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瑾琦谢了又谢,才被婆子领了出去。
张氏端着青玉瓷的茶盏在手里,坐在堂上,看着院门外的天光,沉吟了半晌,吩咐道:“备车,我亲自去谢家走一趟。”
“太太,您要自个儿去?不用这么麻烦吧?派个管事送信过去就行了啊。”张氏的丫鬟不解地问道。
张氏笑着起身,把手里的茶盏放下,道:“做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我既然揽了这桩事,还是亲自跑一趟比较好。”
其实她也是不放心。
那父女俩说自己是谢家的亲戚,但是张氏对谢家的人根本就不熟,总不好不证实一下就把人贸贸然送过去。
还是提前跟谢家打点一下比较好。
张氏先让人送了帖子去谢家,说有要事要跟谢家大夫人陆瑞兰商谈。
陆瑞兰接了帖子,很是惊讶,但是看在司徒盈袖份上,对张氏这个继母还是很礼遇的,忙回了帖子,约了让她第二天上门。
张氏第二天坐了司徒家的大车去谢府。
陆瑞兰在谢家内院的正院上房见她。
两人寒暄之后,分了宾主坐下。
张氏开门见山地道:“大夫人,我今日贸然来访,是为了两个人。”
“哦?”陆瑞兰偏了头,“请说。”
“是这样的。早些日子,我们家大小姐去雷州,在路上救了一对姓赵的父女俩。他们来到京城生病了,恰好遇到我和我女儿去上香。因听说是我们家大小姐曾经救过他们,我女儿很是心软,就央我收他们进府,请人给那位老爹治病。最近那位赵姑娘跟我说。他们是从北面的兴州来京城投亲,结果现亲戚搬走了,还没有来得及再去找人问,她爹就病得不省人事了。”
陆瑞兰听得满脸笑容,淡淡点头,“司徒家大小姐和二小姐行善积德,以后定有福报。”心里却在嘀咕:这种事。为什么要巴巴地来跟她说呢?
张氏又道:“……这姓赵的父女俩对我说。他们是贵府上的亲戚。赵姑娘说她娘亲,就是贵府上的大姑太太,还说谢五爷是她表哥。”
“啊?”陆瑞兰听得心头一震。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你是说,是我们姑太太的夫君和女儿?那我们姑太太呢?还有,我们姑太太还有个儿子。比她女儿大呢,也成亲生子了。他呢?有没有跟他们一起来?”
见陆瑞兰这样说,张氏心下大定,知道这步棋走对了,忙叹了一口气。道:“这就说来话长了。前一阵子兴州大水,您知道吧?”
陆瑞兰怔怔地点头,心里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我听赵姑娘说。前一阵子兴州大水,将兴州淹了个透。他们赵家也是当地的大族。结果死得差不多了,只有她和她爹带着一点细软逃了出来。贵府上的姑太太,已经在那次大水中过世了。”张氏很是遗憾说道,“至于您说的赵姑娘的大哥大嫂还有小侄子,我却不晓得当然。赵姑娘不主动说,我也无从问起。”
陆瑞兰听得霍然起身,焦急地在堂屋里踱步,甩着手上的帕子,喃喃道:“……大姑太太已经过世了?我说怎么派人去兴州,一直打听不到他们的消息。”说着,眼圈已经红了,回身拉着张氏的手,道:“司徒太太,多谢您帮我们这个忙。我们家确实有个姑太太嫁到兴州,是我公公的嫡亲妹妹。如果真是她的夫君和女儿,那确实是我们谢家的嫡亲。——他们在哪里?我这就去接他们回来。”
“不用谢,不用谢。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若不是你们当初卖给我们那所宅子,他们也不会找到我们门口。”张氏也跟着抹了把眼泪,“你们家姑太太的事,你可以跟他们见了面再详说。我是个外人,不好问得太多。”
“明白,明白。”陆瑞兰亲自送了张氏出去。
张氏走了之后,陆瑞兰急忙命人将谢家大爷谢东义叫了进来,对他道:“……姑母他们有消息了。”
“哦?找到他们了?”谢东义惊喜问道,“他们在哪里?”
“你别急。刚才司徒家的太太过来跟我说,有一对姓赵的父女从兴州找到他们家门口,病倒了。司徒家救了这父女俩,后来才知道,这父女俩姓赵,说是姑母的夫君和女儿……”陆瑞兰缓缓说道。
“那姑母呢?”谢东义扭头看着陆瑞兰,“他们没说姑母在哪里?还有瑾瑜呢?”
