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夜宸捂住血流如注的左手,气定神闲地差遣阿宝:“帮我去把张医生喊来。”
张医生是杜夜宸的私人医生,平日里在诊所会诊,只要杜夜宸有需要,一个电话便能将人请来。
阿宝走后,杜夜宸又给一个殡仪馆的朋友打了电话,请他帮一些小忙,顺道给他备好了酬金。
张医生姗姗来迟,一见杜夜宸的手便愣住了,忙问:“怎的伤这样重?”
他是记得杜夜宸有多爱惜自个儿身体,莫说手脚破皮流血了,就是指甲头发丝儿都要每三个月瞧一瞧异样,好好保养一番。
他心里头惶惶然,一面帮杜夜宸包扎伤口,一面怨怼:“你莫不是结了什么仇家吧?”
杜夜宸斜他一眼,呵斥:“凭的话多。”
他总这样冷淡,张医生习以为常,当即也不再开口了。
左右他本着医者仁心劝慰,还落得一身不是与埋怨,何苦来呢?
处理好了杜夜宸的伤口,张医生叮嘱他在家待着,每两日,他都会来看一看缝针的伤处愈合情况,让杜夜宸这几日莫要提溜重物了。
张医生提起医药箱刚要离开,就被杜夜宸拉住了:“等一下。”
张医生不明就里地发问:“有事?”
杜夜宸淡定自若地道:“你我换一下身份。”
“啊?”张医生不解。
杜夜宸的耐心有限,他不再多做解释,而是直接摘下张医生的毛呢礼帽、脱下他的外套、夺走他的医药箱,全副武装换到自个儿身上。
张医生疑惑极了,看着越来越少的衣着,连连发问:“为什么呀?”
杜夜宸却直接拿一张大额纸钞堵住他的嘴:“看在它的面上,闭嘴。”
张医生微笑,用手比照了一个扯拉链的姿势,示意:一切看钱的面子上,听从你吩咐,阿门。
杜夜宸立起大衣领子挡脸,顺道将沾满鲜血的空盒子递到阿宝跟前:“我出门一趟,先去一个地方,到了以后给你打电话,你再过来。”
“好的。”阿宝颔首。
片刻,阿宝指尖沾了凉凉的血迹,他盯着不住滴血的小盒子,忧心忡忡地问:“等一下,杜爷。”
“有事?”
“他们要的是断指对吗?可咱们这匣子里什么都没有,交不了差,尹姐姐岂不是凶多吉少?”
杜夜宸淡淡道:“会有的。”
“什么?”
“我会有法子交差的。”杜夜宸从来不说假话,他定然是心有成算,阿宝也不问那么多了。
杜夜宸扮作张医生的模样,提着医药箱,低头匆匆离开洋馆。
他径直奔向和朋友约好的地方,花钱和对方做交易。
朋友道:“这根左手食指,可是我拿二十块大洋,和尸体双亲换来的。”
杜夜宸纳罕:“他们同意?我还当你是偷来的。”
朋友斜他一眼,道:“我可不敢干伤天害理之事。我磨了半天嘴皮子呢,说这两年开始流行骨灰瓮了,火葬不占地还能建个小墓碑随时祭拜。想经济实惠的话,火化最佳。既然皮肉都烧得一干二净,缺斤少两也不算得什么。你是不知道,那对老夫妻听得我这话,差点拿扫帚给我赶出殡仪馆,好在我有钞能力,这才摆平了事儿。”
他叹了一口气,道:“如今的年头不太平,穷人多。儿女死了,只要给钱,尸体都能被拉到隔壁村去配阴婚。不过是个手指,看在钱的份上,又算得了什么?我今儿吃了苦头,不管怎么说,这钱,都得你翻倍出啊!”
杜夜宸把钱挪到朋友面前,道:“替我向老人家赔礼道歉,这里的钱,一部分给你,一部分帮我转交给那对老夫妻。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容易,咱们还磋磨人家孩子,损阴德。”
“要损也得损你的,干我屁事。”
杜夜宸没那么多时间和朋友寒暄,他随意聊了两句,便收下断指,离开了此地。
他在外头的铺子给阿宝打了个电话,嘱咐阿宝来玫瑰舞厅摆断指匣子。
途中,阿宝会经过一处京果铺子,那门边的砖缝里有一个真正装着断指的匣子。届时别忘记把手中的空匣子置换一番。
阿宝一听就懂了,杜夜宸定然是出门搞定了断指,足以搪塞李辉。
阿宝问:“既然杜爷有破解之法,又何必要拿刀子割手放血呢?”
