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问道:“大司马现在何处?”
军侯说道:“在邓终营帐里!”
“你先到帐外候着。”
“是!陛下!”军侯答应一声,躬身退出寝帐,龙渊还跟着走了出去。
两人前脚刚离开寝帐,阴丽华便从里间快步走了出来,她紧张地问道:“陛下,邓终……邓终他死了?”
刘秀说道:“据报,邓终欲挟持大司马逃走,结果被看守当场射杀。”
“挟持大司马……”阴丽华喃喃说道:“这怎么可能呢……”
刘秀也觉得此事匪夷所思,他边穿上衣服边说道:“我过去看看到底生了什么事。”说着话,他轻轻揉了揉阴丽华的肩头,说道:“丽华回去休息吧!”
邓终死了,阴丽华哪里还能睡得着?她和邓终的关系一般,但邓终的死,却让她感觉邓奉的处境似乎也危险了。
且说刘秀,他出了寝帐,去往关押邓终的营帐。
等刘秀到时,营帐的四周已经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看到刘秀来了,守卫们纷纷插手施礼,说道:“陛下!”
刘秀只挥了下手,穿过守卫的人群,快步走进营帐里。
营帐外面的人很多,里面倒是没有几人,只有吴汉和几名将官、医匠。另外,地上还躺着一位,正是早已气绝身亡的邓终。
“陛下!”以吴汉为的众人齐齐拱手施礼。
刘秀的目光看向邓终的尸体。在邓终的身上,起码插着十多支弩箭。其中有几支弩箭钉在他的胸前,大半的箭身都没入其中,可以说是箭箭致命。
看罢邓终的尸体,刘秀向众人挥了挥手,说道:“你们都先出去,大司马留下!”
营帐里的几名将官还有医匠,纷纷躬身施礼,退出营帐。而后,刘秀看向吴汉,问道:“子颜,这里到底生了什么事?”吴汉一脸无奈地说道:“微臣巡营时,前来查看邓终的情况,没想到,在床上原本已奄奄一息的邓终,竟然会趁微臣不备,出手偷袭,夺了微臣的佩剑,还想挟持微臣逃走
。守卫们冲入营帐,为了救下微臣,他们只能将邓终射杀。”
他的说词,和那名军侯的说词基本一致。刘秀听后,皱起眉毛,沉声说道:“别和我打马虎眼,我要听实情!”吴汉低垂下头,沉默片刻,说道:“陛下,邓终不仅随邓奉一同造反,还曾对许美人欲行不轨之举,现战败被俘,非但没有悔过之意,反而还沾沾自喜,以此为荣,实乃罪
大恶极,罪无可恕,微臣也是实在气不过,才故意让他夺剑!”
刘秀看着吴汉,沉默了片刻,问道:“邓终对你说了什么?”
“这……微臣不敢言!”
“说!”刘秀沉着脸说道。
吴汉低垂着头,将邓终轻薄许汐泠的话,大致向刘秀讲了一遍。他说的还不算太细致,但刘秀听后,还是气炸了连肝肺,挫碎了口中牙。
当初,邓终欲对许汐泠用强,刘秀就藏身在营帐外,虽然明知道邓终说的这些都非实情,但刘秀还是恨得牙根都痒痒。
他低头看眼邓终的尸体,凝声说道:“诸如此类,死不足惜。”
吴汉闻言,紧绷的神经顿是一松。趁此机会,他急声说道:“陛下,既然邓终已死,邓奉也断不可留!不然,他以后一定会伺机报复,后患无穷啊!”
刘秀看着一心要置邓奉于死地的吴汉,幽幽说道:“子颜,你是为了杀邓奉,才决定先杀邓终的吧?”
吴汉身子一震,屈膝跪地,说道:“陛下,谋反者倘若不能伏诛,陛下的威严何在,大汉的威严何在?微臣一心为陛下,一心为汉室,还请陛下明鉴!”
说着话,他向前叩。
刘秀弯下腰身,把吴汉搀扶起来,说道:“子颜的忠心,我心中自知。”吴汉动容道:“陛下,邓奉必须死,他若不死,南阳匪类定会贼心不死,他们藏于暗处,伺机而动,早晚还会起来兴风作浪,为害南阳!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万万
不能因小失大啊!”
他说的这些道理,刘秀都懂,留下邓奉,的确会有很多的后患,可是阴丽华、严光、邓晨等等的因素,他也不能不考虑。
思前想后,刘秀说道:“此事,容我再三思!”
吴汉看眼刘秀,没有再多说什么,拱手施礼。
刘秀离开邓终的营帐,回到自己的寝帐。此时阴丽华正在寝帐里坐立难看,看到刘秀回来,她立刻迎上前去,关切地问道:“陛下,到底是怎么回事?邓终为何会死?”
