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颜其实对江青青没什么印象,她潜伏于风月馆时,除了和江瑶对阵,旁的江家女几乎没什么联系。
印象里,江青青是个冷淡的女子,不会掺和进馆子里的派系斗争,不助她的阵脚,也不给江瑶撑腰。
尹颜问:“江青青是自小就生活在江家的姑娘吗?”
江月狐思索了一番,道:“花雪月三所的所主都是我的堂姐妹,唯独风所所主江青青不是。她虽说也是江家女,可关系远了去了,是旁支的江家后代。我对她印象不深,只知道她是从南城清镇来的孤女。”
杜夜宸问:“孤女吗?”
“对。”江月狐苦笑一声,“你们也知道的,咱们江家只看重女子血脉,对江家男子颇为轻视。江家男子一旦出生就要被逐出江家,另建府邸,莫说花销奢靡了,就是日常开支用度都不会匀上太多,江家旁支大都过得清贫。故而江青青自小家底便不殷实,生活也简朴。据说几年前一场火事,将她家中人都烧死了,唯独她逃出生天。”
尹颜好奇地问:“能烧死主家的火势,该多猛烈呢?怎会只烧死父母,单单放过她?”
江月狐皱眉:“这……我就不大清楚了,或许她当时恰巧避开了起火地点吧。那时我想着她带着江家女的凭证来投奔我,又是无家可归的孤女,心一软便收留了。岂料她也很争气,一路单打独斗闯到风所所主的位置上来,将手底下的姑娘们调教得心服口服。我用她很是顺手,便给了她一个体面。”
江月狐记得江青青有多机敏,她好似生来就懂察言观色,聪明得紧。
她好似天生就是为江月狐准备的武器,无需打磨便极其称手,教江月狐用过一回就爱不释手。
若这一切都是江青青有意为之,此女该长了多少个心眼子呢?
“在此之前,你们无人认识江青青,对吗?”杜夜宸忽然问出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们是根据江家旧物凭证确认江青青乃江家女身份的?”
“对啊。江家男子若是在外开府,都会把地址记在族谱上,有了孩子也会差人往本家具帖递信,把后代的名字登记入内。江青青确实是南城清镇出生的,父母亲也是在那处定居生活,问她家中事宜,她对答如流,应该是没出错的呀……”江月狐后知后觉地应了声,随后陷入深思。
杜夜宸这句话当头棒喝,一下子惊到了江月狐。
江月狐莫名感到汗毛倒竖,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后怕得不行。
那时,江月狐只是想着不过多一双碗筷,收留一个远房亲戚罢了,何必两下里闹得乌眉灶眼,落人口舌。
要是一早知道江青青这么争气,能当上风所所主,或许她一开头也会好好查证江青青的来历了。
江月狐咽了咽口水,颤巍巍地问:“你、你在怀疑什么呢?”
杜夜宸只笑不语。
还是尹颜领会了杜夜宸的未尽之言,忧心忡忡地道:“若我们想跑一趟南城清镇,你看还能寻到江青青过去的住所吗?”
“应当可以,即便江青青家里没人了,可街坊邻里总识得江家府邸的。”江月狐道。
杜夜宸道:“要是方便,我雇车来,咱们跑一趟南城清镇吧。”
“好。”尹颜赞同。
虽说这一来一回又得耗费时间,可要是能寻到一点要紧的信息,助江月狐扳倒江月夜,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样,她才能知晓阿宝的下落,救回她最疼爱的弟弟。
几人压根就没耽误时间,下午便雇了车,前往南城清镇。
尹颜没带尹玉,她担忧他身体,也嫌弃他累赘。
尹玉再逞能,也知道要是他半道上掉链子,拖累了行程,反倒是害了阿宝。
于是,他再不甘心,也只得乖乖留在旅店里养伤,等尹颜回来。
这次他们去南城,是包了汽车的,两个司机昼夜不停地轮班开车,总算在三五日里抵达了清镇。
他们沿街打听江家的事,许是那场火事距今也不过才五六年,大家对此还记忆犹新。
当即便有好事的大娘领了赏钱,拉他们去看那一座二进青砖小院的废墟,道:“一家主子丫鬟全烧死在主屋里头,唯独小姐那日在府外,恰巧幸免于难,保全了一命。惨得很哟,烧得面目全非,一点血肉都无,只剩下三具白骨了!”
杜夜宸不动声色地把手从大娘掌心里抽出,神色淡漠地问:“这是您亲眼瞧见的?”
大娘愣了愣,羞赧地道:“那、那也不是,我听邻居说起的闲篇……”
尹颜插话:“府上统共几口人,您知晓吗?”
大娘煞有其事地道:“晓得!这府上除了老爷太太,就只有一个雇来伺候小姐的丫鬟了。其实这江家人排场瞧着阔气,家底子不殷富的!之前买几条鱼还要同人讲价呢,偏生把自个儿说成书香门第,还特地买了个小丫头片子服侍姑娘,充场面。”
许是清镇的人大多贫困,来了个土地主做派的江家,自然是背地里眼红不已,嘴里泛酸的。
有个什么闲言碎语,总要调侃上几句,心里头才好受。
不然人比人,真真要嫉妒个半死。
“要是家中只有四口人,丫鬟又是单独招来照顾江青青的……那这一场火怎会独独烧死了丫鬟和父母,却放过了小姐江青青?按理说,江家父母疼爱江青青到单独给她聘来一个贴身丫鬟的份上,不至于让她独自一人出府,在外抛头露面吧?肯定是要嘱咐丫鬟跟上的。”江月狐不傻,听到这里,她也觉得不大对劲了。
“除非……”尹颜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她的面色在霎时间变得铁青。她的脊背中了暴雨雷电一般,整个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除非,此小姐非彼小姐。
杜夜宸一见她那吓到惨白的脸色,便知她想了什么。
杜夜宸浅浅勾起唇角,道:“既然都烧成了森森白骨,又怎能辨别人身份呢?从髋骨上看出男女都算不错的了。”
聊到这里,江月狐如梦初醒。她后怕地抚着胸口,道:“我、我想起一件事了。”
“什么事?”尹颜问。
江月狐舔了舔唇,道:“两年前,曾有江青青的姑母前来风月馆探望她,还事先送来了礼单。那时,巴结我的人不少,我还猜她姑母是想借她的势,顺道拜访我,同我交好。我给足了江青青面子,企图帮她招待客人,可临到见面那日,她姑母忽然没了礼数,说自个儿眼疾发作,不能来馆中叨扰了。只是稀松寻常的一件小事,我不去计较,也没放在心上……如今想来,可真是处处透着古怪。”
一般人怎会放过这样一个大好机会?况且江青青姑母为了讨好江月狐,置办的礼单都是下了不少血本的!她怎可能会错过同江月狐见面的机会呢?
尹颜问:“还能寻到她姑母住处吗?”
“我倒是留了她的拜帖,想着改日回个礼,也好帮江青青做脸的。只是馆子事情多,这事儿压一压,一年半载便忘了。待我去寻一寻吧,没准还能查到她的住处。”
“嗳,好。”尹颜期盼着江月狐有所发现,好不容易有一点蛛丝马迹,线索可不能就这样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