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弘把张夺直接带回了自己的大司空府,进入府内,宋弘令人把张夺身上的绑绳都解开。
手脚恢复了自由,张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向宋弘叩,说道:“大司空……大司空救救小人啊!”
宋弘看着向自己连连叩的张夺,问道:“我们以前见过?”
张夺稍微抬起头,颤声说道:“大司空设宴宴请洛阳粮商的时候,小人也有幸参加,当时还……还向大司空敬过酒!”
宋弘皱了皱眉。张夺向自己敬过酒的事,他是想不起来了,不过他确实有宴请过洛阳城内的粮商。
这些年,朝廷一直在对外征战,光靠税赋,并不足以支撑,有时候,也需要向粮商购买粮食。
但朝廷的购粮,数额庞大,但价钱又不会给得太高,甚至比粮商收粮的价钱还便宜,卖粮给朝廷,就是在做赔本的买卖。
所以没有哪个粮商愿意向朝廷卖粮,朝廷开了口,粮商们通常都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做推脱。
宋弘主管粮食这一块,他自然要和粮商们搞好关系,他宴请粮商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购粮。
他向张夺挥了挥手,示意他起身,而后问道:“我听说,你去上党收粮了。”
“是……是的,大司空,小人一个月前去的上党。”
“可有收到粮食?”
张夺先是摇头,后又点头,见状,宋弘脸色一沉,问道:“到底是有收到,还是没有收到?”
“大司空,收没收到粮食,倒还在其次,小人是现……现上党有人企图造反,所以小人才急着回到洛阳举报!”张夺急声说道。
宋弘吸气,面色变得凝重起来,问道:“你说,有人想造反,是何人想要造反?”
张夺小声说道:“是……是上党太守要……要造反!”
宋弘闻言,猛的一拍桌案。
啪!巨大的声响吓得张夺身子一哆嗦,两腿软,又跪到地上,向前叩。
宋弘缓缓站起身形,走到张夺近前,手指着张夺,说道:“你可知污蔑朝中大臣,可是死罪?”
张夺被吓得鼻涕眼泪一并流淌出来,颤声说道:“大司空,小人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假啊!”
宋弘眯了眯眼睛,指向张夺的手一番,掌心朝上,问道:“既然你说田邑要谋反,你可有证据?”张夺急声说道:“大司空,每到深夜,太守府的府内都会传出铁器敲打声,小人无意中听到,本来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向太守府里一名和小人关系交好的仆人一探听,小人才知道,原来太守府内正在赶制武器,这种情况,已经有半月之久。大司空您想想,太守府趁夜偷偷打造铁器,而且还打造了这么久,这……这得造出多少武器啊,
偷偷造出这么多的武器,太守府的人不是要谋反,又是什么?”
宋弘脸色变换不定,他走到张夺面前,一把将他的衣服抓住,将其提了起来,问道:“你所言可属实?”
张夺急声说道:“小人不敢欺瞒大司空!”
宋弘眼珠转动,心思也在飞速的旋转。田邑要反,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田邑乃上党太守,上党归属并州,可以说田邑就是卢芳的眼中钉、肉中刺。
卢芳在上党安插的眼线,必然不在少数,卢芳的人暗中与田邑接触,向他许下重金承若,将其买通,是十分有可能的。
宋弘眯了眯眼睛,问道:“这件事,你也对大司马说了?”
张夺缩了缩脖子,微微点下头,表示自己已经把实情转告给了大司马。
宋弘问道:“大司马有何反应?”
张夺垂说道:“大司马似乎……似乎不太相信小人的话。”
宋弘沉吟片刻,问道:“刚刚,大司马的人要带你去哪?”
张夺摇头,说道:“小人不知,大司马也没告诉小人。”
宋弘沉默下来。如果吴汉相信张夺的话,必要带上张夺,去见天子,举报田邑;如果吴汉不相信张夺的话,完全可以把他放了,或者交由县府查办。
可实际的情况却是,吴汉派人要偷偷把张夺送出城,这是……杀人灭口?帮着田邑掩盖罪证?
说田邑会背叛天子,宋弘相信,但说吴汉要背叛天子,宋弘可就不信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宋弘一时间也想不明白,感觉此事云山雾绕的。
他把一名管事叫了进来,然后对张夺说道:“这几天,你就住在大司空府,哪都不要去,只要你待在大司空府内,你的处境就很安全,明白吗?”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张夺连连点头应道。
宋弘向管事点点头,后者挥手招进来两名家仆,把张夺带了出去。
等张夺走后,宋弘对管事低声说道:“立刻找几名精明能干又遇事机敏之人,去往上党,探查太守府的动静,一定要查探清楚,太守府是不是在秘密赶制武器。”
如果张夺说的情况属实,那么只此一条,足以让田邑万劫不复,置他的死罪。别说堂堂的太守,哪怕是普通的百姓,秘密制造武器,那也是重罪。
这两天没有朝议,宋弘一直派人紧盯着大司马府的动静。吴汉这两天很消停,没有出门,一直待在府内。
两天后,早朝,吴汉像没事人一样,超常上朝,参加朝议,在朝堂上,对于张夺所言之事,他只字未提,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生过似的。
这倒是正合了宋弘的心意,如果田邑确实要反,那么,吴汉也就犯下知情不报之罪,甚至可以把他认定为田邑的同党,一并论处。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在手下人走后的第五天,终于有探报传回。一名宋弘的属下,风尘仆仆的回到洛阳,见到宋弘后,插手施礼,急声说道:“大司空,张夺所言,属实
!”
