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逮一众小混混,其实不难。
他们土生土长在南城,干不了旁的营生,才沦为地痞流氓,但凡他们能敢踏出故乡半步,有这份孤勇,那也成就一番大事了,怎会浑浑噩噩度日。
因此,城内寻人,只要花点钱财,没有办不到的。
烧烤摊的老板也立了大功,提供了不少情报。
这一群小混混被郑先生教训以后,是消失了一段时间。可他们总得找地方夜半吃酒吹牛,见郑家夫妻不再来了,挑不起伤心往事,又灰头土脸回来了。
起初他们怕人记得那时斗殴逃跑的丢人事,吃饭也沉闷。后来日子久了,没人记得这事,底气又慢慢足了,吆五喝六开始作法。
杜夜宸和尹颜带着阿宝包场了几日,终于等到了这群人。
烧烤摊老板给杜夜宸使眼色,道:“就他们。”
杜夜宸了然点头,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番眼前嬉笑行来的几名男子,为首的人身穿长袍马褂、戴着礼帽,瞧着有权有势,实则从衣裳的袖口微微劈线就能看出,这身衣裳浆洗过好几次了。
乌合之众,不是有钱有权的大人物。
杜夜宸起身,同为首的那个男人打招呼:“先生如何称呼?在下有些事想同您讨教。”
对方许是头一回见到杜夜宸这样冠袍带履皆齐整的人,居然纡尊降贵同自己打招呼。为显自个儿上流,他趾高气昂地睥着杜夜宸,道:“打哪儿来的洋务派?我都不认识你,还敢腆着脸上来和本大爷求教?你也配!”
不是好相与的人,说话夹枪带棒,哪管杜夜宸心里头会不会不舒坦。
他的小喽啰跟着前仰后合地笑开,作势就要上来开路:“起开起开,咱们刘爷爷要吃酒了!”
奈何,这些狗腿子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杜夜宸,阿宝耳尖一动,立马拎着一根长棍,飞身上前,耍了一套老师傅那里学来的棍法。
他一根实心木棍舞得虎虎生风,打得他们人仰马翻,满地找牙。
他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时间,小喽啰们嗷呜乱叫,钻到刘爷身后。
阿宝一个不起眼的小孩出马,三五招就摆平了几个壮汉。任谁都没料到,这小屁孩还是个武林高手。
之前对付郑家夫妻,那是兄弟们带了刀子,且酒意上头,麻痹了痛感,这才能打个平手。如今手无寸铁,还没喝酒壮胆,受了阿宝一顿捶,哪个又愿意受这样拳打脚踢的委屈?要孬孬一窝,大家伙儿一块丢脸,不分伯仲!
弟兄们不成器,小孩都对付不了。
刘爷被这一幕臊得脸红脖子粗,他口中唾沫星子四溅,漫骂:“没用的东西!一个小孩都打不过!”
见状,杜夜宸好整以暇地坐到板凳上看好戏。
他整理袖上金扣,微微一笑,嗟叹:“本是同你好好讲话的,你偏生不领情。杜某只能以德服人,不过这一回,凭的是武德。”
闻言,刘爷气急攻心,他拳打脚踢了不中用的弟兄一顿。
这口气实难咽下,他看着眼前的阿宝,一时没忍住,竟也撩起这一身最爱重的礼服,高抬起手,企图掌阿宝的嘴。
那架势,分明是要以大欺小!
谁知,刘爷才刚刚抻开手臂,就被端烤串姗姗来迟的尹颜喊住:“别动!”
就在他愣神的一瞬间,尹颜猛地提手,先发制人摔了刘爷一个大耳刮子。
“啪”的一声,女子纤纤玉手砸在刘爷的脸上,直把他打懵圈了。
尹颜挡在阿宝面前,叉腰怒骂:“呸!不要脸的东西,连我家孩子都敢打!”
美人儿眉目怒瞪,纵是生气也带娇,把人看迷糊了。
刘爷被美色所蛊惑,一时结巴,道:“是……是你小孩打我们家弟兄!”
弟兄们从身后探出头来,忙不迭应和:“就是就是!”
阿宝听到尹颜护短的声响,心里一甜。
他没想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尹颜竟会挡在他面前,还帮他出气。
要知道,杜夜宸可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他都是任由阿宝发挥,肆意动手。
他信赖阿宝,不怕阿宝有事。
阿宝回过神来,忙凑上去捧尹颜的手。
他用满是厚茧子的小手揉尹颜掌心,忧心忡忡地问:“尹姐姐,手疼吗?”
尹颜微笑:“不疼呀!你没事吧?”
阿宝摇头:“我没事。”
言毕,他回头,望向刘爷一行人,寒声道:“不过……他们有事了!”
阿宝又摆弄起那一根长棍来,他一手棍子耍得翻飞,竟比此前还要狠厉。
阿宝似是动了真火,明明面上覆着一条遮眼的带子,瞧不清他神色。可看他架势全开,摇头晃脑,松筋动骨,一副气势汹汹迎战的姿态,又知他心底肃杀之意渐起,誓要为最亲的姐姐尹颜讨个公道。
刘爷和弟兄们知晓今日算惹到阎王了,打是肯定打不过,硬碰硬要是输了,那可真丢人还失威望,这群地痞们顿时从风而服。
刘爷变了个和善脸,上前一步,双手捧住杜夜宸的手掌,恭恭敬敬道:“鄙人姓刘,不知先生贵姓?咱们不打不相识,何必闹得乌烟瘴气,你说是吧?这样,你卖刘某人一个面子,此前的一点切磋就不要计较了。”
他这样识时务,还知晓时局不对,立马忍气吞声求和。
杜夜宸赞他是个人物,也笑了一下,道:“刘哥快请坐,我姓杜,不介意的话,唤我一声‘杜贤弟’便是。”
“嗳嗳,杜贤弟,咱们坐下慢慢聊。”刘爷从善如流坐到杜夜宸身旁。
杜夜宸抬手叫酒:“老板,麻烦把炙羊肉、牛肉统统摆上来,今儿这顿,我请刘哥喝酒吃肉。”
明明之前打得热火朝天,转头就称兄道弟,亲亲热热地凑一堆了。
这阵仗,看得尹颜那是目瞪口呆。
尹颜撇撇嘴,小声嘟囔:“蛇鼠一窝,就这儿还能攀交起关系来。”
她翻了翻白眼,鄙夷之余,又不得不服气。
杜夜宸这得长了多少个心眼,才能行至何处都同人交好、左右逢源?
若非如此,恐怕他也盘不起如今那么大的家业!
罢了,人活在世,哪有非黑即白的?个顶个儿的聪明人,得从他们手上捞着油水,不费心神可是不行。
转念一想,尹颜也有点得意。
杜夜宸再怎么厉害,还不是拜在她的石榴裙下,私下里偷摸给她送礼物?
尹颜娇声一笑,从口袋里摸出那一枚海洋之花胸针,别在了衣领上。
她故意拍了拍领口,露给杜夜宸看。这是她的战利品,象征着杜夜宸曾是她的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