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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宏帝是东元国的皇帝,盛郎中再自视甚高,见到元宏帝还得躬身行礼。
盛郎君进宫给皇后齐雪筠诊过脉,元宏帝也见过他。
此时见他在这里,身边还护着一个裹着丫鬟衣衫,鬓散乱,脸上血迹斑斑的女子,元宏帝的目光扫了过去。
盈袖忙上前行礼,眼含泪水,低声道:“皇祖父,您还是出去吧,这里不干净……”
元宏帝摇了摇头,目光从盛郎中那边移了过来,落在地上躺着的元健仁身上。
他依然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胸口扎着一把小剪刀,身上沾了不少血迹,虽然没有穿衣裳,但是那满身的血红看上去就像穿了一件红色的外袍。
屋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盈袖忙命人将窗户打开,好透透气。
元宏帝一直没有说话,他只是立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躺在地上,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元健仁出神。
这就是他和陈仪的最后一个皇儿。
为了能让他活下来,他这一生也算是费尽心机。
以帝王之尊,却只能将自己的亲生孩儿寄养在宫外。
但是他到底还是没有能保住他。
他以这样丢人的方式结束了他乏善可陈的一生。
也不能说他一无是处,至少,他给他留下两个孩子,两个后嗣。
盈袖和小磊,就是他和元后陈仪最后的血脉了。
元宏帝的眼皮耷拉下来,没有人看清他眼底的神情。
盈袖只悄悄看了一眼,就马上收回眼神。
帝王心,深不可测。她还是不要揣摩元宏帝在想什么了。
靠在盛郎中身边的夏暗香紧紧自己身上的衫子,嫌恶地皱了皱眉,用手捂住鼻子。
这屋里的血腥气本来就大,夏暗香自己身上也沾了不少的血。
盈袖垂眸,想到刚才夏暗香是被人赤身露体反绑着双手推了出去,冷声问道:“凡春运,你为何要杀害我父王?”
夏暗香一怔。哆嗦着身子往盛郎中怀里又缩了缩。才怯生生地道:“……我没有……”
盈袖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几下,她抬眸,一向温和的目光变得犀利又尖锐。她开口说话,声音如同刮刀在冰上拖拉出的刺耳之声:“你没有?!刚才那么多人亲眼看见你抓着那把剪刀,你现在说你没有?!”
“我真的没有!”夏暗香可怜兮兮地道,她没有看向别人。而是看向将她揽在怀里的盛郎中,“师父。我真的没有!”
盈袖握了握拳头,终于忍不住,大步上前,一把拧住夏暗香的耳朵。一手弹向盛郎中胳膊肘的麻筋,同时将她往外一拉。
盛郎中胳膊一软,松开了怀抱。
夏暗香惨叫一声。被盈袖拽着耳朵,踉踉跄跄来到元健仁身边。
盈袖指着地下躺着的元健仁。恨声道:“你看看那把剪刀,你告诉我,那把剪刀是谁的?!”
夏暗香眼神闪烁了两下。
盈袖马上道:“别想着骗我。这种剪刀太奇特了,很容易查的。如果你胆敢有一丝隐瞒,只会下场更惨,你信不信?”
夏暗香无奈地低下头,颤抖着声音道:“……是我的。”
“你放在哪里的?”盈袖继续追问。
“……放在我身上。”
“你身上哪里?”
“……我贴身小衣里有个口袋,这把剪刀就放在那里。”夏暗香瞥了一眼屋角她的那些被撕破的衣衫。
等下那些人只要查一查她的衣衫就能看见那个装小剪刀的小口袋……
“那就是说,你贴身藏着的剪刀,现在扎在我爹胸口,你还说不是你杀的?!——凡春运,是你蠢还是把我们大家当傻子?!”盈袖放开夏暗香的耳朵,顺手揪住她胸前的衣襟,几乎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姐姐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夏暗香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但是下一刻,她就无暇想这么多了,因为盈袖已经重重一拳,击在她面上,将她打得鼻血长流,站立不稳,一下子跌坐下来,正好坐在元健仁的肚子上。
夏暗香这才现自己坐在一个死人身上,不由啊地一声惨叫,又晕了过去。
盛郎中忙走过去将她扶起来,对盈袖道:“谢副相夫人,现在的情况也很明显,是你父王见色起意,要强逼我徒弟。我徒弟不过是自卫。——自卫之时杀人不犯法。”
盈袖冷笑,摇了摇头,道:“什么叫很明显?请问盛郎中可亲眼看见我父王强逼你徒弟?”
盛郎中愣了愣,下意识摇头,“当然没有。那个时候我在外院吃酒,哪里看见这里的情形?”
“这就对了,既然你没有亲眼看见,怎能说出是我父王见色起意?”
“难道不是?”盛郎中诧异反问,“我徒弟样貌绝美,凡是见到她的男人无不想一亲芳泽……”
“呵呵……”盈袖怒极反笑,指着夏暗香道:“凡是男人见到她都想上她,盛郎中是这个意思吗?”
