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尸身保存得极好,看上去不像是一个死去许久的人,更像是睡着了,随时有可能醒来。
她纵使闭着眼,眉宇之间亦有着凌厉之色,不容冒犯和亵渎,让人忽视了她的美貌,心存敬畏。
见入侵者注意到了棺椁中人,黑尸明显变得焦躁许多,竟不顾会毁去棺椁,低吼着冲上前来。
许春娘心里一惊,连忙足尖急点,往旁边翻身而去。
黑尸去势不减,十指竟直直朝着棺椁而去。
它面露急色,只来得及变爪成拳,却听一声巨响,棺椁被砸出两个巨大的洞来,棺上黑纹破裂,大量黑气从中散溢而出。
许春娘回头望去,却见黑尸已经完全顾不上她,它跪在地上,看着眼前残破的棺椁,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看到这一幕,她忍不住猜测起眼前黑尸与棺中女子的关系。
这黑尸生前乃是修道之人,却对凡人女君如此敬重,两人生前莫不是道侣关系?
若是这样的话,黑尸的举动,以及这座深藏地底的陵墓,似乎可以解释得通了。
许春娘心中念头不断,手下动作却是不慢,六道木灵气被瞬间凝结而出。
随后,木灵气被迅速分裂成更小的青绿光团,十二个小光团敷一出现,便再次裂变成为二十四个,最后是四十八个。
她勉力控制着众多小光团,朝着黑尸的方向而去。
沉浸在自责之中的黑尸察觉到周围动静,正要有所动作,却见身旁的数个青绿光团,忽然在破损的棺椁之上炸裂开来,不断有黑气从中散出。
见到这一幕,黑尸吼叫着去扑赶那些青绿光团,用身体保护棺椁不被损坏。
然而本就破裂的棺椁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很快就四分五裂,被损毁得差不多了,棺椁的女尸也往地上摔去。
就在棺椁被彻底毁去的同时,她身上不断有黑气,从中散溢而出。
黑尸见状,慌忙赶去用手轻轻托起女尸,细细检查起来。
许春娘看到这一幕,不由毛骨悚然。
这黑尸的态度,分明是将这女尸当成活人一般,联想起那些诡异的黑色纹路,她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莫非这黑尸,是想要复活这死去的女君不成?
正在她心中犹疑之时,却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许春娘抬起头看向视线投来的方向,骇然发现,看向她的,竟然是那位早已死去不知多少年月的女君!
女君睁开双眼,她这些年虽然身死,可魂魄一直被人强留于体内不散,是以才能有这重见天日之时。
但她明白,此时的自己,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她死后,意识本在渐渐消散,可没多久,灵魂被人以宝物锢在了体内,恢复了清醒。
起初女君以为她没死,后来才发现,她的身体早已死去。
意识之所以还能被保留,是在死后被被修行者偷取了尸身,随后灵魂被秘法困于躯壳之内。
她躺在那里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宛如活死人一般,能感知到周围发生的动静,却无法做出任何回应,只能永远的躺在那里,等待着事情的发生。
纵使她心志强大,也承受不住这漫长如永恒的孤寂。
女君对偷尸者的憎恶到了极致,可偏偏,这名修行者对她的爱慕疯狂到了极致。
他不惜代价的留住她,甚至想要将她……复活!
女君感知到了他的举动,却无能为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魂魄被困囿于死去的躯壳中,无法转世。
而所谓的复活之法,不过是将她彻底炼为邪物的法子罢了。
为了逃避那股力量的侵蚀,她选择封存了自身的意识,陷入漫长的沉睡之中。
直到刚刚棺椁破裂,那股力量从她体内散溢而出,她才清醒了过来。
看到心爱的女子清醒,黑尸兴奋极了,以为是它的方法终于奏效,眼前人复活了。
“咿呀、咿呀……”
他抱起女君,开心得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童。
女君收回了视线,看向眼前的黑尸。
她本该恨的,可无尽的岁月磨平了她心底的恨意。
她只是很平静的举起了手中的匕首,用力的往黑尸的胸口处刺去。
匕首或许曾是极好的灵器,可经过这么长时间后,已经变得很钝,刺在黑尸身上,连它的皮肤都没有刺破。
黑尸忽然呆住了,愣愣的看着女君手中的匕首,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
女君只是再次握紧了匕首,朝着黑尸胸口不断的扎去,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
黑尸忽然明白了她的用意,变得哀伤起来。
它明明只是一具尸体,可这一刻,它的哀伤极为强烈,让人无法忽视。
黑尸忽然动了,它屈指成抓,狠狠朝着自己心口扎去。
“噗噗”两声,它的胸口被尖利的指甲轻易扎破,渗出黑色的血来。
随着血液的流失,黑尸变得虚弱起来,一副快要不行了的样子。
它却忽然笑了,看着重新站起来的女君,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
看着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许春娘目露惊疑之色。
她原本以为,女君醒来后会陷入苦战之中,不曾想她醒来之后第一件事,竟是妄图杀死这疑似她道侣的黑尸。
而黑尸的举动则更加反常了,面对女君如同挠痒痒一般的刺杀,选择成全她,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
瞥见死得不能再死的黑尸,女君扔下了手里破铁一般的匕首,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她看向许春娘所在的方向,张了张口,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原来她沉睡了太久,虽然意识尚存,可这幅早已死去的身体,却是口不能言。
正在这时,女君感受到一阵脱力感,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她手指了指碎裂棺椁上的黑色纹路,不断的比划着,随后取下手上的黑色木镯,朝着许春娘所在方向投掷而去。
终于可以解脱了,做完这一切,她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意。
在女君将腕间木镯取下的一瞬间,她魂魄离体,身子朝后方直直的倒了下去。
就在她身体倒下去之时,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去、腐化、转眼变成飞灰。
像是于她身上停驻的时光,在短短几息之间过了一遍。
到最后,只余下皇冠坠地,与石板碰撞发出的沉闷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