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歌没有悲伤还是喜庆之分。刘秀乃马上皇帝,开国皇帝,长年征战于沙场,对军歌十分有共鸣,于刘秀面前弹奏军歌,谁都挑不出毛病。
祭遵是军中将领,且死于军中,亡于征战,弹奏军歌,又的确是对祭遵最好的吊念。
宋幽兰给祭蔓婉抛出个难题,不仅被祭蔓婉十分巧妙的化解了,而且还大大赢得了刘秀和朝中大臣们赞赏,可以说,宋幽兰的刁难,反过来是给祭蔓婉做了嫁衣。
等祭蔓婉一曲终了,刘秀将两只鼓槌狠狠砸在鼓面上,大声说道:“大汉英烈,永世长存,护我汉室,万世千秋!”
在场的大臣们神情激动的齐齐站起身形,异口同声道:“大汉英烈,永世长存,护我汉室,万世千秋——”
汉室,并没有千秋万世,但汉人,却千百年来一直延续了下来,且是世界上人数最多的民族。
祭蔓婉弹奏出一曲军歌,可谓是大放异彩,邓禹也是两眼放光,暗暗点头,这个小姑娘可不简单,头脑机敏,随机应变,遇事果决。
他转头看向阴丽华,向她递了个眼色。
阴丽华有注意到邓禹的暗示,她向刘秀一笑,说道:“陛下,这两天,蔓婉住在西宫,臣妾与蔓婉一见如故,陛下,臣妾有一不情之请,还请陛下恩准!”
刘秀正在兴头上,笑道:“丽华有何事,但说无妨。”
阴丽华含笑说道:“陛下,臣妾想与蔓婉结为异性姐妹!”
她此话一出,大殿里立刻寂静下来。
无论是大臣还是女眷,皆一脸震惊地看着阴丽华。阴丽华这位贵人,平时里一直都很低调,这次突然提出要与祭蔓婉结为异性姐妹,着实出人预料。
祭蔓婉又惊又喜,呆呆地看着阴丽华,一时间回不过来神,还是祭夫人反应快,低声提醒道:“蔓婉,还不快谢过贵人!”
“臣女……臣女谢贵人……”向阴丽华福身施礼的时候,祭蔓婉的大脑还处于一片空白状态。
刘秀愣了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既然丽华和蔓婉一见如故,结为异性姐妹,甚好!”
阴丽华向祭蔓婉招了招手,等她走到近前,阴丽华主动拉着祭蔓婉的手,笑道:“蔓婉现在已是臣妾的义妹,那……陛下可不能亏待了臣妾的义妹!”
刘秀仰面而笑,问道:“丽华想让我给蔓婉什么赏赐?”
阴丽华认真地想了想,说道:“陛下应册封蔓婉……”
她说到一半,停顿住,似在思考。刘秀试探性地问道:“县主?”
阴丽华摇摇头,小声说道:“陛下,县主是不是……太小了些?”
刘秀笑问道:“那么,翁主?”翁主也就是郡主,通常情况下,只有王女才能受封为翁主。
阴丽华都没有给刘秀改口的机会,瞧瞧捏了捏祭蔓婉的小手,提醒道:“蔓婉,还不快谢过陛下!”
此时此刻的祭蔓婉,仍处于半呆滞状态,贵人认她为义妹,陛下还要册封她为翁主,这一切简直都太梦幻,像在做梦一样。
她如机器人似的,作用僵硬地向刘秀跪地施礼,颤声说道:“臣女多……多谢陛下隆恩!”
刘秀说出翁主二字,是问,而不是肯定。阴丽华打蛇随棍上,借此机会就让祭蔓婉向刘秀谢恩了,这明显是帮着祭蔓婉强要翁主的头衔。
不过对于阴丽华的这个小聪明,刘秀倒是很喜欢,也很受用。
他代祭蔓婉向宋弘提亲,而宋弘倒好,一口回绝,这不就是因为第孙过世,宋弘现在已看不上祭家了吗?
他册封祭蔓婉为翁主,他宋弘还看不上祭蔓婉吗?还看不上祭家吗?
刘秀沉吟片刻,说道:“孝德!蔓婉重孝,且淑慧闲德,配得上孝德二字,朕就册封蔓婉为孝德翁主吧!”
“谢陛下隆恩!”这回不用阴丽华提醒,祭蔓婉立刻向前叩谢恩。孝德翁主,这个头衔的前面并没有地名,也就是说,它没有实际的封地,只是个虚名,只有翁主的头衔。这和湖阳长公主刘黄、宁平长公主刘伯姬、舞阴长公主刘义王,
是完全不同的,这些公主的头衔前面都带着地名,是有实实在在的封地,每年都可以吃封地食邑的。
当然了,祭蔓婉作为异姓人,能被册封为翁主,哪怕只有翁主头衔,那也是天大的殊荣了。
刘秀能册封祭蔓婉为翁主,出乎大多数人的预料,震惊过后,众人又齐齐向祭蔓婉道贺。
一个册封下来,祭蔓婉的身份就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她只是祭遵的遗孤,只是平民,而现在,她可是翁主,如果以品级来算的话,翁主差不多是从一品。
在接下来的宴会中,刘秀对提亲之事,只字未提,等到散席的时候,刘秀走到伏湛近前,含笑说道:“伏公年事已高,回府之后,早些歇息,不可太过操劳。”
伏湛连连点头,说道:“微臣多谢陛下挂念。”
刘秀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等伏湛出了皇宫,迎面刮来一股夜风,冷飕飕的,让老头子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这阵冷风,让老头子酒醒了不少,脸色也顿是一变。
他坐上马车,只一会的工夫,便惊出一身的冷汗。
仔细回想,陛下在今晚的宴会中,不下三次说出‘伏公年事已高’这样的话,陛下这是在暗示自己,该告老还乡了?
