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特地去棉兰监狱探望了何大贵。结果我刚一出现,他就歇斯底里扑在了探监窗口的钢化玻璃上,大声质问我还记不记得那天发的毒誓。
我一阵汗颜:“嗯,看来你状态还算不错……我很欣慰。”
何大贵扒拉着窗口,身后四五个壮实狱警狠狠控制着他。
看我这一副为难的样子,他起先是万分愤怒,眼见着火苗都要蹿上头发,紧接着又沦入了无尽的绝望,趴在窗口前的板凳上呜咽哽咽,捂脸哭了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像他这样人到中年的老男人哭起来,最瘆人。
我心中有愧,小声告诉他:“我没忘记。”
我不想给自己找理由。别人托我办的事我没能做到,不论这个中存在怎样的客观原因,都与他无关。
这个家庭所承受的本就是无妄之灾,我不能再让他承受更多。
听我说完这四个字,他猛然抬起了头,泪光里闪烁着血丝,眼睛里又重燃了新的希望!
他问我:“你……去过哪里了?”
我努力绷住脸,掩饰心中的犹豫——我总不能告诉他我连那座山的边都没蹭上。莫名其妙被本地刁民抓起来,在一个与你的事毫不相关的地方被关了好几天,手下还死了个人。
“嗯。”
我撒了个谎,然后忍不住再次夸下海口。“过几天我就把你女儿从那里带出来。”
紧接着,我扭头便走。临最后一眼,我看到何大贵那早已化为死灰的精气神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我听到背后的他在激动地扒拉着窗口,而他身旁的那群狱警在骂骂咧咧地阻拦。他一声又一声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闫追风!……闫大师!加油!保重!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我就在这等着你,还有其它失去女儿的父亲、失去家人的兄弟们一起,我们都等着你啊!大师,求你了!……能不能……快点……”
“哒哒哒!”
听到电击枪的动静,我眉头一阵抽搐,快步离开了这里。
绮意就靠在监狱门口的门柱上看着手机等我,她看了我一眼,本就不怎么活泼的气质一下子也跟着沉重了下来。
我估摸着我现在的表情应该跟死人没啥两样。
她转移话题道:“听说这个人情况特殊,考虑到情节并不算严重,悔罪态度也相当良好,本地法官并不打算太为难他,只给判了三年半。再算上狱中减刑,想必没几年应该就出来了。”
“嗯,那挺好。”
我六神无主着,木讷地点了点头。
“绮意啊。我开始有点理解,为什么那些大风水师大阴阳师,往往会给世人留下某种,惜字如金的印象了。
有些事不是我不想讲,面对那些无能为力的绝望者,我……属实说不出口啊。”
“明白就好。这世上有太多命中注定,我们的工作,从来都不是拿钱办事这么简单。”
她随便评论了两句,便迅速转移了话题。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再过几天。”
那何家老宅发生的一切,至今令我心有余悸。这趟行程不仅没有解决我任何问题,反倒是抛给了我更多难以解答的困惑。
那等死地不会同情任何弱者,对佛门度灭法不怎么精通的我,若是就这么硬着头皮冲回去,只会是又一次九死一生。
我需要修整,各种意义上的修整。
“先去黑市搞点枪支吧。”我提议道。“上次我们在这方面吃了不小的亏,那些几十年前都快锈烂了的货,好几次差点坑死我。”
她点点头:“棉兰这边我认识一个人还不错的私人安保用品商人,货好价优,应该能解决我们不少问题。”
我直接带上她就出发,在她的指点下迅速找到了她说的那家武器店——居然就在我那小店的后街,步行也就不过几百米的路程。
这家店夹在一家酒吧跟一家迪厅中间,霓虹闪亮之间,三个大大的绿字在门头上大亮——
“心不慌!”绮意一看到这店名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见我一脸茫然的样子,她马上解释道。“这家店的店主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就是有点躁,除此以外也没什么缺点。单这店名,他基本就是一年一换,此事甚至与江湖是非无关,单纯就是心情来了就换。”
我重新将目光放在这门头上。
她这么一说,我倒是能理解为什么她会对这店名感到惊讶了。
“心不慌,他这意思就是买了他的货揣在怀里,行走江湖走到哪儿都不会慌呗?啧啧啧,你别说这名字起得还不错,某种程度上讲还蛮有品位。”
我话音未落,店门里便响起了个震耳欲聋的大嗓门——
“哦哦哦哦哦哦?我好像听见有人夸我品味好?”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我楞了一下。
我就普通说说话,身旁左边一个迪厅右边一个酒吧,都在大声放着土嗨音乐……这老哥是长了个什么耳朵?
门里面走出来个身高不超过一米四的侏儒,一边拍手鼓掌一边兴致勃勃地上下打量我。
“哟,这不绮大美女吗?怎的,什么风把您吹来了?你哥死哪儿去了?以往他出手可比你阔绰多了,今天带个陌生人来,搁这意思,是要带男朋友来见你爹?”
我一阵哭笑不得。
单身,亲哥刚去世,也没爹。
他是怎么做到五秒钟内连踩三个大雷的?你搁这玩跳舞机呢?有这么做生意的吗?
意料之中的是,这一米四不到的侏儒男直接被一米七的绮意揪起领子提起来,冷着脸当保龄球扔回了店里……
只听哐啷啷一阵乱响,不知道多少大杀器在里面乱糟糟砸成一坨。
完事绮意还嫌弃地拍了拍手上的灰,一阵皱眉。
“有事说事,别整这么多废话。我们要出一趟大活,你麻溜给老娘整点好货来,不差钱!”
“好!爽快!”
我眯了眯眼,看着那侏儒从一堆破铜烂铁里爬出来。
一开始我还以为这矮敦子就是短小精海,皮实,直到我看到一串鲜血顺着他后脑勺就往后领里淌。
这是……
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