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昌国公府接到宫中涵妃娘娘传的皇上的恩典,阖府上下不禁喜气洋洋起来。
张夫人接受着众人的祝贺,笑得仿佛一下子年轻了五岁,神采奕奕的。
女儿这是朕受宠了呢!
清贵妃?
连家的家底、家世,如何能跟自家相比?皇上如今已经不是当初的皇次孙了,而是天子!怎么可能还念着往昔那点子与连家姑娘的可笑感情?
之所以让她做这个贵妃,还不是为了笼络李家和连家。
偏李家又没有合适的姑娘,想必,这才便宜了连家吧?
等皇上调理好身子,那才是真正的开始呢……
张夫人精神抖擞,脑子飞快转动,心中暗暗盘算,明日见了女儿该说些什么、需要说些什么。
皇上还未与嫔妃们圆房,宫里又没有皇后,如今想要进宫一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得抓紧这次机会了!
不想,夜里,丈夫昌国公却特特叫了自己说话。
张夫人这才现,因为皇上的格外恩典,阖府上下没有一个人不兴高采烈得像要过年一样,唯有丈夫,非但没有表现出什么高兴的神色,反而眉宇间笼罩着一层不安、犹疑和忧虑。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张夫人大为讶异。
昌国公手指无意识的拨弄着手中的茶碗,半响轻叹一声,令人听着顿起萧索之感,好像,人生从此失去意义一般!
“老爷……”张夫人心里没来由的便感觉有点儿慌乱起来,不知所措的看向昌国公。
昌国公显然刚刚回神自己方才失态了,冲她安抚一笑示意无事,笑道:“你明天要进宫去看涵儿?”
“是……”张夫人点了点头,道:“这是皇上的恩典,可见咱们涵儿在宫里很得宠呢!可她到底年轻,那宫里又不是个简单的地方,我去见见她,也好给她提点提点!再说了,我还真有点想念她呢!”
说起女儿,张夫人又是得意骄傲,又有点儿淡淡的伤感和失落。
女儿长大了,就再也不是母亲的贴身小棉袄了,而是别人家的人了!
昌国公轻轻点头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犹疑的神色显示再三,却还是没有说话。
“老爷,”张夫人反而看得着急,道:“是不是您也有什么话要交代给涵儿?您尽管吩咐,我记着呢!”
横竖都是要说的!
昌国公将心一横,眸光骤然一凛,两道目光炯炯直直的盯着张夫人,道:“不错,我的确有话要吩咐,你听好了,一个字不漏的说给她听……”
“什么!”张夫人听得丈夫说完,骇得脸上全无血色,整个人傻掉似的愣在了那里,木雕泥塑般半响没有动一下。
“你可记住了?记住,一定要告诉她!”昌国公微微恼怒。
“老爷!”张夫人颤声道:“您、您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呀!这——老爷,咱们国公府如今也没没了昔日风光,涵儿得宠,若抢先生下皇长子,没准还能做母仪天下的皇后!就算不能做皇后,那也是宠妃!咱们国公府也只会更好!您——您跟朱三公子那一伙搅合在一起,算什么呀!璃王两个儿子还软禁宫中呢,朱三公子名不正言不顺,能成什么事?他想要救璃王的儿子,哪儿又能这么容易!当今是先太子的嫡子,又有先帝遗诏传位,还有——”
“你给我闭嘴!”昌国公恼羞低喝,冷冷道:“我才是一家之主,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是我的夫人,涵儿是我的女儿,该怎么做不用我说吧?”
昌国公心里暗暗恼怒,这是个连三岁小孩都能明白的道理,他又如何不明白?
还用得着她来说?她把他当成白痴了吗!
可谁叫他有把柄落在朱三公子手里呢?那事儿要是捅出来了也是个死,他除了跟朱三公子合作,还能怎样?
何况,何况如今他的效忠书就在朱三公子手里,就更加不可能有退路了!
张夫人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反而挨了丈夫的喝斥,虽然旁边没有外人,依然难堪得脸上涨红,又愤又恼,默默拭泪。
丈夫这是,要毁了昌国公府、要毁了女儿呀!
“真是妇人见识,目光短浅!”昌国公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势来,喝了两句,便道:“那清贵妃是什么来头?李赋、连泽、连澈在,她娘家又那么富裕,谁也动不了她分毫!难道你忍心让涵儿一辈子委屈在这么个女人之下吗?朱三公子跟我说好了,只要以后三皇孙殿下登基,涵儿即便做不成皇后也是皇贵妃,他还说,下一任的皇上,就是咱们的亲外孙!到时候,咱们国公府就能更上一层楼,这满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命妇,谁敢不巴结着、奉承着你?想想,那是何等的荣耀!”
张夫人不敢再同他出言顶撞,却可以用沉默来表示抗拒。
她坐在椅子上,垂着头,只管拭泪。
这态度,绝对不是对昌国公的话表示赞同的意思。
当她是傻子呢?她虽然是后宅妇人,然而京城高门大户之中的后宅当家妇人,跟寻常人家的后宅妇人那是一回事吗?
丈夫说得好听,可其实根本就是画饼充饥、望梅止渴的事儿!
朱三公子如今过街老鼠似的连面都不敢露,还能指望他?
当今皇上既占了正统名分,又有勇王、老敏郡王、威宁侯、丁太傅等一干名声赫赫的人拥护,这江山分明就是铁桶一般!
朱三公子凭他那些人就想撼动?根本就是蚍蜉撼大树一般的可笑!
老爷也不知如何迷了心窍,居然听信起他的鬼话来了!
葬送他自己,还要把全家都一起葬送了!
昌国公见她如此越恼羞,然而他方才所言那番话,别说自己的夫人不信,就是他自己又真正信了几分呢?
然则这件事情,却又不是他信与不信的问题啊!
“罢了!”昌国公顿觉意兴萧然,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瞒着你了,什么都同你直说了吧……”
张夫人猛然抬起头来,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