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姐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娘亲一向待人宽厚,出了名的良善,怎么着就不放过齐王妃了?”盈袖的脸色严肃起来,一点都不肯示弱,“这话我听不明白,不如咱们说出去,让京城里的人评评理。看看到底是齐王妃厉害,还是我娘不让人?”
她立在窗前,一只手搭在窗边的书案上。
那书案上有一盆玉石条盆的水仙,抽了长穗,开着几朵纤弱的水仙花。
条盆里养着几颗玛瑙,和水仙花的球茎相映成趣。
阳光透过烟霞色窗纱照进来,落在她白玉般的手指上,照得她的手指几乎透明。
元应蓝窒了窒,她深知自己母妃和舅家的名声在京城并不好。
人人都知道齐王妃就是以前的太子妃,她的娘家鲁家骄横跋扈,坏事做绝,太子妃更是从不让人。
而元王府这一家子才刚刚从皇商变为皇室贵人,还没来得及在京城众人心里刷恶感……
如果真的让别人评理,大家铁定认为是齐王妃仗势欺人
元应蓝的目光落在盈袖纤细的手指上,深吸一口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知道自从冬至筵以后,我母妃就起不来床,恹恹地饭都吃不下。看了很多郎中,都不见好。现在更是病得奄奄一息。我和哥哥逼问急了,我母妃才说希望元王妃放她一马……“说完抬头定定地看着盈袖。
元应蓝的眼睛又大又圆,瞳仁更是黑沉沉的,看上去澄澈干净,见之忘俗。
对着这双眼睛,盈袖有再大的气也不出来。
她仔细回想着那天的情形。难道元应蓝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戏子赵孟旭确实在元应蓝来到暖阁之前就逃走了的……
正经说起来,那天看见赵孟旭和齐王妃之间诡异情形的人,只有自己娘亲、娘亲的贴身婆子,还加上一个躲在横梁上的自己吧?
元应蓝也许并不知道自己当时也在场?
盈袖眨了眨眼,声音软和了下来,摇头道:“这话不通。我虽然当时没有亲见,但是从常理推断。也不应该是我娘怎么着你母妃了。你想。当时的冬至筵是在你家,我们是客人,有什么能耐去你家搞七搞八?——只有主家设陷阱害客人的。我还没听过有哪个客人这样厉害,能够在护卫重重的齐王府害齐王府的主子!”
元应蓝听盈袖这话,好像在暗示那天其实是他们齐王府的人企图对元王府的人不轨一样,也有些头疼。叹息道:“总之我是病急乱投医。我只希望我母妃能好起来,别的我什么都不管。我母妃说只要元王妃放过她。她就烧香拜佛,一辈子吃素都可以。但求元王妃开恩,高抬贵手……”
盈袖的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难道是她想错了?
齐王妃的意思,难道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娘亲不将她和戏子勾搭的消息张扬出去?
齐王妃的病。是心病?
这样一想,倒也说得通。
如果沈咏洁真的给她抖出来,她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肯定不能安安稳稳继续做她的齐王妃,更别想隔三差五看戏听曲。还和戏子眉来眼去了……
盈袖想着元应蓝骨瘦如柴还要为母妃奔走,敬她是个孝女,便正色说道:“我实在不知道齐王妃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娘亲不是个爱说是非的人,而且不爱管闲事。你让你母妃不要想多了,别什么事都赖在别人头上。”
元应蓝面上一喜,知道盈袖这样说,一定会劝她娘亲元王妃沈咏洁吧?
自己的母妃应该也会放心了。
她脸上绽出笑意,道:“多谢盈袖妹妹和大伯娘了。我回去也会劝我母妃不要庸人自扰,别没事也扯出有事,就不好了……”
“这是正理。”盈袖微笑着点头,道:“我去给你煮一杯新茶。”说着,走到耳房,拿起茶吊子上的小茶壶,倒了热水进去,悄悄弹了一点解药放在里面。
她不是狠心肠的人,让元应蓝吃这么大亏,也只是不忿皇后的手段。
如果元应蓝不知情,她跟着皇后受的就是无妄之灾了。
结果茶送了过来,元应蓝根本碰都没碰,只端起来虚应了一下,就放下告辞离去。
元应蓝走了之后,盈袖定定地望着那盏元应蓝动都没动过的茶盏,叹了口气,想元应蓝这人真是心眼多,没福气……
若是喝了她这茶,她的拉肚子那病会马上痊愈。
这下子好了,起码还得断断续续再拉半个月……
下午沈咏洁、小磊和元健仁都回来了。
盈袖对沈咏洁说了上午元应蓝的事。
沈咏洁冷笑道:“这娘儿俩唱双簧呢,你不用理会她们……”
盈袖顿了顿,悄悄问道:“娘,到底是什么事啊?齐王妃为什么要您放过她?”
