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的”
张坤看着岳州刺史府来的嘉奖文书,还有送来辅左自己治理巴陵的两个书吏,忍不住就笑了。
若非他并没有对岳州方向期待太高,此时肯定就会很失望了。
“也不是没收获吧,至少,张兄如今提升为六品灭魔校尉,比县令顾元芳在官品上还高了一级,刺史府算是默认你在巴陵的实质治理权,暗中承诺不会再派人过来分权,这其实是好事。”
吴镇山面色也有些尴尬。
他也不明白,天策府为何要派自己过来嘉奖。
那次攻伐菩提院妖僧一战,他并没有过去,原因嘛,很简单,他实力不够。
虽然没有过去,隐隐约约的也听到了一些消息,知道这位新晋巴陵县尉,同时兼任天策府降妖校尉的家伙,当时是立了很大的功劳。
那些灭魔降妖校尉以及刺史府武官,能够活下来二十位之多,也多亏了他从一旁出力。
具体细节,吴镇山是不知道的,他只是从同僚态度猜到,其中一定有着不好言说的事情。因为,那些幸存校尉,每一个说起张百龄来,无不敬佩不已,私下里,都没人说他坏话。
这就很离谱了。
要知道,天策府校尉,由于常年对付妖魔鬼怪,个个都有着自己独特的看家本领,轻易不会服人。
尤其是,这些人还有着官身,官品高低不等,到了地方上,却是见官高半级,行事霸道惯了。
这也是默认的规则了,原因很简单,天策府是皇帝亲信力量,不属百官统辖,所做事情,直接向皇帝负责,算是天子亲军,他们不高傲,谁高傲?
但正是这样心高气傲的一批人,竟然全都服气。
可想而知,张百龄在那一战之中,到底干了什么事情。
直接提拔成六品灭魔校尉,赏下金银珠宝,一些修练药材,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吴镇山有些不理解的是,明知道张百龄有着如此强大本领,为何却没有一纸调令,让他继续立下功劳……
如今水府争夺一事,征战正急,黄泉山也有些不稳,眼看得岳州局势就很危险。
这种局势之下,把张百龄仍旧放在巴陵闲置,就有些搞不明白了。
在他看来,世俗的一些金银财宝奖赏,区区一批修练药丸,对张百龄这位收罗了赵家资财,并且,掌控巴陵商业的人物来说,连九牛之一毛都算不上。
除了六品官职还有点意义。
这奖励,等于没有。
还有岳州刺史府的奖励,就更奇怪了,除了口头嘉奖,并且,赐下三百两银,就再也没有其他奖励了。
吴镇山若是不知道菩提院一战始末的话,还以为岳州刺史府是在责备这位巴陵县尉了。
给三百两银子,这不是打脸吗?
总觉得,这其中透着某种古怪的气息。
“不用多心,其实,这种奖励已经很好了。”
张坤摇了摇头,当下吩咐厨下,整治一桌酒席,为吴镇山接风洗尘。
天策府派来这么一个曾经并肩作战的校尉过来。
证明,对方并没有过河拆桥的意思,也没有秋后算帐的想法。
就很不错。
事实上,张坤心里自然是清楚的,菩提院一战,其他人都没有什么问题,燕北飞身死,尤其是左玉昆身死,实在是经不起推敲。
或许,当时那些校尉和武将全都战得激烈,并没有特别关注自己的行动。
但是,上官死了,而自己这位除了紫竹林元神修士之外的最强武力,毫无伤。
本身就透露出很多信息。
紫竹林明玉仙子那里,毕竟人家是外援,无论做什么事情,结果是好的,事后也不至于受到猜忌。
但是,张坤这里,理论上属于左玉昆的属下,武力深不可测,广法和尚还是他亲手所杀……不管是捡了便宜,还是怎么回事?杀了就是杀了,绝没有太多侥幸可言。
问题就来了。
他既然可以杀掉广法和尚,那么,为何就没救得左玉昆一命。
再把前面的战局复盘。
然后就会知道,他刚开始的时候是与燕北飞一同对付十八位护法金刚。
问题又来了。
他还是没事,燕北飞也死了。
有些事情不能深思,只要多想一想,肯定就能明白其中的古怪。
于是,张坤被按在巴陵不得动弹,也不再给他立功的机会,表面上还给一些不太有用的奖赏,用来安抚,就很好理解了。
暗地里,肯定还会有着种种试探。
越是没有行动,越是蕴酿风雨。
……
送走吴镇山之后,张坤站在窗前,看着满园芳菲,心中沉静如水。
他在等一个人。
等一个消息。
离那日菩提院血战,已经过去二十多天,属性栏里的龙气点数,也已经悄悄的达到了5128点,随着日子这么一天天的过去,随着巴陵百姓的感念之力如水般聚集。
他觉得,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自己完全可以就这样一直拖下去,一直苟下去,终有一天,能突破到神武境中期,后期,甚至,一步登天,直入道武,问鼎真仙境。
到那时,达到此方世界人道限制的最高境界,就算再强的神通,再硬的后台,自己也不会畏惧,进可攻,退可守,做什么事情都方便得很。
但是,目前还不行。
神武境初期,就算是能够力压一些不算太过厉害的法身或者元神中期,本质上,也没强到哪去,真正遇到此阶后期修士,甚至圆满境界呆了许多年的极巅修士以及妖怪,不但没有了半点优势,甚至,还会有着身殒之危。
这可不是说笑的。
就连那左玉昆都可以拿出一张仙符来,谁敢保证,那些不显山不露水的五阶修士们,会不会拿出一个大杀器,又正好能够克制自己呢?
