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多蜀军目瞪口呆地看着重新站起的吴汉,一时间都呆若木鸡。
吴汉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从哪又冒出一股力量,耳畔中一阵阵的擂鼓声,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燃烧。
他猛的抬起头,从地上抽出银戟,直奔擂鼓声传来的方向冲去。他来到蜀军人群近前,大喝一声,持戟便刺。
一名蜀兵胸膛中戟,惨叫一声,被战戟顶得连连后退。噗!战戟的锋芒穿透他的身体,又刺中第二名蜀兵。
吴汉断喝一声,将战戟向上一挑,两名蜀兵,一并飞出,将后面的人群撞到一片。吴汉顺势前突,虎威亮银戟被他舞得呼呼作响。
在他周围的蜀军将士,被银戟粘上就死,碰上就亡,人们吓得纷纷后退闪躲。
他们这边的混乱,引起擂鼓中高午的注意。
高午扔掉鼓槌,手扶栏杆,看向吴汉那边,他看不太清楚,但却能听到厮杀之声。他心跳加速,伸手一指,说道:“在那边!”
木台下的唐邯等人,二话不说,奔着高午手指的方向冲杀过去。
当蜀军被吴汉逼得连连后退之际,谁都没想到,自己的背后会突然杀上来敌军。蜀军防备不足,顷刻之间,便被冲杀过来的汉军挑倒一大片。
蜀军大乱,无心恋战,人群四散奔逃,唐邯带着一群汉军,成功冲到吴汉的近前。如果不是吴汉还光着膀子,于乱军当中的形象太特殊,唐邯等人都不敢认他。
此时的吴汉,像是刚从血池里爬出来似的,从头到脚全是血,血水顺着他的裤腿,滴滴答答的向下流淌,也分不清楚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
唐邯暗暗咧嘴,疾步上前,大声说道:“大司马!”
看到唐邯,吴汉再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他的身子早已透支到了极限,不过还是咧嘴笑了起来,道:“你们总算是跟上来了!”
说话之间,他手指一松,虎威亮银戟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唐邯插手施礼,颤声说道:“末将来迟,请大司马恕罪!”说完话,他向两旁一挥手,急声说道:“快搀扶大司马,撤回本阵!”
两名兵卒跑过来,一人搀扶着吴汉的一只胳膊。吴汉一晃身形,把两名汉军兵卒震开,他声音虚弱地说道:“我尚能战!你等随我去诛杀公孙老贼!”
唐邯等人闻言,眼圈都红了,唐邯单膝跪地,哽咽着说道:“大司马撤吧!大司马别再战了!”
吴汉一伸手,把唐邯的脖子紧紧搂住,一字一顿地说道:“今日我不杀公孙述,我誓不回头!谁若拦我,谁就先斩下我之级!”
唐邯等人再不敢多劝,他搀扶着吴汉站起身,冲着左右喝道:“大司马有令,诛杀公孙述!此战,要么诛贼,要么死于贼手,弟兄们,随我杀敌!”
“杀——”
吴汉带出来的兵,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刚烈的汉子。看到吴汉态度坚决,宁死不退,唐邯等人也不含糊,舍命奉陪。他们这一群汉军,直奔公孙述所在之地杀去。
中军加上羽林军,皆未能挡住吴汉这区区五千汉军,公孙述又惊又骇。看着仰面而来,已然所剩无几且个个伤痕累累的汉军,公孙述连战都不敢战,拨马就跑。
吴汉不认识公孙述,可他认识冕服,看到有人穿着冕服,骑马要跑,吴汉暴吼一声,冲到一匹失主的战马前,纵身上马,提着虎威亮银戟,直奔公孙述追去。
要说骑术,带着幽州突骑,横扫天下的吴汉,可是行家里手,公孙述跑得虽快,但还是被吴汉追了上去。
保护公孙述的羽林卫纷纷过来阻拦,吴汉在马上抡戟迎战,噗通、噗通的落马声此起彼伏。
吴汉从羽林卫中硬是杀出一条血路,追至公孙述的背后,他大吼一声:“公孙老贼,你还往哪里跑?”
这一声大喊,仿佛晴空炸雷一般,把马上的公孙述吓得身子一侧歪,差点从战马上摔下来。
他在战马上坐不稳,也直接影响到战马的速度,趁此机会,吴汉一戟砸了下去。
正不断回头看的公孙述,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向下低头闪躲。沙!战戟的锋芒没有砍在他的脑袋上,倒是将他的背后划开一条大口子,鲜血顿是流淌出来。
公孙述疼得眼前黑,险些当场晕死过去。
他抽出佩剑,没有反击身后的吴汉,而是一剑戳在战马的屁股上,战马吃痛,咴咴嘶鸣,甩开四蹄,不管不顾地向前狂奔。
再往前跑,就是蜀军的后军,若是让公孙述跑进后军,再想杀他,可就不容易了。
吴汉紧咬着牙关,策马急追,但是受了惊的战马跑起来太快,纵然吴汉的骑术高超,想追上一匹受惊的良驹,亦非易事。
就在两骑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眼瞅着公孙述要逃进蜀军的后军时,随着一阵马蹄声响,高午追了上来。
他在马上,捻弓搭箭,对准仓皇而逃的公孙述,狠狠射出一箭。
嗖!噗——
这一箭,正中公孙述的后背,公孙述惨叫声,身子趴伏在战马上,双手死死搂住战马的脖子,也不再操控战马了,任凭战马向前奔跑。
这个时候,延岑突然从蜀军的后军当中冒出来,一边令人保护公孙述,一边又令人阻击吴汉等汉军。接下来,双方对冲到一处,又是一场昏天暗地的血战。
延岑趁此机会,拉住公孙述战马的缰绳,与公孙述并驾齐驱,向成都方向逃去。这两位,从城外的战场,马不停蹄地跑进成都城,又一路飞奔到成都中央的皇宫。
如果没有延岑这位‘跑路小能手’的护驾,公孙述能不能活着跑离战场,回到成都,还真两说呢!不过,虽说公孙述是逃回成都了,但人也不行了。
吴汉那一戟,就已经快要了公孙述的老命,后来高午的那一箭,更是把公孙述一脚踹进鬼门关的大门。
当公孙述被人抬进皇宫后,他人已经要不行了。脸色煞白无血的公孙述,双目无神地看着身旁的延岑,缓缓抬起手来,声音微弱地说道:“汝……汝宁王……”
“微臣在!”延岑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握住公孙述的手,忍不住放声大哭:“陛下!”
