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慈有过移宫归垣的经验,那时就像是飘在空中,空荡荡的,意识都要飞去了一般。
可这一回不同,生死玄机一离开白虎星域,没有半点儿轻飘飘的感觉,周围有些阻力,仿佛是在水中,可身倒似缀着万钧巨石,一路下沉。
出白虎,入玄武,绝不是像跳格子那么简单。
三个月来,余慈除了尽可能地控制白虎凶煞之外,也在研究玄武星力的运用之术,曾借用其星力,做过一些基本的试验,对玄武星力至少混了个“脸熟”。
静若深渊,动如流水,玄武星力乃是四象二十八宿中,最具变化之能的一类,然而万变不离其宗,其本质仍属太阴之气所化,肖水之形质,渊深似海,此时生死玄机感应,正是与玄武星力交感之相——也仅仅是交感而已。
至于他的生死玄机像秤砣一样下沉,是由于诛神刺剑意一路随行之故。
诛神刺中,积压的每一种负面情绪都是负担,无休无止。在瞬间的封绝之后,* 后续的情绪又喷涌出来,余慈照单全收,用诛神刺法门时时锤炼压制,越是如此,压力越大,他沉降的速度就越地不可抑止。
虽说这只是行功时的神意感应,但天人交感之下,也象征着余慈移宫归垣的局面,这样下去,怎么可能完成?但余慈没有考虑类似的情况,他的心神早契入了一已筹备好的状态。
就像运用“息光遁法”时那样。
运使“息光遁法”的时候,全身的气机内聚,没有一丝泄露,以此收敛形迹,也获得更大的力量。而在此刻,“内聚”表现得更彻底,因为这是心神的动作,由内而外,扩及到形神的方方面面,更引来玄武星力,共同作用。
而在其核心处,承受这内聚之力的,就是诛神刺。
“是这样……”与次不同,影鬼这回全程监控,几乎和余慈心神同起同落,到此处,它已经恍然大悟。
以诛神刺居于内,压制心魔,顺势以天遁宗法门居于外,控制大势,以此封住白虎星力的凶煞锋芒,又仿肖玄武渊深内敛之性,与北方星域遥相呼应,借其之力,弥补了手中天遁法门过于粗浅的破绽,确实实现了抹平煞气锋芒的目的。
况且,余慈还在努力。内聚之势成就,单纯的意念,以空对空,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那必须涉及到周身气机的运转,既以心法统驭。
以他手中息法遁法的层次,根本无法做到尽善尽美。所以余慈一直都在尝试调整,不只是用息法遁法,白虎、玄武两种感应心诀,也在运用之列。这件事儿他前几天就在推演,如今实际运用,自然有许多细节都需要调整,他不急不躁,一个一个解决。
他做得如此专心,浑不知别人正在认真观察他。
影鬼看出来,余慈现在正做一件相当了不起的活计——他正在创造一门心法。
以心神为本,目的明确,由内而外,影响周身气机运化,继而反作用于心神,使之自然维持在某种特定的心境中。
他所做的一切,都符合心法的判定。
也许这玩意儿是东拼西凑,除了面三种心法外,更需要有玄元根本气法这种独特的法门居中协调支持;也许这心法没有独立存在的价值,它仅能辅助“移宫归垣”、甚至是仅辅助“白虎移玄武”这一阶段。但它毕竟是一门心法,具备一切心法的特征。
就如伐木,用牙咬手撕,怎比得用斧具?就算这“斧子”只是最原始的石斧,但它也是一种工具,可以极大地提升效率。
如今只是要看,这“斧具”能否最终成形,成了,入趋玄武,自然圆满;不成……
影鬼忽尔失笑。不管它眼下如何落魄,其本质都是近乎宗师的级数,只不过他和余慈一损俱损,关涉自家性命,又因为本身高端眼界和余慈现实的对比,对余慈就有本能的不信任——做惯了大象,怎么可能相信蚂蚁能担得起自家的重量?
