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黄的手太粗糙了,掌心有厚厚的老茧,而且力气还大,被她握住手,郭圣通感觉自己的手掌像是被一块树皮缠住。她心中厌烦,但却不会表现在脸上。
与刘秀做夫妻做了这么久,她能不了解自己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就算心里再厌烦,表面上也得做出欣喜万分的姿态。她低身福礼,说道:“圣通见过大姐。”
她还没有完全做出福礼的动作,便被刘黄拦住,后者笑吟吟地说道:“弟媳身子重,不必多礼。”说话的同时,她上一眼下一眼还在不停地打量着郭圣通。
与美如仙子般的阴丽华相比,刘黄对郭圣通的模样更有好感,小家碧玉,端庄秀丽,在刘黄的观念里,这才是一个相夫教子的好媳妇形象。
如果换成旁人如此无礼的打量自己,郭圣通早火了,但对刘黄这个大姑姐,她也只能忍了。
她转头看向阴丽华,走上前去,含笑说道:“你就是阴姐姐吧!我听阿秀……陛下经常提起阴姐姐呢!”
面对着郭圣通,阴丽华满心酸楚,只不过没有表露出来,她面带笑容地说道:“郭妹妹。”
郭圣通回头看向刘秀,笑道:“陛下于河北征战近两年,阴姐姐一直留在南阳,操持家务,必定辛苦,这次又长途跋涉,远道而来,陛下可要多多照顾阴姐姐才是。”
她这番话,表面上听起来似乎没什么,还表现出了她对阴丽华到来的欢迎。
但实际上,却表达出刘秀在河北近两年的南征北战,东征西讨,阴丽华什么忙都没帮上,真正一直陪在刘秀身边的人是她,郭圣通。
另外,她的话里话外都透着阴丽华是个外人,而她才是真正的主人。
心思都在阴丽华身上的刘秀,并未听出郭圣通那么多的话外之音,顺着她的话,连连点头,说道:“是啊,这两年,我亏欠丽华实在太多,是该好好补偿丽华。”
阴丽华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女人,恰恰相反,她心思敏捷,七窍玲珑,郭圣通在故意给自己下马威,她又何尝感觉不出来。
第一次接触,她便意识到,郭圣通这个女人不简单,心机太深。
她举目看向刘秀,微微一笑,说道:“夫妻之间,又何来的补偿一说?夫君这么说,就太见外了。”
刘秀闻言,脸色涨红,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感觉自己在丽华面前,总是会讲错话。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说道:“是是是,为夫说错了。”
他的话音不大,但也足够让身边的郭圣通和刘黄听清楚的。两人的脸色同是一变,刘黄面露不悦地提醒道:“阿秀现在可是天子,天子又怎会说错话?”
说话的同时,她还不满地狠狠瞪了阴丽华一眼,感觉这个女人,不仅不安于室,与那个邓奉眉来眼去,而且一见到小弟,就数落小弟的不是,既刁蛮又无教养。
见现场的气氛有些尴尬,刘秀挥手招来群臣,为阴丽华和刘黄一一引荐。
刘秀麾下的大臣们,多为武将出身,一个个膀大腰圆,满身的煞气,举手太足之间,都透出粗犷和豪迈。
对这些人,刘黄都不太喜欢,敬而远之,只有宋弘上前施礼的时候,令刘黄刮目相看。
宋弘四十多岁,人到中年,不仅体貌具佳,而且气度不凡,身上散出成熟男子的儒雅之气。
刘黄看到宋弘后,眼睛就像被黏住了似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宋弘的身上。
宋弘只是个太中大夫,俸禄是比千石。
汉代还没有品级制度,比官大官小,就是比俸禄的多少。刘秀做司隶校尉的时候,俸禄是两千石。俸禄比千石的太中大夫,与司隶校尉相比,要低着两级呢。
像宋弘这种级别的官员,在阴丽华和刘黄面前根本说不上话,施完礼后便立刻退下了。可即便宋弘退回到大臣的人群里,刘黄的目光还一个劲的向宋弘那边扫去。
刘秀不太关注女人心思这方面的事,自然也没注意到刘黄的反常。阴丽华和郭圣通倒是都注意到了,只不过两人都没有多说什么。
朝中比较重要的大臣,像三公,大司马吴汉和大司空王梁,都是第一次见到阴丽华,过来见礼的时候,也没有太多的话可说,只是礼貌性地问候了几句。
而与阴丽华较熟的大司徒邓禹,现在正在关西征战,人根本不在洛阳。
轮到朱祐过来的时候,后者满脸堆笑,分别向阴丽华和刘黄施礼。
他和阴丽华熟,和刘黄更熟,朱祐和刘秀是小,当年都是刘黄的小弟弟。他对刘黄的称呼也不是长公主,而是和刘秀一样,都叫她大姐。
刘黄辨认了好一会才把朱祐认出来,惊喜交加地问道:“你……你是阿祐?”
朱祐笑得嘴巴咧开好大,说道:“大姐,你才把我认出来啊!”
刘黄拉住朱祐的手,眼圈又红了,声音哽咽的问道:“阿祐,你现在怎么这么胖了?”
“……”现在朱祐最讨厌的就是听到这个‘胖’字。他无奈地摇摇头,说道:“主公做了天子,我这臣子跟着吃香喝辣,也福了呗!”
