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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和一众人走进亭子。
君罔极的眼神瞬间变了,冷锐凛然的样子,像瞬间支棱起耳朵的小狼,疏离防备地望着所有人。
但,温泅雪自我感觉良好,他觉得这个所有人里一定不包括自己。
“见过九皇子。”温泅雪看向仙童一样的九皇子,认真地说,“十三皇子方才并无要伤我的意思。我们只是要牵手。”
但是,被他们打扰了。
受惊的小狼是不会被诱骗第二次的。
温泅雪含蓄谴责地看着他们。
九皇子愣了一下,周围那些小公子们也有些意外。
显然十三皇子的事迹他们都是熟知的。
温泅雪的说辞完全无法使他们相信。
再一看亭子里的人,眉眼阴郁不笑的样子,顿时都害怕地后退了一小步。
九皇子性情温雅,闻言对君罔极施了一礼:“是九哥误解你了,十三弟见谅。”
他行完礼,说:“父皇一会儿要来宗学,十三弟快与我们一道过去吧。”
君罔极拿着小木剑,只是面无表情看着他们,他的目光掠过温泅雪身上,很短暂地顿了一下。
然后猛地翻身出亭子,头也不回离开了。
他走得不很快,但叫人追不上。
“十三……”九皇子声音微紧叫了一声,想来就知道对方不会听他的站住。
他眉头微皱,很快又恢复了寻常。
显然习惯了君罔极如此。
九皇子看向温泅雪,眼神温和:“我是九皇子霁泽,你是我的表弟温家的阿雪吧。”
温泅雪的姑姑温岚,和九皇子母亲的妹妹李姝,两个人都嫁给了博凌杨家的兄弟。
论起关系来,的确可以称一句表兄弟。
但,在洛阳京都,皇亲国戚与世家大族之间都是盘根错节的,谁跟谁都能七拐八拐攀上亲戚,甚至,论法不同,关系也不同。
九皇子这声表弟,是对温泅雪表示亲近的意思。
温泅雪却不能真的管九皇子叫表哥的。
“我是温泅雪,见过九皇子。”
九皇子颌首,他已经九岁了,比温泅雪大一岁:“私底下叫九哥就好,姨母和母妃都叮嘱过我了,要我好好照顾你,宫里一切有九哥,你不用担心。”
周围的人立刻便都知道,温泅雪应当是九皇子内定的伴读之一了,神情间或露出羡慕,或好奇,或黯然。
九皇子并不是喜欢寒暄客套的人,说完这句话,他们一行人便向着宗学的方向而去。
其他人也知道九皇子好静,虽然心底对那个十三殿下和温泅雪都有诸多好奇,也都忍住了没有多话。
九皇子也对十三皇子和温泅雪站在一处倍感意外,有心想提醒他莫要靠近那个人,但人多口杂,便也没有说话。
只是牵着温泅雪的手走在前面。
……
当今陛下才刚刚年过而立,相貌英俊。
燕国君氏的人,相貌都是绝顶的,几位皇子公主也都人均绝色。
只是,大多都不长记寿。
先帝病故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却已经是前面几位皇帝里在位时间算长的了。
当今是先帝的弟弟。
先帝无后,于是,当初年仅二十二岁的宣帝便继承了皇位。
碍于君家几位先祖的仙寿,虽然当今看上去还很是康健,但朝臣们也已经开始未雨绸缪,想要早日确定储君人选,以免社稷动荡不安。
基于立嫡立长,立长不立贤的原则。
年约十二岁的大皇子自然是最热门的人选。
只是他母族不显,母亲早早过世,其本人在宣帝那里的宠爱也很淡。
当今后位空悬,最受宠的贵妃是外族,十三皇子又备受帝王冷落,以至于被排除在储位之外。
最受皇帝宠爱的皇子,当属貌若仙童、灵气逼人的九皇子。
但九皇子和容妃都性情恬淡,看上去对储位并无多少野心。
反而还不如五皇子和六皇子的呼声高。
五皇子是仅次于九皇子,受陛下宠爱的皇子,岳家是已经告老还乡的先丞相。
六皇子则是因为有别于其他皇子,在军事武艺方面表现出的天赋。
