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隆正帝在上书房对忠怡亲王赢祥抱怨,道贾家奢靡无度,享乐受用,比他这个帝王还会阔绰,是有根源的。
无论是黑冰台还是中车府,在贾家都有眼线。
当然,基本上都集中在荣国府和大观园,宁国府那边,极少。
正是这些眼线,将贾家的生活,不分大小的悉数上报。
这一点,贾环心知肚明,却不在乎。
真要全部打扫干净,反而更让人惦记。
所以,连宁国府那边,也留了一两个,荣国府和园子里,就更多了。
这些眼线中,有前院的仆役,也有后宅的婢妇,甚至,还有在贾家待了几辈子的老沉人,家生子。
不过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身份,只要安分做事,其他的,贾环也不予理会,自有青隼的人盯着他们……
大观园,夜宴。
从薛宝钗那里得知,贾环去了大观楼,与贾元春“和解”后,贾母真真满心喜悦。
这是近来,最让她高兴的消息。
在得到公孙羽的肯定,贵妃稍许活动不碍事后,贾母便张罗起了今夜的家宴。
地点便在大观楼,原是准备摆两桌,外男一桌,内眷一桌。
不过贾环却道,既然是家宴,就该一家人团圆吃饭,都是骨肉至亲,何须再分内外?
两府里,本也没多少口子。
贾母闻言更喜,一迭声的让王熙凤和李纨还有正在学家务的贾探春去准备。
若只是让李纨和贾探春去准备,或许也能准备的妥妥当当,或者大方得体。
可再加上一个王熙凤……
以她的性子,李纨和贾探春就只能做助手了。
而这场全家夜宴,也被她准备的,富贵逼人!
但凡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应有尽有不说,都算不得新鲜了。
还有些千奇百怪的佳肴奇珍,都被她想法子弄来。
本来她也只是试着要求下面人去办,可宁国府的对牌,给了她莫大的惊喜……
收齐各种奇珍材料后,又吩咐人从都中最大的三家酒楼里借来厨子庖制,准备了整整一天,才“将就”出今晚的夜宴……
大观楼里,金碧辉煌。
原本就是为了贵妃省亲建造的宫殿,自然少不了镂金刻玉。
在挂的星星点点的各色玻璃风灯的辉耀下,大观楼愈发显得煌煌如临天宫。
身着华丽锦衣的侍儿们,捧着精美的食盒,如游鱼般穿梭不息。
一碟碟珍馐美味,佳酿果品摆上大大的圆桌面上。
推让数回都未推开的贾元春,与贾母同坐上位,看着这一幕幕,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无可忍的道:“老太太,这……这是不是太过靡费了些?”
坐在她身旁的贾母闻言,先是忙看了眼一脸慵懒模样坐在贾政下方的贾环,见他没甚反应,心里才松了口气,笑道:“也只是因你回来了,家里第一次聚伙儿才这般,平日里,谁耐烦这样吃,还不够折腾的。
不过,这都是你弟弟妹妹们的心意。”
贾元春闻言,笑着叹息一声,道:“倒是比宫里吃的还好。”
她挨着贾母坐,旁边坐着薛姨妈,再旁边坐着贾宝玉。
而贾母下手则坐着贾政,贾政下手是贾琏,贾琏下手是贾环,而后是贾兰。
贾兰和贾宝玉之间,坐着贾家众多姊妹们。
听到贾元春的话后,有些人眨了眨眼,也有些人无动于衷。
贾环却笑道:“太上皇在时,珍馐佳肴都吃腻了,所以返璞归真,除了国宴招待外臣外,都不大在意吃用。
至于陛下……嘿嘿,一股小家子气,扣扣索索的。”
“胡说什么?”
听贾环这般说,旁人尚可,唯有贾政和贾元春父女俩大惊失色。
贾元春不好说什么,贾政却怒声喝道:“天子圣明勤俭,也是你能毁谤的?”
见贾政发怒,虽不是火力中央,薛姨妈下手的贾宝玉还是忙低下头,唯恐成了靶子。
贾环倒不在意,慵懒笑道:“爹,你说天子圣明,这我也承认。
说话不能昧良心。
往前数几朝,也没他那样勤俭爱民的皇帝。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那样卖力。
可说他抠唆也不冤枉,你听听,大姐刚才还说,她在宫里吃不好……”
“不是不是,我没说吃不好,只是没这样好……哎呀,也不对!”
贾元春听了贾环的话,差点没呕死,忙补救道,可说完半截儿,觉得也不对。
看她急成那样,贾母不乐意,对贾环嗔道:“不许欺负你大姐姐!”
贾环哈哈一笑,浑不在意。
贾元春总算回过气来,笑道:“差点被三弟哄了去,我说的分明是两回事。陛下不是抠唆,只是勤俭。
陛下贵为天子,拥有四海,难道还吃不起一顿好的?
他只是勤俭着将银子,都用在百姓身上。
三弟可不许混说!”
贾政连连点头,道:“正是此理。”
贾环摆手道:“话不能这么说,要治理国家,和生性勤俭并没多大干系。
前朝崇祯皇帝够勤俭吧?