赵瑾瑜就是谢嫦生的嫡长子。
“司徒太太说,赵姑娘告诉她,她娘……在大水中丧生了。”陆瑞兰一字一句说道,“至于瑾瑜,瑾琦只字未提。司徒太太是外人,不知道这回事。瑾琦没说,很可能是凶多吉少。”
谢东义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抱着头坐回椅子上,半晌没有言语。
陆瑞兰坐到他身边,静静地陪着他。
她还记得,姑母谢嫦是谢家老一辈里最小的女儿,也是唯一的女儿,已经出嫁二十多年了。
陆瑞兰嫁到谢家的时候,这位姑母已经嫁到兴州大族赵家做嫡长房嫡长子的妻子了。
当时陆瑞兰的公公谢复是大丞相,大丞相的妹妹出嫁,排场自然不一般。
十里红妆,百人送嫁,一时传为美谈。
可惜没过几年,谢家相继遭遇不幸,先是陆瑞兰的婆母病亡,然后过了两年,公公谢复也跟着去了。
谢复当时还是在任大丞相,他一死,谢家后面的人没有接上,谢家只好退出五相之一,就此败落下来。
说实话,陆瑞兰对那位姑母不熟悉,感情不是很深。
但是对于谢东义和谢东鸣这两兄弟来说,对那位姑姑可是很尊敬的。
谢家长辈里面,他们的爹谢复是老大,还有两位不靠谱的叔叔谢起和谢双,而这位姑姑谢嫦,是跟谢复最合得来的,也是更能说得上话的一位长辈。
她一走,两位不靠谱的叔叔就成了他们谢家仅剩的长辈了……
若是再对他们摆出长辈的款,那真是要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你别太难过了。人死如灯灭,还是想想如何找到姑姑的遗体,给她好好安葬吧。”陆瑞兰低声劝道,递了一个手帕过去。
谢东义接过来抹了眼泪,难过地道:“叫东鸣回来吧。还有东篱。东篱肯定不记得姑母了。姑母还是在东篱出生的那一年专门回了京城一趟,看我爹娘和新出生的东篱。那时候,姑母还带着四岁的小侄子,聪明伶俐,又乖巧……”
陆瑞兰见谢东义越说越伤感,心里也很沉重,忙试着转移谢东义的注意力,“那我就叫他们回来了。东篱最近经常去沈家,帮沈大丞相编书。朝廷那边,说过年就授职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把我们谢家的副相之位拿回来。”
谢东义的思绪果然转到谢东篱的官位上,“快叫他们回来。东篱的事,让他别急。我听军营的人说,长兴侯慕容辰大将军又要护送皇后娘娘回北齐省亲了,过了年就走,在北齐待一个月再回来。”
“又要回北齐了?”陆瑞兰眉梢轻轻跳了跳,目光看向别处,“陛下对皇后娘娘真是情深意重……”
“不是陛下情深意重,是皇后娘娘兄妹情深。”谢东义呵呵一笑,“北齐那病秧子皇帝据说又病了,这一次好像还挺严重。北齐的几个皇子各自拉了一批朝臣,恨不得马上就抄家伙动手。”
一副看热闹不嫌台高的样子。
陆瑞兰笑着点头,亲手给谢东义斟了一杯茶送到他手里,“幸亏北齐内乱频频,不然我们东元地微人少,还奈何不了北齐。”
“是啊。这就叫虾有虾路,蟹有蟹路。”谢东义感慨说道。
陆瑞兰起身吩咐人去请二爷谢东鸣和五爷谢东篱进来。
没过多久,谢东鸣就匆匆赶了过来。
谢东篱在谢东鸣之后进门,一进来看见两个大哥眼睛红红的,两个嫂子也都是一脸愁容。
“这是怎么了?”谢东篱从来没有见过哥哥嫂嫂这个样子。
“东篱,你回来了。”陆瑞兰招手让他坐下,“在兴州的姑母一家有消息了。”
“看来不是好消息。”谢东篱掸掸袍子坐了下来。
他对这位姑母确实没有什么印象,但是也知道两个哥哥对姑母敬重有加。
“……姑母一家都在兴州大水中没了,只有姑父和小表妹逃了出来。”谢东义嘶哑着嗓子说道,鼻子还有些堵,刚才也是哭过的。
“哦?”谢东篱看了看陆瑞兰,“大嫂?”
陆瑞兰用帕子按按眼角,痛惜道:“这父女俩也是可怜,好不容易从兴州大水逃了出来,要来京城找我们,结果走错路,在南面住进黑店,遇到劫匪,身上的细软都被抢了。所幸遇到南下去雷州的司徒家大小姐,救了他们父女一命。后来来到京城,他们找到我们的老屋去了,又被司徒二小姐收留,给他们请医问药,刚刚司徒太太来给我报信,我才知道他们的消息。”
“这么说,不是我们派到兴州的人传回来的消息?”谢东篱沉吟说道,“那赵家父女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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