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芸社六个小剧场,晚场演出开场的时间,除了三里屯之外,其他的依然还是六点半,只不过原先只安排五场节目,现在全都被调整成了六场。
晚上六点半,演出准时开始。
“欢迎大家来到德芸社广德楼小剧场,首先请您欣赏今天演出的第一个节目,单口相声《神医吴六吉》,表演者萧飞。”
琦琦报完幕便下场了,底下的观众愣了一下之后,才爆发出了阵阵掌声和叫好声。
今天来看节目的观众已经知道了,萧飞今天不但要说单口,而且,说的还是他们心心念念,惦记了好些天的《神医吴六吉》。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不相信,毕竟,认识萧飞这么多年了,他什么时候是个惯着观众的人啊!
哪回说了新段子,不是先说上一两回,然后就闷着,短的闷上仨俩月,有的时候,干脆一直闷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说后面的。
《神医吴六吉》在粉丝节上说了三回,紧接着张先生去世,德芸社停演,依着观众们对萧飞的了解,再想听这个段子,少说也得一年以后呢。
结果……
真说啊!
而且,听某位观众说,萧飞还承诺了,准备用四周的时间,将这个段子说完。
当然了,萧飞的承诺,大家伙早就不当回事儿了。
《济公传》和《三国演义》一直到现在都没再提过,观众有的时候问起,萧飞也只是说,等以后有机会。
可现在……
难道是要玩真的?
萧飞此刻已经上了台,还没等他走到舞台中央,就有一大帮观众涌到了台前献花,送礼物。
萧飞忙不迭的表示着感谢,接过礼物,放在桌子旁边。
“行了,快回去吧,待会儿座儿都丢了!”
哈哈哈哈……
萧飞说着话,将桌子上的三样道具整理摆放好。
“今个是咱们德芸社复演的日子,跟上回可不一样,不是被勒令停业啊!”
呵呵!
“前些日子发生了一件事,大家伙也都知道了。”
听到萧飞这句话,观众们的心下也是一片黯然。
再也看不到那个歪着肩膀的坏老头儿,再也听不到全本的《大实话》了。
“我们敬爱的张先生去世了,这对咱们德芸社来说,是一大损失。”
的确!
张先生虽然近两年很少登台演出了,可是,只要他在,那就是德芸社所有人的主心骨。
郭德强经常说,张先生是德芸社的晴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这话可不是在开玩笑。
“老爷子甭管是在台上,还是在台下,能耐,人性都是一等一的,有了解张先生的,应该都知道,老爷子是咱们德芸社的创始人之一。”
这件事恐怕德芸社的粉丝当中没有不知道的。
“当年张先生、郭老师,还有李京老师三个人,一起成立了德芸社的前身,京城相声大会,创业初期,没名气,也没观众,一天演出下来,连炒饼都吃不起,那个时候郭老师是第三次闯荡京城,口袋里没什么钱,李京老师就更别说了,刚二十出头,也是不名一文,全都靠着张先生掏家底维持着班社的运转。”
“经济上的困难只是一方面,最要命的是来自各界的打压,我说这话不怕得罪人,当时的相声是个什么情况,老观众应该还有印象,基本上没人听,一帮不好好说相声,只会钻营的艺术家,一门心思的准备把相声送进失传民间艺术博物馆。”
萧飞这话说出来,肯定要捅某些人的肺管子,可他根本不在乎,他就是要说,要让人们知道,相声之所以能有今天,不是他们那些所谓艺术家的功劳,而是像张先生这样默默奉献,努力为相声找出路的人。
“我也不知道哪来这么些艺术家,会说个《打灯谜》,或者《对春联》,就敢打着艺术家的旗号到处去招摇撞骗,您就看吧,一场大雨过去,顺着墙根儿,刷刷的往外蹦艺术家,跟狗尿苔似的!”
哈哈哈哈……
“真事儿,当然了,当时也不是没有会说相声,能说好相声的演员,您比如说天津有一位赵伟洲先生,那是公认的明字辈里,最会说相声的人,可这样的好演员实在是太少了,蒙事儿的居多,而这些蒙事儿的有背景,有人脉,演出机会都让他们给占去了,反倒是真正会说相声的演员,根本没地方表演。”
唉……
相声当初的窘况就是因为如此。
“当年的郭老师,我也不捡着露脸的说,郭老师曾跟我说过,他当初来京城,就想找个地方投靠,能有个正式的单位,每天看看报纸,喝喝茶水,按月领工资,有演出的时候,跟着一起去,他就知足了!”