“你这小子,还和小时候一样,没一句正经的!”刘黄被朱祐逗笑了,在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
朱祐哈哈大笑,转头看向阴丽华,说道:“夫人来了洛阳,陛下的相思病,可算是有的救了!”
阴丽华也被朱祐的话逗乐了,她瞄了一眼站于一旁,有些尴尬的刘秀,后者正咧着嘴冲着她傻笑。她说道:“这两年,阿祐跟着陛下在河北征战辛苦了!”
朱祐连连摆手,说道:“不辛苦、不辛苦!夫人看看我,我这像是辛苦的样吗?”说着话,他还特意在原地转了一圈,向众人展示一下自己圆滚滚的身材。
见状,刘秀都差点上去给他一脚。这种兄弟、家人,其乐融融的气氛,是他最喜欢看到的。
等群臣都上前问候完,刘秀这才带着大姐和两位妻子,以及群臣,进入洛阳城,回往皇宫。
刘秀本想和阴丽华同乘一车,但宗正大臣提醒,不合礼数,刘秀只能作罢。
皇宫里,刘秀大摆宴宴,款待群臣。
即便这顿宴席是为了给阴丽华和刘黄接风洗尘,但还是按照传统,男女不同席。
刘秀和大臣们在前宫吃饭,阴丽华、郭圣通、刘黄以及应邀而来的大臣女眷们,则在后宫吃饭。
今日,酒宴中的刘秀显得情绪特别的高亢,脸上一直带着笑容,而且还难得的召来歌舞伎助兴。一曲舞罢,刘秀看向坐于群臣当中的邓奉,含笑说道:“此次,大姐和丽华能从南阳,平安无事的来到洛阳,元之功不可没啊!”说着话,他拿起酒杯,又道:“元之,这杯
酒,我得敬你!”
能得到天子的亲自敬酒,邓奉受宠若惊,他双手端起酒杯,挺直腰身,说道:“陛下折煞微臣!”
刘秀摆了摆手,对在场众人说道:“此次,元之不仅护送大姐、丽华有功,而且还带来上万兵马,四座城邑,可谓是居功至伟啊!”
在场的众人都清楚刘秀和邓奉是老战友,皆是最早那批舂陵起义军的元老,对邓奉的态度也都很客气。大臣们纷纷附和道:“陛下英明,邓将军的确功劳甚大!”
邓奉表面谦虚,心里还是蛮受用和得意的,自己单干,是一把好手,坐拥新野,麾下将士上万,现在投靠刘秀,也照样是受人敬戴,被天子和朝中大臣们捧着。
他站起身形,高举着酒杯,说道:“这杯酒,当臣敬于陛下!”说着话,他一仰头,被杯中酒一饮而尽。
刘秀笑容满面,也将杯中酒喝尽。
邓奉又倒了一杯酒,环敬在场众人,说道:“这杯酒,奉敬诸位将军、大人!奉为人耿直,以后有做得不周之处、失礼之处,还望诸位将军、大人多多担待。”
说着话,他再次将满杯酒喝光。
邓奉的豪爽,博得了在场众人的好感。人们纷纷举起酒杯,说道:“敬邓将军!”
看到邓奉能融入众人当中,刘秀十分高兴,当即说道:“邓奉听封!”
邓奉稍愣一下,急忙离席,走到大殿中央,屈膝跪地。
刘秀说道:“邓奉端重循良,褆躬淳厚,建功于社稷,当为破虏将军!”
邓奉听后,立刻向前叩,大声说道:“微臣谢陛下隆恩!”
以前众人称邓奉为邓将军,只是一种尊称,现在刘秀封他为破虏将军,邓奉可就是名正言顺的将军了,别人再称呼他邓将军,也成理所应当之事,他受之无愧。
至于与邓奉一同前来的邓晨、阴识、阴兴,刘秀也都给予了封赏。
他封阴识为骑都尉,封阴兴为黄门侍郎。
骑都尉不是小官,俸禄比两千石,与司隶校尉差不多。黄门侍郎的俸禄则要少得多,只有六百石,不过却是天子身边的近臣。
黄门侍郎和中宫谒者很相似,都是宫内的官职,负责传达天子诏令。不同的是,黄门侍郎是官员,是可以与天子商议政务,直接参与朝政的,相当于皇帝的机要秘书,而中宫谒者就只是个宦官、阉人,无权参与政务,更不能参与朝政,只
是个下人而已。
刘秀对邓晨,暂时没有封官,而是直接封了侯,房子侯。
邓晨是刘秀的亲姐夫,二姐刘元的死,这是刘秀心里永久的痛。
当时刘元就死在他的面前,他近在咫尺,却未能把二姐救出来,每次见到邓晨,刘秀的心里也很是过意不去,充满了愧疚之情。
另外,刘秀又封傅俊为侍中。
侍中这个职位很有意思,它不在正规官职范围内,而是属于加官,就是正规编制外的官员。侍中这个官,究竟算大官,还是算小官,没人能说得清楚。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侍中属近臣中的近臣,是在皇帝身边做事的大臣,相当于皇帝的顾问。但凡是能做到侍中的,都是皇帝最信任的人。它和黄门侍郎的性质一样,但凡能在天子身边做事的人,哪怕再大的官见了,也得要礼让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