“朕……朕死之后,汝宁王……护……护我家眷,逃离……成都,不……不可走南北二城,当……当出西城,去……去金川,投奔羌人,再复大业……”
说到这里,公孙述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咳出的都是带着气泡的血水。
高午那一箭伤了他的肺叶,已是神仙难救。
延岑闻言,哭声变得更加悲切,只一个劲的点头,已然说不出话来。
“汝宁王……可……可愿答应朕?”“嗯!微臣……遵旨!”延岑一边哭着,一边点头,断断续续地说道:“在微臣危难之际,承蒙陛下不嫌,收留微臣,封王拜相,陛下对微臣,恩重如山,微臣愿以死报答陛
下知遇之恩!”公孙述欣慰地点点头,有气无力道:“吴汉……生性……残忍好杀,一旦成都被破,城内百姓,恐遭杀戮,汝宁王……能带走多少百姓,就……就带走多少,为……为蜀地,
多留些血脉……”
延岑叩,呜呜大哭。
“天,不佑我公孙氏,述……如之奈何……”说完这一句,公孙述抬起的手垂落下去。
“陛下!”延岑撕声大叫,回头喊道:“御医?御医在何处?”
御医都在大殿外面跪着呢,听闻延岑的叫喊,众御医连滚带爬地跑进大殿里,抢救公孙述。
城外战场,随着公孙述和延岑一跑,南城外的蜀军撤离乱了套。汉军哪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不给蜀军重整旗鼓的机会,全力冲杀。
蜀军的中军早就被吴汉等人冲乱了,而后军又都跟着公孙述和延岑跑路,战场上抵挡汉军的只剩下前军。
可是,独木难支,只剩下前军的蜀军,又哪里能抵挡得住如狼似虎的汉军。
混战了一整宿,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的似的,蜀军已经完全被打乱了,大批的将士放弃作战,四散而逃,南城外的战场上,地上几乎扑了一层蜀军的尸体。
天色大亮时,蜀军彻底支撑不住,全军溃败,汉军兜着败军的屁股进行追杀。
成群结队的蜀军逃进成都,城门都来不及关闭,汉军便顺着城门追至城内,与此同时,北城那边的臧宫军,也已攻破成都北城防,汉军杀入城中。
成都的南城和北城,几乎是同时告破。
当汉军杀进成都后,守军已然放弃了抵抗,大批的蜀军将士向汉军投降,另有无数的蜀军,向城内败逃,纷纷往皇宫云集。
吴汉率领着汉军,从成都的南城门入城,一路向北追杀蜀军,溃败中的蜀军是跑一路,死一路,由城门到皇宫这么长的一条主街道上,随处可见蜀军将士的尸体。
南路汉军追至皇宫时,北路汉军也攻到了皇宫,南北两路汉军,与皇宫这里胜利会师,两支汉军,将成都皇宫团团包围。
吴汉骑着战马,面无表情地望着面前的皇宫。别看他表情平静,实际上,他的内心已经是翻江倒海。
仗打到这,基本上胜负已定,这一场旷日持久又凶险万分的平蜀之战,已然到了最后一步。
吴汉抬手一指前方的皇宫,问道:“里面还有多少敌军?”
刘尚催马上前两步,拱手说道:“大司马,溃败的敌军,除了战死和投降者,其余皆逃入皇宫,估计……得有两、三万人!”
吴汉嘴角勾起,哼笑出声,冷声说道:“攻杀进去,杀光所有能喘气的,一个不留!”
还没等刘尚说话领命,皇宫的大门突然打开,紧接着,从里面走出来一群人。
为的那一位,吴汉还真不陌生,正是他的老冤家,当年在南阳,跟随邓奉造反作乱的延岑。
只见延岑上身赤膊,双手还捧着一只托盘,托盘上面盖着一块黄布。
延岑走出皇宫后,举目环视,皇宫的外面,已然全是汉军,里三层,外三层,把偌大的皇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吞了口唾沫,又向前走出一段距离,屈膝跪地,双手高举着托盘,颤声说道:“罪人延岑,叩见大司马,叩见诸位汉家将士!”公孙述在弥留之际,将自己的家人托付给延岑,希望延岑能带着他的家人,逃离成都,去往羌人的地盘,寻求羌人的庇护,在羌地养精蓄锐,卧薪尝胆,将来再图谋反攻
大业。
当时延岑答应得很好,但过后延岑做的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延岑哭得稀里哗啦,不是他和公孙述的感情有多深,而是觉得公孙述一死,自己也要大难临头,他是在哭他自己苦命,和公孙述的死活没半毛钱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