沈咏洁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不过是那些腌臜事,你是姑娘家,不知道为好。”
盈袖马上闭口不再问了。
结果过了一天,就传来消息,说齐王妃疯了。
她披头散跑到大街上,看见妇人模样的人就拉住说:“元王妃,我什么都没看见!我誓,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就算看见了,也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再不敢了!我……我……挖了自己的眼睛给你看!”说着,就往自己脸上乱抓,抓得面上血肉模糊,生生地毁了容。
元应蓝急得要命,跟在齐王妃身后疲于奔命,可是她又重病在身,根本就拉不住身强力壮的齐王妃。
就这样放任齐王妃满大街的跑,终于把这件事传得尽人皆知。
齐王妃疯了的第二天是二月初二。
二月初二龙抬头,按东元国的习俗。二月初二也是土地神的生辰,被称为“土地诞”,家家户户都要给土地神贺寿,到土地庙祭祀。
这一天也是阳气回升的时候,正是春耕之际。
前朝大周的皇帝重农桑,务耕田,每年都会在这一天“皇娘送饭。御驾亲耕”。以示亲农。
京城的世家高门也不例外,都会摆土地宴庆祝。
盈袖和沈咏洁接到不少请帖,他们挑了几个推辞不了的人家赴宴。
第一家就是张家。
元王府的人听了元宏帝的旨意。凡是三侯五相这样人家的请帖,他们都应该能去就去,跟他们搞好关系。
张家的土地宴摆在张家郊外的农庄上。
盈袖跟着沈咏洁去张家郊外的农庄赴宴,一路走来。见到处都是一派繁忙的春耕景象,心里也很高兴。
去年东元国雪下得又早又多。瑞雪兆丰年,今年肯定是个好年成。
他们一行人来到张家的庄子上,迎面就看一个非常古拙的门楼,上书“劝耕堂”三个大字。正是这农庄的名字。
张家四爷张绍天专门在大门口迎接他们。
当知道沈咏洁接了他们家的帖子,张绍天在心里暗暗高兴,只是不敢露出来。
盈袖对张家印象不好。很讨厌张家的女眷,但是沈咏洁却说要还张家的人情。所以第一家就来到张家做客。
盈袖不敢让沈咏洁一个人赴宴,因此还是跟了过来,只是没有带小磊。
张绍天看着婆子将沈咏洁扶下大车,忙道:“快把暖轿抬来。元王妃和盈郡主都生得娇弱,受不得冻。”
盈袖无语地用手扇了扇风。
这天气,虽然不热,但是绝对不冷好不好?
不过在沈咏洁身边,盈袖不敢太出格,规规矩矩跟在沈咏洁身边,看着她跟张绍天正正经经福了一福,自己也忙跟着福了下去。
“多谢张四爷照应。”沈咏洁彬彬有礼地说道。
“不……不谢……应该的……应该的……”张绍天没料到沈咏洁还专门跟他说话,只觉得半边身子都木了,连舌头都不好使,说话打结。
盈袖听得在旁边暗笑,想这张四爷看起来跟张家别的人倒是不一样,就是不怎么会说话,怎么他照应她们,就成了“应该的”?!
