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小官一怔,这事儿他自然记得,只是……“奚太后乃是反贼,她说的可算不了数。”
贾公公微微一笑,“可陛下承认了这桩婚事,而今南宫飘雪已经离开了观云城,奉旨前来,大致在六月初抵达金陵。”
傅小官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后宫……当真要将那后宫给填满?
贾公公看了看傅小官的神色,徐徐又道:“老奴以为这是陛下的良苦用心,殿下请想想,而今武朝之后宫群殿全部空虚,这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周同同在给老奴的来信中说,左右二相都劝导过陛下选秀,但陛下断然拒绝,并以出走相威胁。那么陛下之意已决,而武氏血脉的繁衍,自然就只能落在殿下的身上。”
“对于国家社稷,稳定的皇族传承比什么都重要。殿下虽然身在虞朝,却关系着武朝国运,所以老奴在此斗胆问殿下一句,您究竟为什么不愿意回归武朝?”
傅小官沉默了许久,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看着贾公公,很是认真的说道:“这个问题曾经燕相也问过,当然,我对燕相所说是天下大义。我对你说一句心里话……”
“老奴定永守秘密!”
“因为这里……太像我的祖国!”
这里有长江黄河,这里有蜀地秦岭,这里的一切和傅小官前世的祖国极为相似。
前世的自己,为了守卫祖国,行走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默默的做着无人知晓的事情。
他深爱那一片土地,为了那一片土地的安宁和谐,他奉献了自己短短的一生!
而今来到这个似是而非的世界,偏偏虞朝的这方土地和前世是那么的相似,以至于他总是在恍惚之间觉得这依然是曾经的那片土地。
他想要为这片土地上的人再做些什么,他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亲切,觉得只有在这里,才能让自己的心能够安宁自在。
而武朝却不一样,那里让他陌生,让他觉得有种隔阂,似乎难以融入。
就像一只原本生活在淡水的鱼,若是把它丢入海里,它能成为一条咸鱼吗?
这个比喻不太恰当,可傅小官心里就是这么认为的。
贾公公楞了神,他听不明白傅小官的这句话——祖国?太像我的祖国?
在贾公公看来,这就是因为傅小官生在虞朝并长在虞朝的原因。
这实在太可惜了!
他沉默了许久,开口说道:“可殿下终究是武朝的殿下,武朝的百姓对您极为崇拜,他们是您的子民,您若是真弃之不顾……他们真的会伤心难过。”
傅小官悠悠一叹,自从燕北溪说了那番话之后,这些日子他有暇就会思考这个问题。
在这个封建君主制的世界,自己的那些想法是不是过于天真?过于一厢情愿?
自己的思维并没有脱离前世,这导致了自己一直在用前世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的问题。
这是错误的!
文明的进步有其展的轨迹,凭着自己一己之力或许能够推动文明这架庞大的马车移动少许,却难以达到自己想要的那种效果。
百姓百官脑子中的那樊笼没那么容易破去,但那寻求自由的种子依然需要种下。
只是这种子的生根芽,恐怕需要更久远的时间。
那个完美国度,或许自己的这一辈子都难以企及。
但总得为那个目标做些什么。
傅小官笑了起来,“你告诉我爹,再给我三到五年的时间。”
贾公公大喜,他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对傅小官行了一礼:“殿下能如此想,乃是武朝之幸,武朝百姓之幸!”
傅小官摆了摆手,“我不一定能够当个好皇帝。”
“不,殿下一定会成为名垂青史的好皇帝!”
贾公公直起了身子,忽然之间有了一种意气风的味儿,“殿下归国,老奴便离开这虞朝,老奴老了,就给殿下当一个门房可好?”
傅小官哈哈大笑,“若你欢喜就好!”
“老奴真心欢喜。”
……
……
贾公公走了,傅小官忽然觉得身上有了一种压力。
那是信任!
那种信任带着盲目的崇拜,就连贾公公这样原本想要留在虞朝养老的人都因为他的这句话而再次焕了生机,这是因为他看见了希望。
他和武朝的百姓们所想大致没什么两样。
傅小官在虞朝推行新政,对于武朝而言早已不是秘密,而今更是在武朝传遍开来。
他的名声不仅仅在虞朝显赫,事实上在武朝更胜。
说来说去他都是武朝的皇子,是武朝未来的皇帝。
傅小官站在了未央湖边,再次仔细的梳理了这两年来的历程,忽然现自己离开武朝的那些借口其实是一种逃避。
当然,他深爱着虞朝的这片土地没有错,错就错在思维的惯性。
他觉得虞朝才是他的祖国,而事实上,在这一世里,在去过了一趟武朝之后,他已经和武朝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无论是大雪山下将传国玉玺交给自己的父亲文帝,还是将他一手带大,他在内心深处认定的父亲傅大官,那个原本闲散惯了的大地主,而今却为了他而不得不去守住武朝的皇位。
武灵儿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就住在镜湖山庄里。
卓一行和南宫一羽曾经苦口婆心的和他聊了许多。
那里还有个忘年之交的大儒文行舟,也不知道那《理学法典》而今在武朝推行了没有。
在这一夜里,傅小官的思维生了巨大的转变。
这一转变让他豁然开朗,心里陡然间明媚了起来。
——人活一世,当追寻心自在。
那权柄我能握住,我也能够放下,因为我与众不同!
那么当握住的时候就应该去握住,当到了放下的时候,那便放下。
只要天下百姓能够过得舒适,他们能够有暇望一望这高远的天空,也就足矣。
董书兰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她默默的看着那个有些孤寂的背影,悄然从身后将他抱住。
傅小官偏着头在董书兰的秀上蹭了蹭,低声问道:“月将圆,你以为何处是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