身上的龙袍都快洗白了,他也爱民如子,可又有什么用?
还不是吊死在煤山上?
爹,你怕个什么?
这话我同陛下也直说过,瞧你,脸色都唬白了。”
“你……你当真同陛下也这般说过?”
贾政惊疑不定的问道。
贾环笑道:“陛下有这样一个优点,你只要跟他说真话,不要想着糊弄他,说的再直白,他火归火,但不会真火。
满朝文武百官,个个当着陛下的面称颂,可陛下信他们哪一个?
所以,我有话就直说。
虽然少不了被痛骂一回,可骂完也就完了,不会算后账,更不会因言获罪。”
贾政好奇道:“那你倒说说,陛下勤俭爱民,难道还有错?我就不信,你还有甚歪理!”
其她人也都看了过来,眼神好奇。
自古以来,昏君之罪,莫过奢靡无度,怎么到了贾环这里,勤俭的君王倒成了小家子气。
贾环笑道:“我不是说勤俭有错,老百姓勤俭持家,是正理。因为不勤俭度日,他们就活不下去。
可天子,勋贵,还有富户,如果都勤俭持家,有银子也不花,只会铸成一个个银冬瓜,那么天下的银子就无法流动,造成钱荒,也就是物贱银贵。
这样一来,最吃亏的,还是百姓。
所以,有银子的人,就不要扣扣索索的和地主老财似得,把银子藏起来不花。
只有花出去了,才能惠及于民。
就比如说咱们今晚的夜宴吧……
你们看看,这道蜜汁熊掌。
假如熊掌是从黑辽的长白老林中猎取,蜜汁是源自赣西的蜂王蜜。
如果我们这样的有钱人都不吃,那么依靠打猎为生的猎户,哪怕猎到了一头熊也无法受益。
赣西的花农们,即使养出了精贵的蜂王蜜也卖不出去。
咱们受用不到,百姓也得不到好处。
而如今咱们花了银子,一家人吃的开心,玩的高乐,百姓们也因此而受益。
岂不两全其美?”
“真真是歪理!”
贾政被忽悠的晕晕乎乎的,摇了摇脑袋,笑骂道:“真要你这般说,成日里花银子,金山银海都要败干!”
贾环“啧”了声,道:“爹,咱们又不是坐吃山空,俗话说的好,吃不穷穿不穷,没有能为才受穷!
不是儿子跟您吹,就二嫂摆弄这桌席面的银子……
嘶,好像花费是有点高啊!”
贾环看着这一桌的山珍奇珍,摸了摸鼻梁道。
“噗!”
正听贾环吹嘘着的贾政,一口茶没咽下给喷出。
还好转头快,没喷到席面上,倒是喷了贾兰一身。
贾兰抱怨不得,还得帮他祖父收拾衣襟……
“哈哈哈!”
“咯咯咯!”
自贾母起,一众贾家姊妹们无不大笑。
贾元春也莞尔一笑,极喜欢这样的家庭气息。
唯有贾宝玉黯然神伤:爹,你和俺说话,从没这么温柔……
王熙凤一边大笑,一边道:“三弟,我这般花费心思张罗,还不都是为了不给你落面子?
三弟这般的人物,请东道岂能寒酸了去?”
贾环正色道:“二嫂言之有理,心意也是好的,不过……二嫂能不能借我一副头面,我明儿去当铺当了,好换回点银子来家过年。”
“噗!”
“哈哈!”
众人闻言,无不捧腹。
贾政和贾琏两人也憋不住,大笑不已。
贾母等人就更不用提了。
原本因为有贾政在,还有些拘束的贾家姊妹们,也一个个笑的打跌。
王熙凤则笑着高声道:“这算什么?我那里有什么好的,三弟只管拿了去便是!
不过要我说,三弟也莫去别的当铺当了。
我记得姨妈家在都中就有好几家当铺,你去了,人家当你是姑爷,说不得还能给高价!”
薛姨妈笑道:“这才是顽笑话!环哥儿要是缺银子使了,自去家里拿便是,还用得着去当铺?”
王熙凤看着贾环促狭道:“环哥儿,遇到这样大方的丈母娘,你可有福气了!”
“来,二嫂,这盘鲫鱼舌头赏你,有你这样的二嫂才是福气!”
贾环笑呵呵的举起一盘珍馐,递给王熙凤道。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
王熙凤本想再顽笑笑骂一番,可看着贾环眼中淡淡的笑意,心中却忽地一紧,想起之前自己话中的不妥。
薛宝钗有娘,可如今林黛玉和史湘云都没了娘呢。
眼见着三个就要成亲了,可老太太压着三人不得见,就算今日见了,也不许说话。
贾环意见大着呢,只是看老太太这几日不自在,所以忍着。
这会儿她说笑,一会儿别殃及池鱼,把火发到她头上。
念及此,王熙凤忙笑着接过那盘鲫鱼舌头,老老实实的退下忙活其他事去了。
其她人不知她的心思,只当她被贾环收买了,纷纷取笑不已。
一时间,席面上觥筹交错,笑语连声。
贾母的气色,也终于好看了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