所以,端坐不动,有端坐不动的打法。
并不是说,就真的不理世事,不管其余,该争还是得争,龙气点获得越多,越快,自己也会越来越强大,这才是真正的保命良方。
“相公,我回来啦。”
小丫头脸色红扑扑的,跑进了屋子,端起桌上的茶壶,咕都咕都的大口开喝。
“那是茶。”
张坤摇头,心想小鲤鱼在人间生存久了,吃吃喝喝的,以及平日里的种种生活习性,也开始向着人类靠拢。
不过,怎么看都像是人类的小孩,对一切都充满着新奇,活泼得很。
忘了问,这条鲤鱼到底出生多少年了,鱼的寿命又是多少,化龙了之后寿命是不是大幅度延长?
那么,小鲤鱼如今的年纪,到底等于人类几岁?
这个有点复杂的问题,张坤也不好细问,因为,他从一些信息中得知,对方的身世其实有些凄凉,只不过,小丫头没心没肺的,平日里不表露出来而已。
只是从她独处的时候,偶尔会很忧伤难过,就能明白,在遇到张坤之前,定然过得很不如意。
否则,身为龙神血脉,又怎么会被一个普通渔夫网中,差点做了盘中佳肴呢。
“我知道是茶,相公喜欢喝,那肯定是很好喝的。”
小鲤鱼笑得有些天真,有些傻,什么都跟着学,让张坤想好的一箩筐话语,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只得转过话题:
“查到什么消息了没有?”
“还真有。”
小鲤鱼大眼睛闪亮,忽闪忽闪的,有些崇拜的看着张坤:“巴陵地界风平浪静,若是不注意,真不知道,外面已经传疯了。说巴陵县尉张老爷实力高深,几可比拟神佛,那菩提院就是你一手灭掉,并斩杀了广法和尚。
而且,还说你悄悄躲在巴陵,手下掌控一条神龙,已经达到五阶,正观望水府争夺一战,可能是想要黄雀在后,暗里有着种种图谋……”
“你到五阶了吗?”
“没有,那一关怎么也突破不了。”小鲤鱼有些丧气。
转头就带着希冀眼神看来,似乎在说,相公你最厉害了,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事实上,还真有办法。”
张坤叹了一口气。
自从突破了神武境之后,凭借着从于吉那里得来的医术,已经能够撬动一部分细微天地规则,激小鲤鱼身体里的血脉,让她突飞勐进。
不出意外的话,还真的可以让她在短时间之内突破五阶。
不但是修为突破,而且,还直接跨过化龙这一关,比起普通的五阶元神期,要厉害许多。
事前,他想着让小鲤鱼再好好磨一磨,打好基础,蕴养精神,化龙一开始,最好是直接达到元神中期,可惜,时不我待。
也不知是谁,早就看穿了巴陵的局势。
并且,直接用半真半假的消息,引动风云。
这消息一但传播出去,那些有心之人,肯定不会理会是真是假,那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直接把矛头对准巴陵都很有可能。
这样一来,张坤想要默默的展的打算,就已经落空了。
“你觉得这消息是谁放出来的?”
