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点半,天色仍是明亮而清透,唯有一片浅红的霞光抹在楼檐的西边。天际看起来又淡又远。
新的高三九班位于2号教学楼五楼最靠右边楼梯的第二个教室,2号教学楼,也是龙腾中学最高的楼层了。江眠戴着耳机从楼梯走上了五楼,转角上来的时候,有人从她左侧快速擦肩而过;等她从楼道口走来,不远不近,刚好瞧见一个高个子男生倚靠在长廊的围栏上,弓着身,曲着腿,一副随意而无聊的样子。
一入九月,太阳沉下后的晚风带点温热的凉意。
迎着傍晚的晚风,江眠的降噪耳机里正淅淅沥沥下着秋雨:雨水砸向瓦片,落在青板砖……下雨的声音稀稀疏疏,密密麻麻。雨水汇聚在芭蕉叶上,越积越多,一点点压低了□□宽厚的叶片,直至“啪啦”一声,滑落的大片雨水在石上肆意飞溅,忽得惊起……
……前面斜靠在栏杆上的男生转过了头。
男生有一头极短的头发,鬓角修长,以至于露出额头有些方阔,但是他眉眼深刻而俊秀,加上长腿阔背,整个模样看起来无辜而帅气,风流而不拘。
江眠从小到大都有些脸盲,但是一眼认出了他——方箱子!
“景照煜,欢迎你啊。”一道大方爽快的问候响在她面前。班长大人阮南溪从教室后面走出来,双手相握地来到了这位景同学的面前。
“谢谢……班长。”景照煜同样礼貌一笑,轻轻一顿,叫出了阮南溪的班长身份。
阮南溪愉快地眨了下眼,继续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或不适应的都跟我们说,我们班同学都很好相处的。”
“谢谢。”
“……不客气。”
“嗨,江眠——”阮南溪叫住了路过的她,微微歪着脸,眼睛含笑地瞧着她。
干哈啊。她停下脚步,然后比起阮南溪,这位退学自军科大的景同学先朝她丢了一句招呼:“嗨,好巧。”
“……”
“……”
“不记得了吗?”他继续自来熟地与她打招呼,一只手搭在长廊围栏,一只手放在口袋,嘴角翘着,看起来像是很亲切似的。
“火车站。”他加了一句提醒。
然后,江眠才回应道:“……嗯,巧啊。”
所以,眼前这位就是那颗坠到他们班里的……陨石?这样一想,江眠又抬眸扫了对方一眼,果然人不可貌相,看着可一点都不像陨石呢。
作者有话要说:
在江校长“变身”之前,每个人物都先出场一下……
第3章
步入高三第一个晚自习,江眠状态有些不对,强撑着做了两道题,放下笔揉了揉发胀的额头;她的同桌王赛儿的状态也有些不对,眼睛一直往某个方向飘,然后也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那位大学生长得挺好看啊。”王赛儿低声同她交流起来,不忘用左手挡住嘴遮掩一番。
江眠大脑发胀,不想评价王赛儿这番掩耳盗铃的行径,懒懒地嗯了声。
晚自习上课铃声已经响过,田老师还没有过来,加上今晚是高三新开学第一个晚自习,教室仍是一片交头接耳的窸窣声,阮南溪喊了两句安静,依旧效果不大。龙腾中学,大概是唯一一个高中不分重点班的学校,好生差生聚集在一个班,班级的学习气氛就不那么统一了。
这个学期,带他们的班主任仍是田长胜田老师,主课老师换了两位,她喜欢的赵老师杨老师都不再带高三。目前座位是随意坐的,不过田长胜是一个排座狂魔,加上班里又进来两位新生,肯定要重新排座。
江眠和王赛儿坐在靠走廊的倒数第二排,因为她和王赛儿都算是班里个子比较高的女生,她一米六七,王赛儿更高,一米七一。与王赛儿身高体型不太匹配的是——虽然王赛儿样子颇为壮硕,却长了一颗实打实的少女心。
田长胜还没来之前,江眠和王赛儿说了一会小话,直到有人喊了一句:“校长来巡逻了!”
