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西市,六和酒楼三楼雅阁。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五只大黄羊,被一群将门衙内,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整整半面墙的烈酒,此刻酒坛杂七杂八的散落一地。
满厢酒气。
纵然一个个身怀高强武道,体质不俗。
但此刻,也依旧都变了脸色,眼神发直。
十几个人,毫无形象的坐着,笑着,骂着……
或忆幼年趣事,或谈某人之丑事。
时而破口大骂,时而又笑声如雷。
间或里,牛奔、温博两人又干了架,干到一半,两人又合起来同秦风干了架。
不理会打打闹闹的众人,贾环走到涂成身旁坐下,看着这个对他笑的有些憨厚的少年,也不嫌他一身酒气,搂住他的脖颈,道:“涂成,你虽然叫涂成,可也别一心想着屠城。”
“嘿嘿,环哥儿,没,没想着屠城,嘿嘿!”
涂成抓了抓脑袋,憨厚笑道。
他家是江城伯府,其父屠谷承袭一等男爵,在天府军团任都虞侯之职。
不过,之前贾环与屠谷通信交谈,商议将屠谷调往西域……
贾环并未被涂成的憨厚笑脸迷惑,他笑骂道:“屁!第一次去西域时,我去了龙城,所以没见着,只听奔哥他们说你打起仗来和疯子差不多。
上回又去西域,咱们一起往厄罗斯大营里冲,你冲的倒比我还快!
背后背着四把刀,全让你杀的卷刃了吧?”
一旁苏叶嘎嘎笑道:“成哥儿惯会作假,专门作憨厚老实德性。
旁人只看他老实巴交好欺负,可谁真惹着他,他就和人拼命!
他小时候惹事被世叔教训狠了,才学会了这招。
他不惹事,故意逗别人惹他!
别人先动手,只要打赢了,世叔就不会教训他!”
“哈哈哈!”
一厢人都大笑不已。
“原来你是这样的成哥儿,喝酒!”
牛奔笑的前仰后合,站都站不稳了,还要喝。
温博也笑的打跌,又懊恼道:“他娘的,这招老子要早点知道,当初也不会挨那么些打!”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贾环笑罢后,还是搂着涂成的脖颈,笑道:“成哥儿,咱俩是同年的,你比我也大不了几天,就不喊你哥了。
这次,你要去车臣汗王达尔汗的驻地。
达尔汗这个人,又奸又滑,我虽然派人去送信给他,但他到底会怎样做,不好说。
去了后,一定多长点心思。
在西域时,咱们一起作战,你一个人疯子一样往前冲杀不要紧。
因为你左右和后面,都有兄弟们以死相护,我们可以保证你只面对前面的敌人。
但此次出去后,兄弟们都不在身边,你不止要面对前面的敌人,还有左右和身后,尤其是身后的敌人。
你记下了?”
涂成眼圈儿有些发红,点点头,道:“记下了环哥儿,我不会……一个人,往前冲的。”
说到“一个人”时,涂成的声音有些哽咽。
因烈酒的缘故,其他人也多少有些红眼……
贾环却哈哈大笑道:“诸位哥哥,出去后都好生练兵,小弟……小弟如今有叔伯义父看护着。再过二十年,就要靠诸位兄长们看护了!
来来来!我再喝一海碗,先……先讨好讨好哥哥们!”
说罢,也不等牛奔等人响应,就举起大海碗,举头灌酒,喝的一脸都是……
看着贾环这般,秦风这等感性的,当场忍不住就要落泪。
他们都是武勋将门,幼时便相约,长大后同赴九边沙场。
掌十万雄兵,灭尽来敌。
如今,他们的理想正在实现。
可是贾环……
……
皇城,大明宫,紫宸书房。
熬了一夜,直到现在,好不容易处理完政务的隆正帝,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叹息道:“十三弟,朕真的老了。”
御案南侧的赢祥闻言,顿住了笔尖,苦笑了声,道:“皇上,不是皇上老了,实在是……太勤政了。
莫说皇上,连臣弟,都觉得骨头快散了!”
这怕还是隆正帝第一次听赢祥抱怨,他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起来,道:“十三弟此时的模样,竟似当年跟在朕身后,想跟朕讨要小马驹的样子!
你也不怕外面的臣子看了去,有伤十三弟总理王大臣的威严!”
赢祥摇头笑道:“想来他们该理解臣弟,若有不服者,大可来试试!”
说罢,又婉言劝道:“皇上,您毕竟有了春秋,不好再这般一宿一宿的熬下去了。
莫说是臣弟,连贾环那小子,都三番五次的劝谏于您。
外面多有人,将皇上和积劳成疾的诸葛孔明相提并论,端的可恨!”
隆正帝闻言,冷笑一声,道:“诸葛亮五十出头就累死了自己,朕今年正好五十有五,他们都盼着朕早日龙御归天吧?
朕又岂能如了那群子黑心逆臣的意?”
赢祥闻言,眼睛登时一亮,急道:“皇上,您准备好生休息了?”