要不是尹玉惊呼出声,阿宝也不知道杜夜宸竟然会对自己的皮肉下刀子。
杜夜宸闻言,道:“那些人能把李辉的匿名信送到咱们洋馆,说明他们在洋馆附近安插了眼线。那么咱们不放点血,如何用染血的匣子骗过他们?况且,趁此机会,我也能把张医生喊来疗伤,顺道借助他的身份逃出洋馆。那些人要盯着的人,是我,不会在意一个私人医生的去留。”
阿宝懂了。
这样一来,杜夜宸就能顺理成章跑出洋馆,置办好断指盒子。
阿宝本想出发送东西,可临到挂断电话,他又想起一事来,问:“杜爷,若是他们不信那断指出自你手,非要见你人验一验身,该当如何呢?”
杜夜宸冷笑:“若是如此,那正合我意。只要李辉敢亲自出马,我定然会教他有来无回。”
把他搞得这样狼狈,半点都没有翩翩君子的倜傥,已经足够让杜夜宸恼火了。
若有下次,李辉犯在他手里,那他一定会叫人生不能死不得。
挂断电话后,阿宝按照吩咐,双手捧着那一个染血的盒子出了门。
果然,他一离开洋馆,耳尖微动,听得不远处有一个武艺高强之辈游走屋脊的声响。
杜爷说的没错,洋馆附近确实有人埋伏。
阿宝沉下心来,按照杜夜宸的指示做事。
他熟识整个南城的大街小巷,凭声音就能分辨四下位置。
他知晓那间京果铺子的所在,一到店门口,他驻足分辨有没有可疑人跟来。
待安全的时刻,阿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来藏有真断指的匣子,抬手抹上一把血迹,赶往玫瑰舞厅后门。
阿宝放下染血的匣子,犹豫不决,不知要不要离开。
他很想留下来等待那一名取盒的人,这样一来,就能跟踪人寻到李辉的老巢。
奈何杜夜宸早有吩咐,命他不许多逗留。万一看到阿宝在此处,对方一定不敢来取物,那时一切计划都会被破坏。
阿宝无法,只能选择离开,以免打草惊蛇。
待他走后,一个身穿短打的小伙计探头探脑钻出来。
小伙计手脚麻利,三两下把那匣子捎到怀中,往旁侧的巷弄里跑了。
与此同时,坐在不远处烧饼铺子二楼的杜夜宸不动声色勾起唇角。
他把一条小黄鱼挪到正对面坐着的刘爷,道:“刘哥,烦请你再帮贤弟做一件事。”
刘爷知晓这厮的厉害,只是见钱眼开,如今看到金灿灿的东西,手指就忍不住朝那处游动。
刘爷还算有点脑子,没有完全答应,只问了句:“你先说什么事儿?”
杜夜宸微笑:“刘哥是南城地头蛇,什么三教九流都有点朋友人脉……方才拿东西的那小子,你也瞧见了。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三日内,我要知道这些信息。若是刘哥帮我办成事情,我必有重谢。”
“就这么点小事,值当你花费一条小黄鱼?”刘爷不蠢,这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
“那我也实话说了吧。那人是李辉麾下的弟兄,估计也是凤绘堂的人。刘哥若是帮我,还得小心为妙。”
“招惹凤绘堂?我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刘爷说完就要撩袍走人。
岂料他刚起身,就被杜夜宸拉住了衣袖,道:“出门赚钱,生死看淡。我再加码一条小黄鱼,你干不干?”
有钱能使鬼推磨,刘爷犹豫了。
好半晌,他咬牙应了声:“兄弟,要不是哥和你有缘,那是真不会为你卖命。”
“我承你的情。”杜夜宸如今可劲儿花钱,反正到时候都得郑太太偿还,他用得不痛不痒。
嘱咐完正事,杜夜宸再次回到了洋馆。他和张医生互换回外衣,这一次,功德圆满,他是真的放张医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