顿时,班级鸦雀无声,个个低头开始看书或写卷子……
王赛儿坐在靠长廊窗户的座位,用余光瞅了瞅长廊走来的一行人,又话痨地冒出一句:“乍眼一看,还是你爸最帅。”
江眠:……
今天晚自习来纪律巡查的除了江之河,还有两位副校长和教导主任。见他们班班主任不在,两位副校长进来绕了一圈,江之河和教导主任一块立在门口,大致瞧了一下。
江眠没有去看自己老爸,也没有装腔作势写作业,至于王赛儿,视线又飘到了教室窗外。一不小心,视线还同路过他们班窗户往里扫进来的江之河撞在一起。
这道来自校长爸爸的特意凝视,就这样被王赛儿截胡了。
“哈……”
王赛儿下意识推了江眠的瘦胳膊,见江眠毫无反应,自顾朝着江校长嘿嘿一笑,得到江之河严肃的点头回应,激动地拿出了一本书,稍微倾过身,十足做作地摊在了江眠的面前:“眠眠,我们讨论一下这题吧。”
江眠:“……”
王赛儿是一个大叔控,这是她自己说的话,同样还表达过她爸是她最喜欢的理想型男人。每每王赛儿说这样的话,江眠都很想送给王赛儿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真不知道王赛儿是视力问题还是脑子问题。
“对了,不是说我们班要转来两位新同学吗?还有一个呢?”王赛儿瞅瞅扫视了一圈问。
“不知道。”
“诶,难道不来了?”王赛儿又看了看坐在最后面的军大生,只见他转向旁边坐着的章一新,两人一番对话,章一新立马“恭敬”地从抽屉拿出一本数学书奉上。
军大生接过了书,大致了翻了翻,浏览的目光像是与这些书久别重逢似的。不知道为什么,王赛儿看得十分热血澎湃……
其实,刚刚的情景和对话是非常稀松寻常,景照煜网上买的课本习题册都没有寄到,就找旁边的章同学借一本书看,不然单坐着太无聊了,然后章一新就问他想看什么书。
他说都可以。
章一新就拿了一本数学书出来。
“要不要做张卷子感受一下?找找手感什么的……”章一新再次顶着自己憨厚老实的脸在新同学面前刷好感。对于这位坐在自己边上的军哥哥,章一新从晚自习开始就处于一种兴奋外加受宠若惊的复杂心情,只是两人坐了好一会,交流还停在前头的两句“你好”上面。
终于,军哥哥开口跟他借书了,章一新更加努力彰显自己“热情待客”的友爱之心。
“好。”景照煜回道,顿了下,不得不又麻烦了对方,原因他还需要从章同学这里借一根笔。
半分钟,章一新在班级私群发了一条消息:“军哥哥从我这里借了一根笔!!!”
“……”
“……”
“……”
连笔都没一根的人……这位军哥哥真的是回来复读吗?一时之间,不少同学都对这位景照煜怀疑上了:长得挺像好学生的样子,难道只是像而已?还是真的是他们之前猜测的那样,四门全挂被军科大退学了?
但是军科大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考上的大学,作为一所最顶级的军校,录取的分数不输国内最顶级的那两所大学,对身高体格还有严格要求……
噢,他们好像又自觉地忘记了,那位叫张大贺外校转过来的新同学。
田老师终于来了,班级再次自觉地进入各自学习的状态。经过两年的磨合,全班同学不仅非常熟悉田长胜的处事风格,更熟悉田长胜的走路声响。
待田长胜来到教室,一半同学都放下手中的笔或书,默契地抬头看向讲台前方——
讲台上除了一如既往面容严肃的田老师,还跟着进来了一个男生,只见他吊儿郎当地杵在讲台另一侧,头发棕黄,上身是logo明显的大T恤,下身也是宽松的大裤子,鞋子AJ,青春的面容捎着一丝不屑和拿捏的帅气。见底下打量自己的眼神多了,嘴巴往上一斜。
沙雕……
这是江眠某一刻里内心最为真实的感受。
“大家可能前两天就知道了,我们班这个学期多了两位新同学……”田长胜开口说,不过大概是不想两位新同学分走他们过多的注意力,话锋一转道,“不过具体我也不介绍了,久了大家自会熟悉。”
“老师,那就让他们做个自我介绍吧。”有人提议说,声音期待。
“……行,好吧。”田长胜同意了,目光同最后的景照煜碰了碰,转头看向左边,
“张大贺,那你先来吧。”
“没问题。”张大贺照样斜着身,耸了耸肩后,开始介绍自己,内容和语气还有两分幽默:“我……张大贺,之前是龙五中学的,对,就是安定区的龙五中学……简单来说我这个人学习不怎么样,人也不怎么样,不过我打架还可以,很荣幸转到你们学校你们班……以后如果我们班被欺负……”
“如果真有这样情况,希望你可以先来告诉老师。”田长胜及时拦住了张大贺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张大贺倒也是一个脸皮厚的,立马笑了笑接话说:“当然……我也是这样想的,田老师。”
“好了,大家欢迎张大贺。”田老师总结说,拍两下手以示欢迎。在田老师的带头上,同学跟着鼓了掌,稀稀疏疏。
“景照煜,你也上来吧。”田老师唤了最后一排的景照煜上来。
全班同学:……!!!!