宋弘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形,急声追问道:“田邑真的是要反?”那名属下正色说道:“连日来,太守府内一直在翻修,以此来掩盖铁器的打造声,不过属下可以断定,府内的确是在锻造铁器,打造武器,对于内行人,这些是掩盖不住的
!”
宋弘听后,猛的一拍巴掌,喜出望外地说道:“田邑不知死活,竟敢勾结卢芳,暗中谋反,这次,我必让此贼死无葬身之地!”
翌日,早朝。
朝堂上,谏议大夫王元先是义愤填膺的指责了一番刘秀。天子刚刚回到洛阳,囤积的事务有那么多,可天子却连续两日休朝不议事,如此疏于政务,太不应该。
大清早的,就被人指着鼻子斥责,别说是天子,就算是普通人,心情也不会太好。等王元的一番训斥过后,刘秀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宋弘见状,立刻意识到机会来了,举报田邑谋反之事,就得趁着陛下心里不痛快的时候做,如此,方能让田邑的罪行受到最严厉的惩处。
他抬起手中的笏板,朗声说道:“臣启陛下!”
刘秀目光一转,看向宋弘,面沉似水地问道:“宋司空有何事启奏?”
宋弘出列,躬身施礼,说道:“陛下,微臣举报田太守,暗中勾结卢芳,欲在上子(上党郡郡城)谋反!”
刘秀闻言,眉头紧锁,问道:“谁?谁要谋反?”
宋弘大声说道:“上党太守,田邑!”
此话一出,朝堂上的大臣们同是大惊失色。田邑要谋反?这……这不可能吧!
田邑自从投靠汉室以来,一直都是兢兢业业,尽忠职守,他在上党郡,直面卢芳势力,虽无亮眼之表现,但也确保了上党郡未失。再者说,当卢芳势力最强盛的时候,田邑没有勾结卢芳,现在卢芳被西征军打出一头包,连北地、上郡、安定都丢了,这个时候田邑反而去投靠卢芳,倘若此事是真,那
田邑的脑袋真的是进水了。
刘秀凝视着宋弘许久,问道:“宋司空可有证据?”宋弘正色说道:“近一个月来,田邑一直在太守府内秘密打造武器,谋反之心,已昭然若揭,陛下,趁着现在田邑还未反,当及时将其拿下,治罪于他,否则,上党有失,
河内必定大乱!”
刘秀又看着宋弘好一会,他才收回目光,沉默未语。说田邑谋反,他也不太相信,主要是田邑实在没有理由这么做。
可谋反这么大的事,宋弘若无真凭实据,他也不敢把谋反的帽子硬扣在田邑的头上,难道,田邑真的在暗中勾结卢芳?
见刘秀久久都没有说话,宋弘目光一转,看向吴汉,后者正低垂着头,眼眸闪烁不定,也不知道他心里在琢磨什么。
宋弘心思一动,立刻又道:“陛下,田邑谋反之事,大司马也已知晓!”
刘秀闻言,立刻看向吴汉,问道:“大司马,你也知道此事?”吴汉急忙抬起头来,带着一脸茫然的表情,向刘秀摇摇头,呆呆地说道:“微臣……微臣不知啊!田太守远在上党的上子,和微臣也没什么往来,他要谋反,微臣……微臣
又怎会知晓?”
听他所言,也不无道理。刘秀的目光又落回到宋弘的身上。
宋弘沉声说道:“大司马不会忘了张夺这个人吧?张夺从上党逃回洛阳,举报田邑谋反,大司马敢说,不知晓此事?”吴汉听后,恍然大悟,不以为然地说道:“原来宋司空说的是他啊,田邑的太守府正在翻修,里面传出敲敲打打的声响,也实属正常,因此就断定田邑暗中制造武器谋反,
未免太过草率了。”
听闻这话,宋弘更加判定吴汉是在有意包庇田邑。
他对刘秀正色说道:“陛下,田邑谋反,铁证如山,大司马一再包庇田邑,且知情不报,不知是何用意!事关重大,微臣还请陛下明察秋毫!”
刘秀看看事不关己的吴汉,又瞧瞧急不可耐的宋弘,沉吟了片刻,他转头说道:“张昆,拟旨,宣田邑到洛阳见朕。”
“奴婢遵旨!”张昆躬身应了一声。
宋弘急忙说道:“陛下不可!”
见刘秀不解地看着自己,宋弘正色说道:“田邑现于暗中谋反,倘若陛下的旨意一到上党,势必会引起田邑的警觉,那等于是逼着田邑提前造反。”
刘秀问道:“那依宋司空之见呢?”
宋弘拱手说道:“陛下,微臣率领兵一万,前往上党,生擒田邑,拿他回洛阳,交由陛下落!”
刘秀看看吴汉,后者微微低着头,没有说话。他又看向邓禹,后者跨前一步,说道:“宋司空非武将,前去上党,倒是能起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效果!”
吴汉不表态,邓禹表示赞同宋弘的做法,刘秀想了想,点头说道:“好吧!此事就交由宋司空去办!”他话音刚落,邓禹出列,拱手说道:“陛下,微臣愿与宋司空一同前往上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