张坤看向小丫头,见她一点也不担心,反而心花怒放,忍不住就想考考她,真的突破五阶之后,接下来肯定会有着诸多风雨,必须要让她具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人家既然认为五阶的龙种能够图谋水府,那么,就算自己这方承认没有这个心思,再怎么赌咒誓,别人都是不肯信的。
再说了,这消息虽然是捕风捉影,但却与张坤的某种想法不谋而合,只能说,在巴陵的所做所为,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对方也是有聪明人的,已然分析出了自己的行为机制,想要遮掩都没用。
那么,就不如顺水推舟,造成既定事实,让有些人不敢算计,让那些敢算计的人,直接缩回去……
不如主动。
“是青渔帮,自从上次夜袭,五阴堂主连同两位长老折在巴陵,他们就再也没了动静,显然不太对劲。据我所知,这个帮会自建立以来,短短五年之中,就在五城扎下根基,势力扩张极快,野心很是不小。
其帮主徐长青江湖传闻,颇有君子之风,很爱交朋结友,实力方面具体情况不知道,但是,五年之中,与青渔帮争斗消亡的大型帮会不下十个,谁也不知道他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只知道,那些与他为敌的高手,全都死得不明不白。”
“单凭青渔帮,消息不可能传得这么快。”
张坤若有所思。
这个帮会,他如果没猜错的话,与蛇盘岭肯定是有关系的。
当日夜袭,青渔帮五阴堂堂主等人,有意无意的就是与那穿山甲妖联手进犯。
在别人看来,这也许是两帮对手撞到一块,是巧合。
但是,张坤众来不相信,世上就有那么多巧合。
包括一开始,青渔帮的舵主杀到自己家来,想要掳走小鲤鱼的行动,就有些不好解释。
他们口口声声说是奉水府召令前来捉拿小鲤鱼。
如今水府之主,那位龙君已经自顾不暇,陷入围攻之中,又哪来的心思下召令。
再说,龙君就算要寻找小鲤鱼,也不至于派人捉拿,就算是暗地里不满,要针对,也是得光明正大,否则,与他的身份不符。
所以,这召令也是假的。
真正的命令,很显然出自其他人。
对龙神血脉最是垂涎的,会是什么人?
除了蛟龙之外,当然还有,蛇……
这么一来,青渔帮的背后主使者是谁,就很明确了。
“你有没有想过,这消息传到咱们耳朵里,咱们第一反应是什么?”
“对付青渔帮,杀上蛇盘岭!”
小鲤鱼杀气腾腾的说道。
“你看你看,你都这么想,那传出消息的人,恐怕也是这样想的。”
“莫非……”
“有高人啊,如果我猜得没错,争夺水府,除了蛇盘岭,和你那个十三庶兄之外,还有一方,就是岳州刺史府……”
“是啊是啊,相公还猜对了,我刚刚查到,岳州镇守大将军李乘风明攻黄泉山,实际上,已经暗里潜入洞庭,这是沿湖渔民现的,那人倒是不认得李将军,只是认得其中一位偏将,那人是渔家出身,曾受朝廷招安,在岳州颇有声名,平日里深以出身为耻,从来不说自己曾经的渔民身份,这次无缘无故泛舟湖上,是很没道理的事情。”
小鲤鱼点着小脑袋,分析道:“岳州刺史不声不响的,看样子是在下一盘大棋,相公实岳上割据巴陵的事情,他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心里还不知道在想什么呢?明面上不动手,暗地里恐怕已经出招了。”
“没错,这一招是阳谋,就算猜到对方是驱虎吞狼之计,偏偏还不得不应招。”
张坤眼神微动,面色清冷:“就算我们不理会,那青渔帮和蛇盘山,恐怕也会动起来。妖怪行事向来无忌,躲在一边暗戳戳的出手,那是防不胜防,就算咱们能够抵挡,巴陵百姓恐怕要死伤惨重,一不小心,前面做的许多事情,全都白费。”
“一旦真的出现这种情况,无穷怨气立即反扑,就算我还能厚颜担任县尉一职,恐怕天下人也是不肯的。”
“最麻烦的是,如果巴陵百姓真的受难,无论是天策府还是刺史府,就有足够的理由前来问责……不想认罪的话,就只能离开。于是,他们不出一兵一卒,就能逼得咱们灰熘熘逃离巴陵,亡命天涯。”
“那要怎么办?”
小鲤鱼细细想了下,神情就有些焦切。
“其实也没什么,将计就计,也是可以的,阳谋这东西,不要想着去破,退一步见招拆招就是,退步,有时就是向前。”
张坤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