看着一脸关切的阴丽华,刘秀暗暗苦笑,脸上没什么表露,只是皱着眉头说道:“邓终趁子颜不备,夺走子颜的佩剑,欲挟持子颜逃出大营,不过却被在场的守卫射杀。”
“邓终……邓终他真的死了?”阴丽华呆呆地说道,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和邓终并没有很深厚的感情,但也是从小就认识。儿时的相识,现在就这么没了,阴丽华的心中禁不住生出一阵悲凉之感。
看着阴丽华眼圈湿红,刘秀顿感心情烦躁,他突然开口说道:“难道,他还不该死吗?”
他的话,让阴丽华脸色一变,下意识地说道:“陛下……”
刘秀说道:“当初,邓终欲对汐泠图谋不轨,若非我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凭邓终的所作所为,难道他还不该死吗?”
“陛下,臣妾并非……”
“邓奉、邓终,是与你相识已久,但这并不能成为他二人的免死金牌!”
刘秀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汉军将士,三次南征南阳,期间有多少将士血洒疆场,埋骨异乡,邓奉、邓终,不该死吗?”
看到阴丽华对邓终的死露出悲伤之情,刘秀的心里也憋着一股怒气。许汐泠乃天子嫔妃,邓终欲对她图谋不轨,单凭这一点,将其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臣妾并没有埋怨陛下……”阴丽华低垂着头,哽咽着说道。
刘秀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出寝帐。
看到刘秀突然从寝帐里出来,负责守夜的龙渊、龙准、龙孛三人同是一怔,齐齐上前,拱手施礼,说道:“陛下!”
刘秀说道:“我今晚住在中军帐。”
龙渊三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敢多言,纷纷躬身应了一声。
刘秀不愿意与阴丽华生争吵,他感觉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才出来避一避,也是让他自己冷静一下。
去到了中军帐,刘秀坐在塌上,随手拿起一卷书简,可是根本看不进去,心中依旧烦乱。他放下书简,站起身形,又从中军帐里出来了。
见状,龙渊三人的表情都有些怪异,还是龙渊上前一步,小声说道:“如果陛下觉得心中烦闷,就在营中散散步吧!”
刘秀沉吟片刻,点点头,说道:“好吧,我们去走走。”
晚间,汉军大营里很安静,只是有巡逻队不时的走过。刘秀信步向东营方向走去。
见状,龙渊等人相互看看,快步上前,说道:“陛下,东营没什么好看的,还是去别处逛逛吧。”
刘秀扬起眉毛,扫视龙渊三人,问道:“东营怎么了?”
龙渊低声说道:“陛下,奔命军驻扎在东营。”
刘秀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奔命郎属于军中的特权阶层。
普通军卒不允许带家眷,但是奔命郎可以,普通兵卒不可以私藏财物,但奔命郎可以,也正因为有种种的特权,奔命郎驻扎的地方,通常都比较杂乱。
白天的时候,如同菜市场一般,宛城的小商小贩,都会带着商品到奔命军的驻地贩卖,甚至在奔命郎的驻地里,还有军妓营这样的场所。
今晚,刘秀心情不佳,也无心睡眠,此时突然心血来潮的想去奔命军的驻地逛逛。他随口说道:“我也好久没有去过奔命军的驻地了,今晚正好去看看。”
汉军大营里,别的营地都已寂静无声,将士们也早就休息了,可是到了东营这里,还是灯火通明,四周的营帐里,时不时地传出哄笑之声。
正往前走着,看到前方有一群人坐在篝火旁,其中有男有女。龙渊举目望了一眼,说道:“陛下还是不要过去了。”刘秀倒是兴致勃勃地继续往前走去。听闻脚步声,篝火旁的一众男女纷纷回头看去,看清楚来人的模样,几名男子同是一怔,呆愣片刻,他们同是一机灵,纷纷站起身形
,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接下来齐齐屈膝跪地,向前叩,说道:“小人拜见陛下!”
坐在他们当中的那几名女子本来还是笑嘻嘻的,可一听他们的话,脸色也都变了,急忙跟着跪地,哆哆嗦嗦的向前叩。
刘秀淡然一笑,摆了摆手,说道:“都起来吧!”
“谢陛下!”众人缩着脖子,端着肩膀,佝偻着身形,纷纷起身。看到地上有装酒的陶壶,刘秀弯腰将其捡起,低头闻了闻,是烈酒,辛辣味扑鼻。
宫廷里的御酒,都比较柔和美味,像这种烈性的酒,刘秀也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喝过了。他将陶壶放下,问道:“还有酒吗?给我也来一壶!”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竟然要喝他们的酒?其中一名三十出头的壮汉率先反应过来,一溜小跑地冲进不远处的一座营帐,都没过十秒钟,他又从里面冲了出来
,手中还捧着一只陶壶,来到刘秀近前,毕恭毕敬地向前一递,说道:“陛下!此等劣酒,恐怕陛下喝不习惯!”
刘秀淡然一笑,接过来,打开封口,一仰头,直接灌了一大口。
旁边的龙渊、龙准、龙孛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说道:“陛下!”
向他们三人摆了摆手,刘秀放下陶壶,接着吐出口酒气。
酒水辛辣,喝入口中,仿佛刀子似的,顺着食道,划入肠胃。他含笑看着几名汉子,问道:“你们都是奔命郎?”“正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