不同张大贺,景照煜显然更吸引班级同学的眼光和注意力,一方面是他的上学经历,军科大归来复学;另一方面,比起张大贺身上那种显性的小弟气质,夸张虚浮。景照煜身上则带着一股隐性的大哥气质,内敛而生动;可能也是在军校上过一年学的经历,身姿比常人更英朗挺拔,却也没有过度坚毅,反而有一丝与身俱来的亲切随性。
亲切这东西,放在颜值一般的人身上就是亲切;若放在颜值高的男人或女人面上,很容易就化成半分风流……
不过,即使同学对景照煜更有好感,但是比起张大贺,景照煜明显还是更有距离感的那一个……怎么说呢,张大贺虽然夸张虚浮,同学里偶尔也有这样类型的,但是景照煜这样的,他们还是头一次见。
从最后座位走到讲台,景照煜从讲台桌上拿了一根粉笔,一转身,直接在黑板写上了自己名字,从景字开始到煜字结束,字迹大气而工整。回过身,他将粉笔放在粉笔盒,正要开口介绍,响起了一道笃笃笃的手机振动声。
……谁的电话???
班级是不允许带手机进教室,偷偷带手机过来的同学基本也是将手机调到静音状态,所以这个电话是谁的?
手机振动的声音貌似还是从讲台传来。
“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景照煜对田长胜道,礼貌地点了一下头,出去了。
……
……
……真他妈的社会啊!
景照煜走出去某一刻里,江眠觉得田长胜的脸是完全僵硬状态,一会后,他动了动嘴巴朝向全班开口:“好了,大家自己看书,明天正式开课,都高三了,都拿出高三该有的样子来。”
高三该有的样子是什么?反正不会是景照煜和张大贺这种……
20点50分,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准时响起。比起其他高中,龙腾中学的晚自习时间不算晚,走读生基本这个时间回家,住校生可以再自习一节课,或自己到宿舍或自习室继续学习。
龙腾中学里走读学生和住校学生大概是一半一半,下自习后的校大门还是比较拥挤,尤其是高一新生,几乎一拥地喧哗而出。江眠王赛儿郑泽阳一个小区,距离学校骑车不到五分钟,从车棚取车到路上,江眠和郑泽阳一块等着王赛儿在路过的摊子买炒冷面,前面王赛儿弓着身,不停说着:“老板,多加辣椒,多加点孜然。”
郑泽阳奇怪道:“王赛儿,你妈夜里不给你做宵夜吗?”
“做啊。”王赛儿回郑泽阳,“如果我学到十一点,我妈还给我熬燕窝呢!”
郑泽阳嘴巴一张:“那你还能吃下那么大一份冷面!”
“嘿嘿。”王赛儿提着老板装好的冷面上来,朝着郑泽阳眉头一挑,“看样子你就没喝过燕窝,燕窝那玩意能顶饱吗?”
“对,我没喝过燕窝,谁喝那女人喝的玩意。”郑泽阳不客气回击,然后看向江眠,“你们女生晚上都喝燕窝吗?”
“我没喝。”江眠回话,清清淡淡道,话里却有一份强调,惹得郑泽阳哈哈大笑。
龙腾中学出来就一个路口,三人从路口绕弯时,伴随一道挑衅的口哨声,一道影子快速地一闪而过,王赛儿眼尖地抓到一抹背影说:“那不是张大贺吗?”
“装货!”下一秒,王赛儿评价说。
“人家怎么你了?”郑泽阳不同意地说,“比起来,那位叫景照煜不是更装——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啧啧啧,那口气还当自己大学生呢。”
“我说郑泽阳,你是不是羡慕人家大学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