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突然暴起反击的话,让马齐老脸灰白,眼神僵直。
按理说,他现在还是名义上的辅政大臣。
身上有朝廷的体面在。
哪怕是为了安朝臣的心,隆正帝也应该呵斥责罚贾环一番,以全朝廷体面。
可是,上书房内只有静静的呼吸声和淡漠的目光……
虽然到今天为止,除了一个寿山伯府和一个定城侯府外,隆正帝再未抄第三家。
但任谁都明白,不是隆正帝不想抄,而是还没来得及……
隆正帝对满朝文臣的恨,怕是倾尽三江之水都难以洗刷干净。
作为忠顺王一脉的顶级大佬,马齐又怎可能幸免?
只是他暂时还有一些用处罢了,隆正帝不得不强忍着心中的杀意,留他在上书房内,以给那些濒临死境的朝臣们,一个虚无的希望,吊着他们,不让他们狗急跳墙……
然而,这些人私下里串联,非要等到第十日才还亏空,想逼隆正帝和张廷玉出丑,彻底惹怒了隆正帝。
所以此刻,他看向马齐的眼神,只有毫不掩饰的恨意和快意。
并不阻拦贾环如泼皮般骂街……
“老妖人”,这等解恨之言,也只有肆无忌惮的贾环能当场骂出口。
其他人,无论如何,也需给人存一分体面,也是给自己存一分体面。
“罪臣乞骸骨,请求告老还乡……”
马齐灰败着一张脸,跪伏在地,请求离场……
然而,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隆正帝眼中满满是讥讽之色,寒声道:“马阁臣乃先皇留给朕的辅政大臣,岂能半途而废?
朕心性诡变,喜怒无常,刻薄寡恩,还需阁臣多多指正才是。”贾环仿佛听到了隆正帝磨牙的声音……
此言一出,别说马齐面如死灰,其他人也无不面色微变,心中有些发寒……
前两句话,是太上皇当年对隆正帝的批评,而后一句,则是满朝大臣对隆正帝的风评。
如今这般说出来,分明是不给马齐留半分余地。
只是……
这番话的意思,贾环可以说,反正他不要体面惯了,可若出自隆正帝亲口,那就有些过了……
“皇上……”
总理王大臣赢祥目含劝谏的看着隆正帝,你怎么能跟贾环一个样呢……
隆正帝也自知失言,哼了声,道:“马相起来吧,再留些日子,朕还需要马相的辅佐……”
说罢,冷冷一瞥后,又看向贾环,道:“你有这份心总是好的,只是,你刚才所言,他们不会记你的好,是什么意思?”
马齐话虽然说的阴险,但未尝没有一分道理……
贾环撇撇嘴,道:“臣说了,臣又不是散财童子,白送给他们股份。都是要银子的,没有银子,就拿地契来换,臣不挑食,地契、房契、铺面,都成。最好是地契……
俗话说的好,崽不卖爷田。
臣逼的他们把田都卖了,他们能不记恨臣?”
隆正帝微微眯眼道:“等银行赚了银子,他们再买就是,还可以多买……”
张廷玉闻言面色一变。
土地兼并之祸,惨烈非常。
如果真有此忧,他一定要劝隆正帝,禁止此议。
贾环笑道:“这就是银行股东们的一个禁忌底线了,不准圈地。
除了祭田外,最好都卖了。
谁家圈地两万亩以上,就还是回家种地致富吧,银行满不足不了他的贪念。
臣家里除了那一万亩的牧场外,也都会逐渐出手卖掉,不会留下超过两万亩地。
拢着那么多田庄在手里做什么?
不如卖给下面的佃户,每年收他们那点地租能有几两银子……”
隆正帝闻言面色一动,心中很有几分心动。
若真能让这些国朝勋贵把田都卖了,那绝不是一笔小数目。
只说眼前这个混账小子家里,家里就有数以十万亩计的土地。
勋贵不纳粮,是太祖高皇帝给武勋的优容。
关中田地,近乎五分之一在这些人手里。
若都卖了,可安置多少百姓!
隆正帝倒没想起来,还有五分之一是皇庄……
不过……他又皱眉道:“他们会听你的?”
在这个时代,土地简直就是家族根本,谁会卖根本?
贾环摇头道:“陛下,他们不是会听臣的,他们是会听银子的。
他们现在不愿意无所谓,等银行的流水出来后,他们看到银行分红远甚于田地的出息,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只是到那时,股本的价钱,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么廉价了。”
隆正帝想了想,颇为心动的点点头,觉得一时想不到什么了,又看向赢祥和张廷玉等人,道:“你们还有什么问的?”
赢祥微微摇头,看向张廷玉。
张廷玉当仁不让,道:“宁侯,请恕下官放肆……
宁侯此议,听着很美好。
只是,毕竟是新鲜之事,宁侯如何能保证对百姓有利而无害?
再者,若银行之利真如此之大,那,别的钱庄为何做不到,偏宁侯有自信可为之?
第三,下官不明,宁侯不收高息搜刮百姓,凭何维持这般大的局面?”
其他人也不解,是啊,凭什么?
钱庄票号之流,他们并不陌生。
虽然的确算是来钱较快,可也绝无可能一年出息一座国库的税收。
众人看向贾环。
贾环道:“对百姓有利还是有害,这还用多言吗?
他们存银子到银行,虽然收取一二文钱的手续费,可产生的利息都远不止此。
从银行贷款,银行收取的利息又远少于外面钱庄的利息。
难不成,这对百姓有害?
就是对商人也有利啊,自此以后,再不需带着大量沉重的金银走南闯北,提心吊胆。
当然,最有用的,还是朝廷。”
众人闻言一怔,张廷玉忙道:“怎么说?”
