹只是觉得我咄咄逼人,却还能侃侃而谈,看来我的修行还是不够。惭愧,惭愧。”
堂下众人本因刘巴而噤声,如今又听得虞翻这一声大笑,立刻将目光转了过来。就连堂上的刘协等人也看了过来,不知道虞翻和荀或说了些什么,以至于虞翻如此说话,锋芒毕露。
但大家都听得出来,方才两人看似举杯敬酒,实质却是一场交锋,而且荀或败了。
只是虞翻意犹未尽,并不觉得痛快而已。
刘巴已经走到陈群身边,听到虞翻这一场笑,暗自为荀或掬了一把同情泪。
你什么人不好惹,偏去惹虞翻?
就算是去和天子争论,也比和虞翻较量好啊。谁不知道虞翻是狂生,而且文武双全,从来没有给人留面子一说。
讲武堂的事只有天子能管,其他人但凡多问一句,都有可能触了虞翻的逆鳞。
除非你能先战胜他。
放眼天下,能在武艺上战胜虞翻的读书人,一只手可能都用不完。
亏我跑得快,没被荀或拖下水。
此时此刻,荀或的确很尴尬,进退两难。
他完全没想到虞翻这么不给面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将他逼到了墙角,一点回旋余地也没有。
这哪里读书人应有的风度,简直比武夫还要武夫。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刘巴跑得那么快。
纵使刘巴自负,可是在虞翻面前,他一点胜算也没有。
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奈何。
就在荀或尴尬的时候,刘协一声清笑。“放眼天下,能让虞祭酒觉得惭愧的人可不多。荀尹,过来喝一杯?”
荀或长出一口气,再次向虞翻躬身致意,转身就走。
虞翻眉梢轻扬,撇了撇嘴,泰然自若的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荀或来到天子面前,刚要说话,刘协说道:“虞祭酒已经喝了,你这酒怎么还满着?”
荀或回头一看,正好看到虞翻放下酒杯,顿时明白了刘协的意思,立刻将杯中酒喝了,又伸手去斟酒。一旁的童子郎周不疑,立刻接过荀或的酒杯,添满了酒。
荀或接过酒杯,在刘协面前落座,低声说道:“谢陛下解围,要不然臣今天可真是献丑了。”
刘协举杯,嘿嘿一笑。“荀尹今天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居然敢去撩虞祭酒的虎尾。”
“惭愧,惭愧。”荀或尴尬地笑笑,举杯致意,与刘协喝了一杯。
刘协对一旁的杨彪、周忠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一起过来说话。杨彪、周忠会心一笑,欣然而至。
荀或感激之余,又有些惊叹。
在这种时候,刘协有如此举动,分明是要告诉所有人,他荀或将来是要更进一步,位列三公的。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对虞翻方才举止的回应。
一面告诉所有人不要轻易去撩虞翻的虎尾,一面告诉所有人他荀或前途无量,天子这平衡术信手拈来,不露痕迹。
说了几句客套话,荀或随即说到了正题。
“臣方才与刘巴议及铸金银币之事,提议矿藏普查,然后便说到了这山林矿产归属的问题。当初光武皇帝……”
说到正事,荀或变得自信起来,侃侃而谈。
杨彪、周忠在一旁听了,也频频点头,表示赞同荀或的意见。
他们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只是还没有荀或考虑得这么深入,这么周密,直接想到了大司农与少府之间的职权划分,并且将制度沿革也考虑进去了。
刘协也凝重起来,转身又将骠骑将军张济、太尉贾诩、少府田芬叫过来一起商议,守岁之会瞬间变成了小朝会,算是给了荀或一个仅次于大朝的高规格待遇。
一旁的荀文倩看得清楚,不禁嘴角轻挑。
正在唐夫人说话的唐氏见了,也松了一口气。刚才看到荀或被虞翻硬怼的时候,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就怕荀或一时忍不下这口气,接受虞翻的挑战。
虞翻这个讲武堂祭酒不好惹的名声可不是白来的,那是真能打。
“他啊,看似温和,实则倔着呢。”唐氏抱怨道:“这么多年了,除非他自己想通,否则这个弯就是转不过来。”
唐夫人笑道:“这才是他的可贵之处,也是天子看重他之处。道理迟早有想通的一天,做人的原则丢了,再想找回来可就难了。”
唐氏叹了一口气。“话虽如此,终究让人担心。这次想通了,焉知以后会不会又有分歧?他自己也经常说,天子有如御风而行的仙人,凡人想跟也未必跟得上。”
唐夫人抬头看了一眼正面对面坐在一起说话的刘协和荀或,莞尔一笑。“文若真是这么说的?”
“当然,在你面前,我还能虚言掩饰不成?”
“若是如此,那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唐夫人斟满了酒。“悟道这种事宁缓勿急,宁缺勿滥。正如荀卿所言,骐骥一跃,不及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何况他还不是驽马,是真正的骐骥。假以时日,他一定能厚积薄发,后发先至,成为最接近天子境界的那个人。”
“但愿如此。”唐氏如释重负,抿了一口酒,又道:“你自从主持了印坊后,这谈吐见识也大有长进啊,莫不是要和蔡令史一样,做个女博士?”
唐夫人忍俊不禁。“我哪有蔡令史那样的天赋。不过是听得多了,学舌罢了。”她停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不过,见贤思齐也是人之常情。等蔡令史回朝,我的确要和她多亲近亲近才是。这些年忙于印坊的事务,和她有些生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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