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
“诶,师叔您说。”
萧飞赶紧猫下腰,矮了半截,这是规矩,长辈训话,做晚辈的得弯腰低头,把身子矮下来听,以示恭顺。
郭德强对着话筒,指着台下的观众:“今天来的老少爷们儿刚才可都听到你师父说了,他说你调门高,别人都是祖师爷赏饭,一口一口的吃,到你了,祖师爷就改用铲车往你嘴里塞了。”
“好家伙,我师父这吹牛放屁都不在调门上。”
“去!”于清一挥手,“怎么就不在调门上了,准着呢。”
“哈哈哈哈!”
于清随后找补的这一句,台底下的观众听了,全都笑疯了。
郭德强则继续说道:“反正你师父这话也说出去了,甭管在不在调门上,总归是许给大家伙了,少爷,《叫小番》,能来吗”
“您说的是京剧《四郎探母》,在想当初,北宋时期,杨家为抵抗番邦南侵,全家男女老少齐上阵,演绎出了一个个感人的英雄故事,在民间流传甚广,这里单说杨家第四子杨延辉的故事,杨家共生了七个儿子,两个女儿,后来又收了一个义子,分别排行为大郎、二郎、三郎、四郎、五郎、六郎、七郎、八姐、九妹。他们个个是英雄好汉,每个人都能带兵打仗,独当一面”
“打住!打住!”
郭德强见萧飞说起来没完没了的,赶紧叫停。
“好家伙的,你师父是捧哏的,整天站台上就是嗯、啊、这、是,你这当徒弟的嘴怎么这么碎叨啊,还‘想当初’,你这是打算给八扇屏在添一番是怎么着。”
“我这不是怕在座的观众不了解嘛,这一出《四郎探母》,说的就是金沙滩一战,杨四郎,也就是这位杨延辉失陷北番,被萧太后的闺女,铁镜公主招了上门女婿了”
“行了!行了!这还拦不住了好嘛,还上门女婿,你这都哪来的词啊行啦!少爷,都知道,都知道,咱们的观众藏龙卧虎,这都臭大街的曲目,谁还没听过啊!诸位,都知道这个故事吧!”
“不知道!”
“没听说过!”
台底下的观众跟着起哄,郭德强也是满脸无语,再看萧飞,则是一副坦然的表情。
“少爷,这都是你花钱雇来的吧要不你说说,我听听!”
“好嘞!在想当初”
萧飞立刻就跟充上电一样,拿起架势就要说,郭德强见状,一把将他的胳膊给压了下去。
“好什么好,不看看这都几点了,你师娘还在家等着呢!”
“哈哈哈哈!”
台下的观众又是一阵笑。
到底等着谁啊!
“少爷,咱们就唱,后台二十多位可都等着下班呢,你饶了我们吧,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是上来给你师父报仇来了!”
于清嘿嘿笑着:“好徒弟!”
“我去你的吧!”
郭德强镇压了于清,接着问萧飞。
“咱们就说京剧这句唱!”
“哦!您说的是《叫小番》最后的那一声嘎调!”
“没错,好嘛,你刚明白啊就是这个,最后那一声得往上翻几个八度,没问题吧,少爷!你要是不能来,今天来的各位都是好朋友,大家伙也不能难为你一个小孩子,只要你师父承认吹牛放屁没在调门上就行!”
萧飞转头看向了于清,满脸悲怆,于清则背着手,连看都没看他。
“行!”
郭德强哈哈一笑:“少爷,你可说准成了,真能成”
“没问题,不过”
“哦怎么说”
“刚才我在后台也听见了,您挤兑我师父的时候,给他起了一个调,不过,说实话,师叔!我平时也听您老唱这一句,您调门有点儿低,我倒是没问题,我怕您唱不出来,调门低了,我可接不住。”
“哦”郭德强满脸惊讶,“孩子,你这是有什么难心事儿啊!好家伙的,打算今天就告别舞台了!”