隆正帝不顾帝仪的扭了扭脖颈,站起身,走到雕栏纹龙窗前,眺望皇庭,低声道:“只要……只要贾环所言之银行一事,当真能让朝廷再无缺银之忧,朕纵然休息二三年,又有何妨?
治国难,难在何处?
无非是国库不丰罢了。
若是国库丰润,谁都可当得圣君。
太上皇当初的圣名从何而来?
盛世添丁,永不加赋。
呵呵……”
赢祥虽然被太上皇圈了十几年,但并不愿多言皇父之事,岔开话题笑道:“贾环的经济手段还是颇为高明的,臣弟看他对银行之事,极为热衷,也很自信!
断不会有错!
皇上,按他的说法,用不了三五年,天家就是世上最有钱的家族。
这样才对,不用再似从前,顶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名头,可内库还不如臣子甚至是江南盐贩子的银子多。
皇上的园子也该修修了,贾家那个大观园,就修的极不错。”
隆正帝闻言,呵呵一笑后,面色却又有些微妙起来,淡淡道:“十三弟怕还不知,今日贾家拍卖玻璃方子,但此事贾环并未出面,只打发了个十来岁的侄儿和一个管家负责。”
赢祥闻言一怔,道:“贾环不是说今日拍卖之银,是为银行铺设之资么?他怎么……皇上,那他去做什么了?”
隆正帝细眸微眯,道:“明日,将门那一干衙内子弟就都要出京了。
今天贾环把他们都聚在了一起,就在六和楼的三楼雅阁内,为他们行送别宴。
十三弟,你以为,贾环此时心情当如何?
他可会生怨望于朕……”
赢祥一惊,心中了然隆正帝所想,忙道:“皇上,贾环于忠义上极明白道理。他自会知道皇上的苦衷,和保全他的爱护之心。”
隆正帝闻言,轻轻一叹,道:“希望如此罢……”
君臣二人正说着,苏培盛悄无声息的进来,拿着一张纸封,走到御案前,躬身道:“陛下,六和酒楼的拍卖结果出来了……”
隆正帝和赢祥闻言,眼睛同时一亮……
……
西市,六和酒楼。
偌大一个酒楼,此刻已然沸腾。
燕地的玻璃方子拍卖出了四十八万两银子的高价,但这只算一个最低点。
紧接着,齐鲁之地以五十五万两银子不甘其后,而晋地则以六十九万两银子震惊众人。
京畿之地的两份,更是平均以八十三万两的天价,让人目瞪口呆。
莫说二楼的一些衙内公子,连三楼北面雅阁内的龙子龙孙们,这一刻似都成了土鳖。
宗室内最富裕的王府,当是太上皇尚在时的九郡王府。
可九郡王府的家业,加起来也只有三四百万两。
当初号称宗室第一富贵!
然而,却比不过一张方子值钱……
等到两广拍完,两湖拍完,江西拍完,只剩下最后一个江浙之地时,众人已经麻木。
好似那些举牌叫价之人口中的数字不再是银子,而是草芥一般。
贾芸此刻的眼睛明亮,即使深秋时节,却依旧满头汗意,手微微有些颤抖……
他站在露台上,呵呵笑道:“只剩下最后一省的名额了,也是最富庶的一省。
其实,这玻璃方子我是不赞同卖的。
虽然拍卖能得来些银子,可哪里能比得上做独门生意来钱快,对不对?
再说了,不是我贾芸吹嘘,我贾家真不缺银子。
比现银,能比得过我贾家的,真没几家。
可我家三叔却以为,做这种买卖,没甚意思……
嗨!我是个没多少能为的,也听不明白他老人家到底什么想法。
他老人家说什么,我这做侄儿的,只能照办。”
话虽如此,贾芸还是痛心疾首道:“真要放开了生产,别的不说,只江浙之地,一年的销售银子,怕是都比今天的拍卖总额多!
罢了罢了,不能再说了,越说越心疼。”
“哈哈哈!”
见一直沉稳稳重的贾芸这幅做派,底下之人哄堂大笑。
之前拍到了方子的人心里满意,还没拍的人心里更加向往,真正有实力的商号家族,都在等这最后一拍呢。
贾芸笑道:“闲话不多说,否则非引起众怒不可,
好了,最后一份方子,现在起拍。
竞拍底价,依旧是十万两,一千两一次加成。”
十万两的底价其实已经成了笑话,之前粤州的成拍价,已经到了一百九十万两的天价。
而这个年代还不是后世,粤州虽也富饶,但却远不及江浙之地富庶。
用膝盖骨都知道,江浙省份的方子,定会拍出天价!
“三百万两。”
之前一直没有出手的李钟,忽然开口道。
“嘶!”
一片倒吸冷气声,继而一片哗然。
三百万两!!
就算明知道江浙之地的方子拍价会成为天价,可众人却没想到,甫一开拍,就会真的成了天价。
这已经抵得上数省拍价之合了!
六和酒楼里一片静寂,只有粗喘之声,此起彼伏。
更有不怀好意者,泛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李钟。
看的好似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肉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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