贾环呵呵笑道:“如果银票流通天下,自此就没了火耗银子,张大人想想,此举是不是大益于朝廷,大益于百姓?”
张廷玉闻言,倒吸一口冷气,面色骇然的看向贾环。
其他人也无不面色大变!
这是要掘天下文官的根啊!
若没了火耗银子做贴补,那些文官们吃什么喝什么?
断人钱财之恨,更甚杀人父母……
牛继宗温严正等人都有些凝重的看向贾环,真想举世为敌吗?
连隆正帝都有些不落忍道:“这件事先搁置,步子迈的太大,怕你摔倒。”
贾环闻言嘿嘿一笑,眼神微微感激的对隆正帝点点头,又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马齐。
来,再说老子想造反?
感觉到贾环肆意的目光后,马齐面色微变。
心中却冷笑,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你贾环为了拍皇帝马屁,将全天下的文官都得罪光了,日后自有你死无葬身之地之日……
只是,若真让他把银行办成了,虽天下文官都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可……
天下的勋贵们却都会保着他。
甚至,将银子存在银行的文官们,都不愿贾环出事。
更何况是皇帝……
如此一来……
唉,真真是异数。
张廷玉想了想,再道:“贷款之利,要高于存款之利,不知下官所言对否?”
贾环笑道:“对。这只是其中一种盈利……
至于别的钱庄为何做不到?
因为他们没我这么大的财力,就算有我这么大的财力,他也一定没有我这么大的势力。
谁要是能把陛下也拉下伙儿当股东,我才伏他。”
“呵呵呵!”
众人给面子一笑,隆正帝横视之……
贾环干咳了声,道:“大秦的钱庄,多是几家富户或者大商号私营,因此,他们的分布不广,难以做到流通整个大秦。
最多也就能做到在几个省份流通,小者,甚至只能在几个县城内流通。
一出他们的地盘,就会受到别人的挤压,黑手。
况且他们都往外放印子钱,也就是高利贷,百姓畏之如虎。
如此一来,就再次减少了利润来源。
但银行不同。
我不怕任何人来下黑手,我背后站着陛下,站着满朝武勋,甚至还站着一些宗室和豪商。
谁要能把我们这一伙子也掀翻,他也不必做钱庄了,直接造反就是了……
如此一来,银行必能畅通大秦南北东西。
黑辽百姓,将银子存入银行,换成银票,他可以拿之在都中买京货,可以在齐鲁买鲁地特产,可以在江南买南货。
这般,有百利而无一害。
所以,我们一定会发大财!哈哈哈!”
张廷玉抽了抽嘴角,又想了想,道:“宁侯,银行的银票,是有多少银子,印多少银票,还是……”
贾环闻言面色一变,再看向张廷玉,就有些刮目相看了。
可以啊,张措大……
张廷玉被贾环这种“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道:“非下官熟悉此事,只是前朝的宝钞之害,流毒前明二百多年而不绝,害了太大百姓。
下官既得陛下信任为户部尚书,便不得不防备此事。”
隆正帝等人听到“宝钞”二字后,无不面色凛冽,看向贾环。
明朝宝钞就是朱棣搜刮民财的无上法宝,没能毁掉大明,都是奇迹。
贾环笑道:“陛下面前,我不敢说假话,银票肯定会增发。
但这是在取得百姓信任之后的事。
而且,每次增发银票,也一定会上报于户部报备,以金库里的银子为基数,扩发一定合理的比例。
绝不会滥发。
银行之事,事关民生天下,我有自知之明,我就算是贾家子弟,如果乱了天下民生,陛下再宠信于我,也一定斩我头颅,以谢天下。
实际上,户部可以派人常驻银行,以作督查。
当然,只能带眼睛,不能指手画脚。”
张廷玉闻言,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隆正帝,道:“陛下,臣已知之。
如果宁侯没有再藏私的话,臣有信心,在第二年,为户部也开一家朝廷的银行……”
“我……草!”
贾环闻言傻了眼儿了,看着张廷玉破口大骂道:“你要不要脸?”
张廷玉唾面自干。
隆正帝强忍着笑意,心里给张廷玉点了两百万个赞,然后怒视贾环,道:“混账东西,你再骂一句试试?户部尚书,朝廷体面,也是你能骂的?”
贾环瞠目结舌的看向隆正帝,指着张廷玉道:“陛下,这臭不要……陛下,您讲不讲道理?”
隆正帝觑眼看着他道:“朕如何不讲道理?你方才不是自己说的,朝廷也可开吗?”
贾环闻言,冷笑一声,道:“对,张大人尽管开就是,你要能开起来,赚到大银子,我就伏你!”
张廷玉淡淡的道:“朝廷的银票,天下通用。宁侯的银行也不能拒收的……”
贾环闻言这次是真的炸了,你他么这不是美帝国主义吗?
他眼神凛冽的看向张廷玉,冷笑道:“你银库里连鸟毛都没几根,你发银票让老子买单?你尽管试试看。”隆正帝说的都不行。
张廷玉却笑了,道:“宁侯放心,下官怎会做这等杀鸡取卵之事?
宝钞前车之鉴在前,朝廷又岂能重蹈覆辙焉?
下官担保,就以宁侯银行第一年缴的税为本金,增发银票。
宁侯也可派人在户部监察。
若户部银行敢滥发银票,下官张廷玉满门性命在此,恭请宁侯摘去。”
怪不得第二年才发,你娘希匹……
贾环面色木然的看向隆正帝,道:“陛下,臣恳请陛下派人严查张廷玉的来历。
臣怀疑,他的科举可能存在舞弊。
他考的应该不是四书五经,而是空手套白狼的王八蛋生意经!”
“哈哈哈哈!”
自邬先生死后,隆正帝第一次笑的如此畅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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