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绍远顶着父王那冷飕飕的目光,战战兢兢从元太妃身边挪了出来,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在这样的目光下,他的脚步似有千斤重,半响,才挪到了燕王面前。
高绍远一咬牙,僵硬的跪了下去,垂道:“父王恕罪!儿子冤枉啊!”
倒叫起冤来了!
燕王怒意徒涨,冷冷一笑。
这一笑令高绍远唬得魂飞魄散,之前与元太妃商量好的程序和言语完全记不住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的就道:“儿子没想害她——害母妃!儿子真的没有想过呀!是有人绊了儿子一下、又推了儿子一把!儿子仓促之间身不由己才撞了上去的!儿子真的不是有意的!而且,儿子也不知道那栏杆承受不住、也不知道她——母妃有了身孕啊!儿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都是有——”
“有人陷害!”四个字还没出口,元太妃沉声接道:“这都是个意外!”
高绍远瞳孔一缩,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生生掐断。
“谁也没有想到会生这等事!”元太妃叹道:“哀家明白你心里不好受,哀家这心里,又何尝好受!”
“你冤枉?”燕王冷冷道:“你一点也不冤枉!若非你心不在焉、不情不愿,但凡用心一点,且不论你的话是真是假,哪个丫鬟能绊住你、推得了你身不由己撞出去!”
府中的丫鬟都是十多岁的小姑娘,内院无人习过武,而他可是五岁起便扎马步、练基本功的大公子!
高绍远脸色白,不敢作声。
心中却是愤懑怨念:他哪里知道会生意外?若知道,自然便会留神……
“绍远纵有错,也不能未卜先知啊!”元太妃叹息一声,道:“当时在放烟火,他一时看得走了神不提防也是有的!这是他的过失,但绝非有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自己的母妃推下水去,他是有多傻!”
燕王冷冷道:“此时说这个又有何用!徐氏的孩子没了,又是这样的天气……”
想到她那苍白得似乎了无生气的脸,燕王眼中一片黯然。
“谁也不想如此!”元太妃叹道:“谁能想得到呢!想必徐氏自己也不知自己有了身孕吧!好在谢天谢地,徐氏总算平安无事!她还年轻,你也还年轻,你们将来还能有孩子的!王爷,你好好宽慰宽慰她,叫她别钻牛角尖!”
燕王听了这番话心中莫名极度的不舒服,忍不住道:“听母妃这意思,倒是徐氏的不是了!”
谁让她不知道她怀了身孕,所以活该失去这个孩子!
谁让她失去孩子之后又伤心欲绝,所以活该钻牛角尖?
“哀家没有这个意思!”元太妃苦涩一笑,又叹道:“那你说要怎样?手心手背都是肉,难不成,你要绍远给徐氏腹中那孩子抵命才肯罢休!”
尽管这话是元太妃索性说绝拿来堵燕王的嘴的话,可听在耳中仍然令人心头一跳!
高绍远便觉心脏狠狠的抖了一下,脸色微变。
燕王心头也是一凛一滞:杀了大儿子为未出生的孩子偿命,他从来没有想过,也知道绝对没有这种可能。
正因为如此,他心中才感觉更加难过!
那一口气憋在心里,根本找不到出路泄!
如果害了他孩子的是别的人,他必定毫不犹豫要那人拿命来尝!哪怕是他的妾室,他也会毫不犹豫的让她下地狱!
可是,那一双罪恶之手,偏偏是他嫡长子的!
正如母妃所言,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能如何!
一股无能为力的悲愤、悲怒之感徒然袭上心头,燕王脸色变得铁青,冷飕飕的不说话。
“这个逆子!”
元太妃又是一叹,瞧着高绍远冷冷道:“绍远,还不赶紧向你父王请罪!等会,再去向你母妃请罪!不管怎样,这件事终究因你而起,你必须要去请罪!”
请罪……
燕王心里一阵苦涩。
他忽然想起自己对徐初盈说此事定会给她一个交代的时候,她那平静淡漠的神色;想到她醒来之后得知孩子已经没了那分毫没有的情绪激动失控。
她那么聪明的人,早已料到说破天也不过就是这般结果吧?
是啊,请罪!
除了请罪,还能如何?
“是、是!祖母!”高绍远战战兢兢看了燕王一眼,道:“请父王恕罪!请父王责罚儿子吧!儿子今后定会小心谨慎,再也不敢了!儿子也会去向母、母妃请罪!请母妃宽恕儿子……”
燕王冷冷盯了他一眼没说话,抬眸看向元太妃,道:“当时,都有哪几个丫鬟从他身边经过?本王要一个个的审问!”
此事究竟如何,总要问个水落石出!哪怕动用重刑!
他就不信,重刑之下,什么真话问不出来。
“这还用你来问!”元太妃叹了口气,道:“你当哀家昨儿晚上从明春殿回来真能安安稳稳的睡觉不成?哀家昨夜便命庭芳将那几个丫鬟押过来了,也审问了!”
燕王眸光一凛看向元太妃。
元太妃又道:“生了这样大的事儿,没个清楚明白的结果如何能轻易了结?那丫头倒也是个识趣的,稍一审问便招认了,说是灯光昏暗不留神被裙裾所绊,结果却绊到了大公子,身不由己一个踉跄又将大公子给撞了出去!哀家命人将那丫头押在柴房中想着等徐氏醒来让她亲自落,谁知今儿一早,那丫头竟因为惧怕而上吊自尽了!”
燕王眸光闪了闪,“自尽?”
“是啊!”元太妃淡淡道:“大年下的,府中出了这等事情也不吉利,哀家已经命人悄悄的抬出去了!如此,也算尝了徐氏孩子一条命了!”
燕王冷笑,“一个小丫头一条贱命,如何尝得了我孩子的命!”
燕王心中虽然不甘、不痛快,可元太妃把事情已经清清楚楚的说了明白,而那丫头又已经畏罪自尽,已然死无对证。
纵然他再不甘,也没法把人弄活过来再惩罚一遍!
“还有,”元太妃温言道:“管花园里各处亭台楼阁检查维修的张留家的今儿一早也来哀家面前请罪了!说是园中有两三处栏杆皆有松动,那金月轩也有。她想着大冬天里主子们也不会去游玩,便躲了个懒没有及时修整,打算开春天暖了再一并修整。谁知昨夜偏偏——张留家的吓得不轻,今儿天还没亮便跪在福安殿外请罪,哀家命人关押在柴房,该如何处置,还是交给徐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