“诶!这叫什么话,我徒弟今个上台是来给我争脸的,嗓子唱出血也得挺住喽。”
于清跟了一句。
“嚯少爷,你师父这是把你给豁出去了!”
萧飞满脸的不在乎:“不就是那一声嘎调吗相声四门功课,坑蒙拐骗”
“你先等会。”于清赶紧捂住了萧飞的嘴。
台下顿时又笑喷了。
“哎呀,孩子,咱搂住了说,你怎么能把实话说出来啊!”
郭德强这句话一出,于清赶紧松开了萧飞,又要去拦他。
“你们爷俩存心的是吧相声的四门功课是这个吗”
“您也没教过我啊,应该是”?萧飞问道。
“吃喝嫖赌!”
没等于清张嘴呢,郭德强又说道。
“去!你就是这么教你徒弟的吧!”于清都无语了。
观众们一听这俩人在那逗贫,笑的都快岔气了,台下的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
曲麦麦是第一次来小剧场听相声,刚才就觉得这里的相声,和他们平时出去演出时听过的相声完全不一样,这会儿看着台上的这三个人,笑的简直要抽过去了。
“怎么样我就说这里的相声好玩吧!”
佟筱娅看着曲麦麦,略带些得意的说道。
“太好玩了,不行,我以后得常来,哈哈哈!可笑死我了!”
台上。
“师叔,到底哪个对啊我师父告诉我是坑蒙拐骗”
“没有!可不是我说的啊!你可别往我身上赖!”
于清还要辩解,郭德强又来了一句:“嗐!你听师叔的准没错,吃喝嫖赌。”
“姓郭的你要死啊!好好的孩子都让你给教坏了,我说金子和小伟前两天怎么跟你打听你去的哪家洗头房呢!”
台下又是一阵笑。
于清好不容易把郭德强给按住了:“徒弟,记住啦!相声的四门功课是说学逗唱,你看,跟着师父长能耐吧,记着,回头把这个学费补上!”
“我交的钱还少啊!”萧飞有些无语,“好家伙的,师父,没您这样的,就教个相声的四门功课是什么,你就要学费啊!我把我们家房子卖了都不够啊!您各位是不知道,我跟我师父家能耐没学多少,整天日子过得跟长工一样,端茶倒水点烟做饭,帮师父修自行车,帮师娘奶孩子,全都是我一人。”
“嚯”于清都无语了,“敢情你师娘在家连孩子都不奶啊”
听着俩人在那说,郭德强来了一句:“诸位,您瞧瞧,老于家家风多严呐,这是打于清的父亲王老爷子那传下来的!”
他又把于清的父亲那梗给翻了出来。
俩人合作,于清的父亲光是姓什么就换了无数个,最高大上的时候叫过诸葛青松,最洋气的时候还叫过威廉.詹姆斯。
于清也无奈了,拦都拦不住:“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俩诚心的不是,说了这么半天,咱还唱不唱了你们真打算待会儿把明天的票钱都收上来是怎么着”
“唱,当然得唱。”萧飞见差不多了,笑着点点头,“师父,我是您徒弟,今个当徒弟的得给师父您争面子啊,对吧”
“哎,那还差不多,打上台来,就这句话说的中听。”
“那这样,师叔。”
“少爷,你说。”
“四门功课坑蒙呃吃喝呃说学逗唱,对吧,师父,说学逗唱,这学唱,要求咱们相声演员学什么像什么,对吧”
“这话不错。”
“得嘞,《叫小番》这一声嘎调,我虽不敢相比梨园行里的老先生,但自问也不差,师叔,你调门高,我这嗓子吧真要是低了也唱不了,您就给我起个高腔,我直接顺着您搭的梯子这么一来,咱就齐活,也请今天来咱们园子的三老四少给品鉴品鉴,您说怎么样”
见萧飞主动入活,郭德强也不多犹豫,毕竟这是在返场,也不能真的说个二三十分钟,现在都已经半夜了,得抓紧收。
虽说今个园子里这气氛没挑了,但也得见好就收,太晚散场的话,有几位老先生住的可不近,回头打车都不好打,难道还能让几位老爷子住在后台啊!