六皇子的母亲亦是出自大将军府。
皇后之位与储君之位挂钩,目前,登基已经八年多的宣帝尚未立后,显然是还不打算考虑继承人的意思。
但,碍于前面几位帝王的早逝,一朝天子一朝臣,朝臣们不得不早做准备,暗中早做投资。
所以,这一次的伴读选拔,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
背后各方势力暗潮汹涌。
然而,这和温泅雪并没有什么关系。
温泅雪和一众伴读候选人站在庭前。
前方宣帝坐在那里,陆续考校了几个儿子的功课,询问他们对伴读的人选。
天家父子其乐融融。
温泅雪百无聊赖,在周围寻找了一圈,没看到那个小狼的身影。
这种场合,宣帝是按照皇子们的顺序来逐个和他们聊天的,只是,不喜欢的皇子走走过场,喜欢的皇子就多聊几句,表情更愉悦几分。
谁都能看到出来,宣帝对九皇子的满意和喜欢。
在九皇子的答完话后,宣帝的目光扫了一遍。
神情微沉:“十三呢?怎么不见他?”
所有人都慌乱找去。
一个身影从不远处走来,谁也不知道他之前在哪里。
温泅雪望着君罔极停在离宣帝五步远的地方,默默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宣帝没有笑,神情说不上是厌恶,只是更多像是失望淡淡:“你的伴读可有人选了。”
“儿臣不需要伴读。”
温泅雪听到,眸光微怔了一下。
他不理解。
宣帝显然也不理解,贵妃没有母家,君罔极一个自己人都没有,再没有几个伴读,日后长大了开府,连个班底都凑不齐。
他对这个性情冷漠古怪的儿子,完全是看在贵妃的面子上:“胡说什么?”
宣帝连斥责他的心情都记没有,直接对下面那些人说道:“你们可有想做十三皇子伴读的?”
下面的小公子们一阵茫然。
虽然大家都知道十三皇子的古怪和毫无前程可言,但一些显然要被淘汰的人,没有身家背景,出去之后还不知如何,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一咬牙,站出来了三两个人。
宣帝看了眼,总算凑齐三个人了。
“那就由你们……”
他正要开口,温泅雪也站了出来。
宣帝顿时一愣。
所有人都微微一愣。
尤其是站在皇帝身边的九皇子,神情更是怔然。
皇帝和绝大多数人惊讶的是,君家皇族的相貌已经是拔尖的一批了,尤其是九皇子,自小就有仙人之称。
他们却第一次见到一个相貌远远在九皇子之上的人。
那感觉像是幽兰晨露,遇到了海上朝雾霞光。
九皇子在这个人面前,竟然被衬得黯然失色,杳然于众人。
这个人虽然年纪还尚小,却已经展露出了几分绝色之意。
“大鸿胪温阅之子温泅雪,愿往。”
宣帝叹息道:“你这样的品貌,跟着十三可惜了!”
他私心倒是更希望对方和他的阿九在一处,便是看着都赏心悦目几分。
九皇子也微微蹙眉。
温泅雪望着宣帝:“十三殿下很好。”
宣帝看了眼一旁面无表情、死气沉沉,闻言眉眼神情略显几分阴郁的君罔极,叹口气。
他再对这个性情古怪的儿子不喜,也不可能当众如此偏心偏行。
“既然如此,朕便成全你。”
“多谢陛下。”
宣帝又点了两个看上去沉稳胆大,不太容易被吓哭的,将君罔极的伴读人选定下。
九皇子欲言又止。
他是皇帝最宠爱最喜欢的孩子,他一向不用争夺什么,想要的一切,最好的一切都会自然而然奉到他面前来,第一次体验到,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却长腿一般跑去别人那里。
而且,还是最不可能的十三皇子君罔极。
君霁泽一时茫然。
……
等到宣帝离开,一切定下。
九皇子私下问温泅雪。
“你为何要去十三那里?”