伏湛一时间也摸不透刘秀心中的真实想法,不过他越想越觉得陛下一再提自己年事已高,不同寻常。回到司徒府,伏湛连忙令下人把自己的弟弟伏黯请来。
等伏黯到了司徒府,见到伏湛,后者把今日宴会上的事向伏黯讲述一遍。伏黯听后,皱了皱眉头,沉思未语。
伏湛凝重地说道:“陛下一再说为兄年事已高,为兄怀疑,陛下是不是有让为兄告老还乡之意。你在陛下身边任过职,对陛下也比较了解,你帮为兄分析一下!”
以伏黯对刘秀的了解,陛下可不是个啰嗦的人,陛下一再重复的话,一定是有深意的。看来,兄长猜测得没错,恐怕,陛下十之八九就是此意。伏黯说道:“陛下越来越重用尚书台,司徒之职,越来越像个虚职,大哥,我以为,不做这个大司徒也挺好的!大哥年纪确实大了,身体大不如前,若能回家颐养天年,也
是陛下体恤!”
伏湛闻言,低垂下头,一声没吭。见状,伏黯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可是舍不得大司徒这个官?”
“为兄不是舍不得大司徒这个官,为兄只是遗憾,没有在大司徒的职位上做出功绩啊!”伏湛忍不住轻轻叹口气。
伏黯想了想,说道:“兄长也不用担心,如果陛下真有让兄长告老还乡之意,会给出更加明确的暗示!”
伏湛笑了,苦笑,说道:“陛下重用尚书台,为何?说明在陛下的心目当中,侯尚书的能力,在为兄之上啊!”
同为王莽时的旧臣,侯霸在王莽时期任太守,伏湛在王莽时期任都尉,两人的级别都差不多,现在让伏湛承认他的能力不如侯霸,他是真的不太甘心,也不服气。
翌日早朝,刘秀拿出一封御使奏疏,说道:“我征讨隗嚣期间,朝廷祭祀时,司隶校尉,与河南太守,生争执,导致祭祀被迫中途停止,可有此事?”
听闻刘秀的问,司隶校尉鲍永、河南太守宋嵩,双双出列,向刘秀跪地叩,说道:“微臣知罪!”
司隶校尉负责督查三辅(扶风、冯翊、长安)、河东、河南、河内、弘农七个郡,相当于州牧,算是河南太守的顶头上司。
但以俸禄来说,河南太守的俸禄是两千石,而司隶校尉的俸禄是比两千石,汉代没有品级,判定官大官小,全看俸禄,所以在级别上,宋嵩反而比鲍永高一级。
小官管大官,小官得大权,这是刘秀执政的重要手段之一。
一个司隶校尉,一个太守,在祭祀现场生争执,事情可大可小,但无论大小,这都是一件挺丢人的事。跪在地上的鲍永和宋嵩,都是面红耳赤,抬不起头来。刘秀皱着眉头,不悦地看着他二人,说道:“司隶校尉、河南尹,都是朝中众臣,竟然因为一点小事,在祭祀场合吵闹,导致祭祀进行不下去,朝廷的脸面,都被你二人丢
尽了!”
鲍永和宋嵩的老脸更红,齐声说道:“微臣知罪!”
刘秀问道:“现在,你二人的问题解决了?”
“是的,陛下,微臣和宋太守,只是……只是有一点小误会。”鲍永叩说道。
“各罚奉半年,退下!”
“谢陛下隆恩!”鲍永和宋嵩双双叩,而后站起身形,相互看了一眼,皆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席位。
刘秀目光一转,看向伏湛,说道:“司徒。”
“微臣在!”伏湛急忙跨步出列。
刘秀问道:“司隶校尉与河南尹在祭祀上起争执,司徒知是不知?”
伏湛身子一震,急忙屈膝跪地,说道:“微臣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不报?”说着话,刘秀拿起御使奏疏,质问道:“倘若没有御使上报,我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知晓此事?”
伏湛向前叩,说道:“微臣……微臣治罪!”
鲍永和宋嵩在祭祀典礼上吵架,事情的确是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可以说成是比天还大,往小了说,也可以说是芝麻大点的小事。
作为司隶校尉,鲍永是陛下面前的红人,而宋嵩,则是大司空宋弘的亲弟弟,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去向陛下举报他二人,这在伏湛看来,既没有必要,也是让陛下为难。
现在陛下揪出此事质问他,伏湛可就犯有知情不报之责。刘秀说道:“司徒一并罚奉半年!退下吧!”
“微臣……微臣谢陛下隆恩!”伏湛颤巍巍地站起身形,退回到席位,就这么一会的工夫,他背后的衣服都快被汗水浸透。
以前伏湛也犯过过错,但陛下都没有责罚过他,而这次,只是因为这么一点小事,陛下便对他罚奉半年,这其实就是伏黯所说的明确暗示了。伏湛在心里哀叹一声,看来,自己是该告老还乡了,如果现在自己还装糊涂,不肯让位,那就太不上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