沈咏洁和盈袖进了张家的劝耕堂农庄,很快被从里面迎出来的张家大夫人曾惠言和二夫人赵桂婵接到内院去了。
张绍天要在外院招待男客,没有去内院。
不过他一想到沈咏洁就在他家农庄内院做客,心里就乐开花,见谁都笑吟吟地。
他本来就能干异常,又是张家几兄弟里面最有本事的。
前几年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无心仕途,大家还惋惜了很久。
如今看他在人群中长袖善舞的样儿,都说张家好不容易出了能人。
张家大爷张绍洪是副相,一直想让四弟能帮衬自己。
现在看见他终于想通了的样子,还以为是娘亲的主意起作用了,已经在暗暗盘算等过了二月初二土地宴,他就要着手给四弟娶媳妇。
自从齐漱玉来到张家,他觉得四弟真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盈袖跟沈咏洁进了张家内院,就被分开了。
沈咏洁跟那些夫人奶奶们坐在一起。
盈袖当然就跟未婚的小姐们在一起。
她一去,没有看见沈家的姑娘,别的人都不熟,已经觉得落了单。
就百无聊赖走到院子中间看花树。
因是在乡间,这些院子前面的场地都非常宽敞。
场地上种了垂丝海棠、素心腊梅,还有梨树,开的花各种颜色都有,雪白的梨花,娇艳的海棠,鹅黄的腊梅,姹紫嫣红满是春。
她走到一棵海棠树下,伸手攀折了一支海棠,凑到鼻子边闻有没有香味。
就在这时,她听见树后有人在说她家的闲话。
“嗐,这你们都不知道?齐王妃疯了,那是被心病逼疯的。什么心病?嘿嘿,你可问对人了。你们那时候不在场,我可是在场。去年冬至筵的时候,元王府有女眷跟庆喜班里的人有染,结果被齐王妃撞见了,才吓出病来……”
一听这话,盈袖气得脸都紫了。
看来她还是太善良了。
本来是齐王府里面的脏水,生生泼到元王府!
不仅她娘,连她本人都被拖下水!
你听这谣言说的,并不指名道姓是元王府的谁,而是一句“元王府女眷”,就把她和她娘包圆了!
盈袖从海棠树下转了出来,盯着那个传谣言的人细看。
果不出她所料,就是唐海洁这个贱人!
“唐大小姐,我想问问,到底是你蠢,还是告诉你这谣言的人认为你比较蠢好骗所以才借你的口传谣?”
“你血口喷人!”唐海洁背后说人闲话,没想到被正主抓个正着,有些惊慌失措地退了两步。
“我血口喷人?就许你州官放火,不许我点灯乜?我倒是想问问你们,你们觉得唐大小姐有脑子吗?元王府的人该是有多蠢,要跑到齐王府去跟戏子有染?!”盈袖啪地一声用力折下一根海棠树枝,握在手里,对着唐海洁指过去,“你说话啊!我问你,如果你要偷人,你会趁张家这一次请客的时候,专门跑到张家偷人,还被张四小姐亲眼撞见吗?!”
“够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人?”唐海洁脸都绿了。
刚才她说别人的八卦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儿,现在被人泼脏水泼到自己身上,立马就不干了,揪着盈袖非要问个青红皂白。
“我没有看见,我只是依着你的话说。——难不成,你在齐王府亲眼看见有人偷人?呵呵,堂堂齐王府,为了抹黑别人也是拼了。这自己家内院都能让戏子自由进出的范儿,也是京城里的头一份吧!我真不知道,这谣言到底是贼喊捉贼呢,还是狗急跳墙?”盈袖嗤笑一声,手里拿着海棠树枝在这些小姐们面前晃了一晃,吓得大家缩了缩脖子,生怕被那树枝抽到自己身上。
不过这些贵女小姐们听盈袖这样一说,也都觉得有理。
是啊,如果这事是真的,外人都能在齐王府内院跟戏子**,那他们自己该是有多乱啊!
真是篱笆松了就莫怪被狗钻……
元应蓝跟着齐漱玉从人后走过来。
前面说的那些话,她还可以不用理会。
但是听见盈袖把水引到齐王府的内院,她就忍不住了。
“盈郡主,请慎言。”元应蓝淡淡说道。
盈袖其实早就听见后面有脚步声过来,她回头,看见元应蓝穿着一身月白缎裙,外罩粉蓝色蝶舞戏枝纱衣,头上只戴着青金石饰,倒是衬得她的脸色不那么黄瘦了。
“蓝郡主,啧啧,我才刚帮你辟谣呢。都说齐王府内院松懈,连戏子和外人都能跑到你们齐王府偷人,你倒是要仔细查查,是谁那么阴险,传这种毁人名节、断子绝孙的谣言!”盈袖抓住那谣言的不当之处,逼着元应蓝回应。
她知道这一次势必不能善罢甘休,所以她不会再心慈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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