温泅雪望着他:“抱歉,在亭子里的时候,我已经和十三殿下说好了。要做他的伴读。”
九皇子望着他:“可是,姨母也跟母妃说好了……”
温泅雪温和坦然:“我回去亲自向父亲、姑姑,还有殿下的姨母请罪,是我任性妄为。”
九皇子摇头:“我并非责怪你的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他也不知道,想到,也许他该早点提醒温泅雪,君罔极的那些事情,温泅雪就不会一时冲动选那个人了。
但是,他一向行事光风霁月,现在温泅雪选了君罔极后,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君罔极那些事了。
就好像背后说人是非长短一样,温泅雪会怎么看他?
九皇子面露难色,温和说道:“道歉就不必了,我并未责怪你。我只是有些担心……有些事你以后就知道了。若是后悔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记
九皇子的欲言又止,温泅雪很快就知道了。
其他皇子的伴读,已经和皇子交流学业,打成一片,气氛融洽。
但君罔极的三个伴读,在绝望地满世界寻找君罔极的身影。
虽然被强塞了三个伴读,但是,君罔极根本不理会他们三个。
不上课的时候,他一晃神就找不到人。
上课的时候,他也根本不理会任何人。
另外两个可怜的伴读,只以为是因为君罔极不满意他们两个,战战兢兢介绍自己的名字,可怜巴巴地随时准备跟着君罔极跑。
最后,他们发现温泅雪的淡定后,决定一切以温泅雪的意见为主,温泅雪干什么他们干什么。
温泅雪第一天什么也没有干。
他觉得,不只是这两个伴读小可怜,那只小狼也像被猎人围追堵截一样,警惕不已。
反正他都已经是对方的伴读了,以后十年都是要跟对方一起的,甩也甩不掉,为什么要急于现在就黏上去?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温泅雪决定,先保持距离,让小狼放松警惕,这段时间他去打探一下消息。
解答他最大的未解之谜——
十三皇子君罔极为什么对所有人都唯恐避之不及?
温泅雪觉得,明明在亭子里的时候,那个小狼对自己的亲近是没有抗拒的,为什么到了人群里,就忽然变了?
一个人做一件事,肯定是有原因的。
温泅雪私下询问了,秉性高洁君子的九皇子。
重金打赏,询问了宗学里的宫人。
还让自己等在宗学外的侍从,从外面那些太监宫女那里想办法探听一些消息。
探听来的消息和之前那些人说的是差不多的。
都是些君罔极从小如何古怪,要么不哭,要么宣帝只要一抱他,他就会哭得停不下来。
直到三岁都不说话,却被奶娘撞见半夜自言自语。
自小不亲近贵妃娘娘,不让任何人近他的身,谁若靠近他,他就躲、就跑。
他的身边,奶娘、宫女、太监,自小没有任何人能待在他身边。
而这一切都毫无缘由。
太医诊断,十三皇子许是得了一种罕见的疾病,这种病叫——自闭症。
可是,温泅雪觉得小亭子里他看到的君罔极明明是正常的。
温泅雪想,是不是那个人身边有一个隐藏的坏人,君罔极分不清是谁,于是一视同仁,和所有人都保持距离?
“这样的话,只要他知道我不是那个坏人,就一定会跟我玩了。”
夜晚,这样想着,温泅雪安心地睡着了。
梦里也在想,好期待睁眼闭眼就是第二天,这样就可以早点见到君罔极了。
第二天,温泅雪很早就起来了,让小厨房做了他喜欢的早点,装了满满一食盒带去宗学里。
在温泅雪看来,让一只小狼喜欢自己,最简单直接有效的方式就是——使劲对他好,第一步,喂他吃好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