这可不是萧飞瞎编,而是郭德强当初的真实打算。
要不然,萧飞怎么说“我也不捡着露脸的说”呢,当初但凡能有一个单位接收了郭德强,他也就认命了。
安逸的生活谁不喜欢,混来混去就能混成个艺术家,何乐而不为呢!?
现在人们经常说,郭德强是因为看准了当年相声的真实现状,这才萌发出了要带着相声回归小剧场的想法。
纯属扯淡。
他要不是被逼的实在没办法了,谁愿意搭个草台班子,把自己混成民间闲散艺人啊!
“甭管怎么说,京城相声大会就这么给攒起来了,可当时是真的非常艰难,没有收入是一方面,还得防备着来自门内的明枪暗箭,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
观众们也一直纳闷,都是说相声的,都是穷不怕朱绍文的传人,为什么主流那边就一定要为难德芸社,置德芸社于死地呢?
“归根结底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德芸社出现之前,全国绝大多数的相声表演艺术家们,本来是可以安乐死的,等着相声绝根儿,他们混一个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名号,然后一起把相声抬进博物馆也就行了,可德芸社出现了,相声突然之间又有了一条新的路,这让某些人坐不住了,因为他们想安乐死都不行,最后只能落得一个不得好死。”
好家伙的!
这已经算是在骂街了。
“当时郭老师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面对各方面的压力,他能扛得住吗?关键时刻都是张先生。”
话题又重新回到了张先生的身上。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大概是05年的时候,有些人凑在一起,嚷嚷着要反三俗,要抵制德芸社,各种写匿名信,还计划着要找个地方示威,那时候张先生做完手术,刚刚恢复,有一次记者来采访郭老师,张先生直接挡在了前面,让那些记者给某些人带话,有什么事冲着我来,我得癌症了,什么都不怕!”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掷地有声,观众们听着都不禁愣住了。
“这是真事儿,可以这么说,当初德芸社刚刚起步,包括刚刚开始走红的时候,就是张先生护住了德芸社的周全,要是没有张先生的话,现在还指不定是什么样呢!”
只可惜,能为德芸社遮风挡雨,能勇敢的站在郭德强面前,替德芸班主挡住外界非遗的那个老人已经不在了。
“另外包括平时对我们这些晚辈的教导,张先生也从来都是不遗余力的,包括我在内,像冯兆祥、、李贺杰、栾芸博,还有我的徒弟刘筱亭,等等等等,好些人都曾受过张先生的执导,老爷子这一生收的徒弟虽然不多,但是,我敢拍着胸脯说,为祖师爷传道,这一点,张先生是绝对做到了。”
观众们听到这里,顿时鼓起了掌。
萧飞见状,也连忙抱拳拱手,算是替已故的张先生,表达对观众的感谢。
“今天一上来为什么说这些呢,就是想跟大家再聊聊张先生,我也不希望人刚走,大家就把张先生给忘了,老爷子爱了一辈子相声,能站在台上给您诸位表演,就是张先生最开心的事,咱们大家伙呢……记住这位老先生吧!”
萧飞说着,也不禁发出了一生长叹,双手合十,看着上方,默念着张先生的名字拜了拜。
观众席里此刻也是一片寂静,有些老观众这会儿已经红了眼眶。
“得了,斯人已去,大家伙知道德芸社曾经有这么一个歪歪着肩膀的坏老头儿就行了,我跟郭老师可没少被他祸害。”
呵呵!
观众们发出了一阵轻笑,这一点老观众都知道,甭管是郭德强,还是萧飞,甭想在台上占张先生的便宜,老爷子从来都不是个吃亏的主儿。
萧飞说着话,将桌子上的醒木拿了起来,口中念道:“伤情最是晚凉天,憔悴斯人不堪怜。邀酒摧肠三杯醉,寻香惊梦五更寒。钗头凤斜卿有泪,荼蘼花了我无缘。小楼寂寞心宇月,也难如钩……”
啪!
“也难圆!”
观众们还在想着张先生,都忘了刨萧飞的定场诗,萧飞也没有调侃大家伙。
“今天咱们接着说这一段单口相声《神医吴六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