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意的并不是大凉军对于敌人的杀伤，而是打到现在为止，火炮经历了长时间的考验，都没有出现一起炸膛的事故。
在关中研究院制造火炮之时，他特意强调了炸膛的问题，对于技术还不成熟的初级火炮来说，最大的技术问题从来不是威力不够或者射程不远，而是炸膛。
特别是在高强度的大战之中，若是早期就出现了炸膛问题，会直接减少一门重要的战力，还会影响到炮兵操手的士气。
正如项阳战前对安晴所说，只要他们的火炮持续发威，大凉军就立于不败之地。
其实冀州与徐州的联军战术也算是发挥了威力。
他们合而攻击，不顾伤亡，总有不少的战士能冲杀到大凉军阵之前。
可是，此时的敌军已经阵不成阵，列不成列，冲锋威力大打折扣。
即使他们利用持续冲击的能力，再从后面拉上一支万人队，想要搞“添油战术”，但是大凉军的火炮依然可以在远离己方阵线的距离上进行火力覆盖。
火炮之威不足以直接把敌军击溃，却能炸散他们的阵列，只要敌军战士凭着本能进行退避，只要他们不敢轻易弥补被炸上天的阵列，就算冲到阵前，面对大凉军依然没有优势。
冀州军的目的表面上是达到了，通过悍不畏死的冲锋跟大凉军造成伤亡交换，可是这种比例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哪怕冀州与徐州联军多达二十五万，也经不起这种消耗和交换比。
项阳已经感觉到了，敌军的将领们开始沉不住气了。
“秋娴，时候到了，可以令骑兵动起来了。”
……
另一边，白广琪则焦急地开始踱步，看向宋鉴的目光难掩失望。
“宋鉴，你们到底商量出一个好办法没有？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军将士白白牺牲？”
宋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回主公，我们觉得，最好是再分出一支军队直接卡到敌军南部。”
“什么？还要分兵？”
白广琪想到的不是四面同时进攻给大凉军能造成多大的压力，而是这样一来，自己的兵力折损是不是会更大了？
“可是……”
他忍不住心中犹豫起来。
宋鉴赶紧道：“主公，我们分兵南下，不仅是要多一路戟和的方向，更重要的是切断敌军跟水路之间的联系。”
“您看大凉军使用的火炮，消耗必定很大，说不定下一波，第二波攻势的时候敌军就没有炸药可用了。”
“但是，如果放任他们与河道的交通，大凉军就能源源不断地得到补充，我们可是在拿战士的性命跟敌军拼消耗啊。”
白广琪脸色转为缓和，点头道：“还是你考虑得周全，好吧，我们的兵力还多，直接分出两万五千精兵南下，首要保证切断敌人的交通，然后再视战况，决定要不要加入对敌军的围攻。”
“得令！”
宋鉴看主公还愿意接受他的意见，心中暗喜。
这说明白广琪虽然对现在的战况有些失望，但是还能对他保持一定的耐心。
这就是宋鉴与乔素贞的差距所在。
除了两人的军事水准有高低之分外，乔素贞在战场上作为统帅，一心只会思考着如何取胜，旁人包括白广琪的看法根本不在她的思考之列。
而宋鉴接手主帅之位，心里首先想的是不能让主公对自己失望。
他的很多策略并非要让大军取胜，而是要激励着大军的死战之心，让场面上看起来更加壮烈一些。
冀州军的底气确实很足，哪怕已经付出了数万人的伤亡，他们依然能抽调出两万多精兵南下。
通过袁氏将领的指引，精准地卡住从河道到高坡之间的交通，甚至还有机会埋伏到一支运输队，抢掠了他们所运的物资。
让冀州军失望的是，那些推车之上运送的只有普通的箭矢，并没有特制炮弹。
这说明大凉军对于炮弹的准备，甚至优先于普通弓矢，想要将他们的炸药消耗掉，并非容易的事情。
等了许久，冀州军南下的军队都没有受到大凉军的反击，这更加坚定了他们对于大凉军力的判断。
目前大凉军虽然在南线布有防线，但兵力也被全部占住，根本抽不出更多的兵力进行反击。
他们火速排成多支三四千人的阵列，然后从南方也加入了对大凉军的围攻之中。
可惜的是，他们最好的算盘落了空，大凉军在南方竟然也布置了几门火炮，这处高坡阵地根本是没有空隙可寻的，只能硬拼。