想到这里,郭德强点点头:“爷们儿,那我这调门可高”
“您尽管来。”萧飞说着,还解开了大褂最上面的鸳鸯扣,“今个我就让诸位瞧瞧,祖师爷是怎么喂饭的,师叔,您就把今个早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
萧飞也知道不能再往下磨份了,趁着这个裉结儿,赶紧结束。
于清有仇报仇,跟了一句:“合着你师叔今个早上还没断奶呢!”
可郭德强哪能让人给“欺负”了,马上回道:“这倒霉孩子,别瞎说,回头到了家,你师父跟你师娘又得急!”
“哈哈哈哈!”
观众都听明白了,大笑起来。
“这里面有我什么事儿!”
“我管你那个呢!”
郭德强也不理于清,就见他撸胳膊挽袖子,一声嘹亮高腔。
“一见公主盗令箭,不由本宫喜心间,站立宫啊门”
“真好!”
萧飞对着麦克风一竖大拇指,满脸严肃。
“去!”
郭德强好悬没给萧飞这神操作给噎死,气得推了他一把。
“这倒霉孩子,多缺德,我让你夸我啦!”
“您这一嗓子够亮的,我给您叫个好都不行”
“叫个什么好!你得直接唱啊!好家伙,差点儿岔了气!丹田都让你给我干碎了!”
“我唱哦!对对,来来来,师叔!您再来一遍。”
“还来啊!”
郭德强都让萧飞给整得无语了。
“多新鲜啊,前面听您的,我不怕您难为我,只管往高了唱!”
郭德强满脸悲壮:“我要唱了,你可得接,不许再叫好了,好嘛,差点儿让你给我送走了!”
一旁的于清发出了一阵笑声:“到底徒弟疼师父,这下可算是帮我报了仇了。”
“哈哈哈哈哈!”
观众们再度集体笑喷了。
郭德强酝酿了一下:“一见”
“高点儿!别保留!”
郭德强被打断,脸有点儿红,仰着脖子又酝酿了一下:“一见”
“再高点儿,师叔,您这是没吃饭啊!”
“哼哼!行,你要舍得死,我就舍得埋!你等着我的一见”
“您这声怎么跟大肠干燥一样,还得高!”
“没听说过,还高,你够得着嘛!咱们就这样了,再高我得站房上唱了,你听好了,一见”
刚一张嘴,郭德强就知道坏菜了,这下子没搂住,他可真的是把最大的功力都爆发出来了,可这会儿再往下压也不行了,观众一听就听出来了。
怎么办
郭德强脑子飞速转动,但是,都已经到了临门一脚了,也就只能盼着萧飞争气,接过去了。
“公主盗令箭,不由本宫喜心间,站立宫啊门”
这次,萧飞没有再打岔,等郭德强唱完最后一个字,顺着这明显比普通京剧腔还要高两个到三个度的高腔儿,气沉丹田,对着话筒吸气,毫不犹豫的开口便唱:“叫小”
声音婉转,洪亮,气从丹田起,借住腹,胸,喉,最后是口腔,鼻腔,头腔的共鸣,在众人的期待中,发出了一声清脆干净的嘹亮之音:“番”
这一嗓子干干净净的高音,比起好多京剧名家还要嘹亮清晰的真声,让人听得头皮发麻,却丝毫不感觉刺耳。
不光台下的观众傻了,他们都没想到萧飞居然真的唱上去了,就连后台的众多德芸社的演员也都被惊着了。
好家伙的!
这嗓子
可真是祖师爷拿着挖掘机在往嘴里喂啊!
“好!!!”
第一个观众反应过来了,直接站起来,大声叫好,其他人这个时候也被同时惊醒,纷纷大声叫着好,现场掌声雷动。
就这一嗓子,说是绕梁三日都好不夸张!
郭德强看着萧飞,再看看一脸满足的于清,又忍不住羡慕上了。
咋就不是我们家的徒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