两相冲突,自然形成一种深深的焦虑感,影响它的性情。
可在此时,在余慈不断“下沉”的过程中,影鬼感受到了一种了不起的“安静”。
见其安静,知其纯粹,至少在这段时间内,余慈做到了一个还丹修士所能做到的极致,更难得的是,更在其现在基础,做出了精彩的阐,如此心境,比心法效果本身更重要。
影鬼莫名也平静下来,只将心神若有若无地缀着,同样在“深海”中沉淀。
时间已无意义,不管是余慈还是影鬼,都不关心时间的流逝,虽然拖得越久,寄托生死玄机就越可能失败,可现在,这些没用的念头,早已经被抹消干净,甚至已经没了所谓“成败”概念。
就余慈而言,他就是在封闭、内聚、压缩,将眼前之事做到圆满——他相信这个路径是对的,那么自然要一心一意做到极致。
蓦地,余慈沉静如井的心神中,蓦地投入了一颗“石子”,波纹层生,非是有外物干扰,只是一种静极而动的转化。
玄武之力,动静阴阳变化,尽在其中。
这一刻,生死玄机的轨迹改变。那似乎无休止的下坠势头略有些偏移,只是一点点而已,可那感觉完全不同了。
心神倏然敞亮,余慈就“看”到,在那无底的“深海”中,有一个庞然大物,终于显化,龟蛇交盘,动静如一,正是玄武之相!
成了吗?还没有!
岂不闻“可望而不可及”?移宫换宿,涉及生死玄机的移转,半分都来不得勉强,余慈先前“负重而行”,已经消耗了相当一部分力量,就算如今势头大好,也不敢说能成功入驻玄武星域。
如今他有一个选择,即动用他手中的缘觉法界碎片——在那只金属飞蛾掰一只翅子下来,送到佛骨熔炉里去,有修殊胜行愿无量佛光相助,这事儿便成了十之八九。
可这个备选方案,只在余慈心中闪了闪,便给掐灭了。
余慈的信心仍未动摇,他所要做的,也绝不只是单纯入趋玄武星域而已。此时此刻,他忆起某个声音,那是天遁宗教习玉简,一个高手咆哮式的教导:
“既然要杀人,先要有杀人的力量。你们与目标天差地远,连防身法器都攻不破,连护体罡煞都撕不开,凭什么杀人?
“没有力量?宗门教授的心法,就是让你有的!蓄.精蓄气蓄力蓄势,把你全身的气力都捏在一起,淬炼它、锤打它、压迫它!让它里面生变化!
“你压不住了?只要还有念头,就能压!你只需知道一个点,就是你的目标在哪儿,其他的都是狗屁,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
“什么才是个头?等到你的力量把目标杀掉了再说。别在没有把握前动多余的念头,如果你永远达不到,你就一直压到死,死在那压迫中是你有种,杀人不成被人杀……天遁宗没你这种废物!”
这独一的声音在心神静寂中回响,过去几天,这样的言语他已经可以倒背如流,如今他仅仅是要撷取其中一点儿真意。
不能杀人,就不要出剑!
一念既生,内聚封绝之力,骤然间大到不可思议。
那一刻,余慈体内就像是生成一个无底的黑洞,诛神刺殷殷振鸣,连带着那依旧不断注入、不断锤打的情绪,直压入黑洞深处。且不只是诛神刺,还包括了已经完全化为己用的半山蜃楼剑意,还包括了余慈曾经凝结的剑意真符,甚至是得自剑园,一直难以驱动玄黄剑意烙印,都被吞噬进去。
也就是说,只要是与剑相关的一切,除了被封在冰山里的《真九霄飞仙剑经》,其余的都封入其中,然后……轰然落锁!
余慈身似乎刹那间空了一块,封存的东西明明“重”到了极处,但在此刻,却是极性变化,反而轻盈了起来,仿佛那些东西,完全进了一个未明的层面。
“如果你们把力量压到了极处,你们怎么可能痛苦?那是天底下最美妙的阶段,一切的重量、压力、块垒全都没有了意义,它们就在那压缩到极至的一点运化衍生,脱离了原本的层次,就像是被烧化了,变成了烟气,而那就是天遁杀剑入微入化的层次——它没有止境,你们可以压进去一切,神魂血肉,所有的所有,只要它不断地变化、衍生,从低层面跃入更的层面,直到你拥有了杀死目标的力量,又或者连最后一点儿心念都压进去……死掉!”
“要记住,不能杀人,就不要出剑!”
余慈一个激零,倏然间醒觉,然后他很惊奇地现,他已经处在一片广大又陌生的星域里。
已经一颗星辰承接了他的生死玄机,正将玄武星力源源不断地输入进来。
那是一颗相当明亮的星辰,在整个夜空,也是很显眼的。在“移宫归垣”涉及资料中,此星位于玄武七宿中的室宿范围,“其如军门也,兵出或不出,胜或不胜,均由此见”,故名曰:
北落师门!
欠三章了……撞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