接到回报的白广琪等人还来不及失望，就发现了大凉军的骑兵已经加入对他们的进攻。
冀州军早就安排了一支骑兵，不参与正面进攻，专门盯住大凉军的骑兵。
大凉军动，他们也动。
骑兵之要，在于速度。
不管是发挥机动性的优势，还是发挥冲锋威力，都要依靠着速度才能达到。
若是在你提速的半路上，有另外一支骑兵虎视耿耿，甚至直接作出干扰，那就无法一意孤行，必须要先解决敌对的骑兵。
对骑兵能造成最大威胁的，始终还是骑兵。
不过，大凉军的异动，还是让东侧的徐州军紧张了起来。
他们曾与大凉军对战遭遇大败，到现在还无法忘记被大凉骑兵追杀时，那种无助与恐惧。
他们正全力向前冲锋，假如此时背后出现大凉军的背刺冲锋，那他们五万大军可能尸骨无存呀！
项阳地调动这支大凉骑兵的时候，自然不会忽略旁边有敌方骑兵的存在。
大凉军骑兵摆在明面上，就是吸引冀州骑兵在此，不能加入到正面作战，而且还能从侧翼干扰敌军的进攻。
因为大凉军在高坡上列的，大都是初代火炮，只能通过覆盖射击才有威力，难以校准，所以面对高移动性的骑兵，其实显得比较无力。
而且冀州骑兵也证明了他们的精锐，在不缺少精良护甲的条件下，正面冲阵对于大凉国威胁还是挺大的。
大凉的骑兵起到了一石二鸟的作用，表面上看起来他们自己也失去了作为骑兵最强的作用，却等于限制了敌军两支军队的作用。
徐州军接下来的攻势就显得疲软了很多，甚至连炮兵的火力覆盖都无法冲过来。
……
安晴目瞪口呆地看着战局的演变。
现在敌军兵力尚多，谈所谓的胜利为时尚早，可是谁都能看得出来，大凉军的战阵固若金汤，丝毫没有被敌军冲垮的迹象，而冀州军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她曾经在脑海中设想过很多次，火炮在战场上的威力，然而亲身经历之后，她还是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武器，如果出现在天照国的话……”安晴突然打了个寒战，似乎想到了非常可怕的情景。
她再也不敢怀疑项阳与易秋娴的指挥了，难怪他们能纵横大半个中原，少有败绩。
只是她心中依然存在着疑惑。
明明陛下对于骑兵寄予厚望，现在的使用反而是让骑兵无用武之地啊。
除非大凉骑兵可以在周围全是敌军的情况下，正面把冀州军给击垮？
这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
哪怕大凉军骑兵确实比敌军更强，可是他们在干扰了徐州等方向的军队之时，同样也受到周围军队的干扰。
平常的情况，步军对于骑兵确实是无可奈何，但若是他们与冀州骑兵纠缠住，双方陷入混战，那么步军的加入，会给大凉骑兵带来灭顶之灾！
项阳完全没有改变意图的意思，任由那支骑兵自由发挥。
而南部确实如项阳所料，出现了敌人，而且还刻意避开了河道。
安晴知道，陛下已经调了两艘带有火炮的新式战船待命。假如敌军离河道的距离稍近，那么两艘新式火炮战船会无情开火，直接把他们轰到崩溃。
可是，有了徐州派系将领的指引，让他们对地形的把控非常精准，让大凉军的战船似乎没有了发威的机会。
这下子，不但分薄了高坡之上大凉军的火炮火力，对于后方的防线也是个考验。
四面受地，等于身险于绝境之中。
不管他们目前在场面上占据多大的优势，只要出现意外，就是全军覆没之局，这样的心理压力，对于己方将领来说，会有很大的压力吧？
更怪的是，项阳打出旗号之后，完全放弃了对那支骑兵的指挥，仿佛两军的骑兵全都不存在于战场上一般。
“敌军的承受力应该快到顶了，接下来，真正的考验要来临了。”
安晴正在心中盘算，要不要对项阳提出谏言，突然听到了项阳的自言自语。
她猛地抬头看去，发现冀州军再次进行集结，而且这次的规模比之前都要恐怖。
他们不仅是要以万人队的形势向前进攻，而且是要发起更狂猛的攻击，让人忧虑的是，不知何时，冀州军又拖着新的大型器械出现在战场上，而且不断地向前移动。
现在，大凉军阵前的诡雷全都被消耗一空，若是火炮要优先打击敌军的大型器械，那就意味着无法阻止敌军进攻到自己阵前。
血战，刚刚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