“盈袖!”沈大丞相听不下去了,出言呵止她,“陛下面前,怎能说这种话?!”
“我是实话实说,话糙理不糙。”盈袖挑了挑眉毛,“我又不是没有嫁人的黄花大闺女,什么话不能说?还有,盛郎中,你觉得你徒弟国色天香,不等于别人和你一样看法,不要把你的想法加在别的男人头上。”
盛郎中卧蚕似的两条浓眉上下抖动,将夏暗香抱紧了,不悦地道:“谢副相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盛郎中听不懂中州话吗?”盈袖反唇相讥,“我们东元国京城的世家高门人人都知道。凡春运家学渊源,最擅长勾引男人。她十岁那年,就让陆家的四公子为她退亲。十一岁去了北齐国,还和王家二公子书信往来,情意绵绵。这都是明面上抖出来的事实。背地里大家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今她十二岁,突然从北齐国回到东元国。来到我爹身边。在今天我生辰礼的时候,将所有人遣开,一个人来到我爹的卧房。你说,到底是谁勾引谁?——这种女子怎么会有人强逼她?她自荐枕席还来不及呢!至于为了贞节自卫杀人,更是无从谈起!”
夏暗香脸上火辣辣地,忙打着哭腔道:“真的是爹……是他要强逼于我!我……我……”
这时候。夏暗香突然想起了牛油烛里的催|情药,眼神闪烁不定地往蜡烛那边瞥了一眼。
幸好刚才盈袖命人将窗户打开了。不然这里的人都要“中招”。
夏暗香不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哭。
元宏帝这才抬了抬眼皮,沉声道:“这件事,交给大理寺查处。夏暗香着令收监。”
这是要把她关到牢房去了。
夏暗香大急。忙抱着盛郎中的腰,大哭道:“师父救我!师父救我!我不要去牢里!我还是清清白白的处子,我不要去牢房那种地方!”
盛郎中低头看了看她泪痕狼藉的小脸。点了点头,抬眸对元宏帝道:“陛下。给盛某一个薄面,让她跟盛某待在一起吧。盛某保证她不会乱跑。等大理寺要传讯她的时候,盛某自会带她去过堂。”
盛郎中摆出了盛家的幌子,一副“你不同意就是得罪盛家”的态度,让元宏帝有些迟疑。
盛家在中州大陆的地位,是谁都不敢得罪的。
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都对盛家敬畏有加。
而盛家很少出来走动,所以但凡有个跟盛家搭上关系的人现身了,大家都是当神一样拜。
因此盛郎中的话,在元宏帝和沈大丞相心里还是很有些份量的。
元宏帝沉吟半晌,点头道:“好,朕给盛家面子。夏暗香暂时跟你住在一起,但你要确保她待在指定的地方,不能随意离开,需要过堂的时候,一定要按时过堂。”
盛郎中满口应允,马上脱下自己的外袍,又给夏暗香搭了一层。
夏暗香个子矮,只到盛郎中胸口的位置,盛郎中索性打横抱起她,快步往外走去。
盈袖跺了跺脚,道:“皇祖父,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元宏帝没有做声。
沈大丞相只好道:“盛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那也不能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盈袖咬了咬牙,对元宏帝道:“皇祖父,就让他们继续住在亲王府吧。这里我命人封了府,他们出不去的。”
元宏帝缓缓点头:“行,依你。剩下的事,你好好盯着。”说着,元宏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屋子。
他的背影佝偻,看上去瘦了许多。
盈袖突然现元宏帝的头越来越花白了,看上去衰老不堪。
又一次白人送黑人,元宏帝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吧……
元健仁遇刺身亡的消息终于传了出去。
到亲王府做客的人纷纷离去。
但是盈袖因为下过命令封府,所以出去的手续要繁琐一些。
每个人,包括他们带的侍卫丫鬟婆子,都会被一一盘查,交叉审问,交代在亲王府每一刻的去处,凡是无人证实的,都暂时收押在府里。
沈咏洁带着小磊,和张绍天一起来到内院。
大理寺的仵作和捕快正在里屋验尸,大理寺卿满头大汗,和刑部尚书一起站在回廊上商议此案。
盈袖立在回廊的另一边,抱着胳膊回想今天的事情,总觉得还有一环没有连上。
看见沈咏洁、小磊和张绍天来了,盈袖走下台阶,对沈咏洁道:“娘,您没有走吗?”
沈咏洁拉着她的手:“盈袖,跟娘过来,娘有话跟你说。”
盈袖诧异地挑了挑眉。
小磊和张绍天马上走到一旁,不听她们娘儿俩的私房话。
沈咏洁和盈袖走到院子角落,低声又迅速的将前面的事情先说了一遍。
盈袖这才恍然地拍着额头。道:“原来爹突然离席,一个人来到后院,是为了见娘……”说着,她上下打量沈咏洁,“娘,您没事吧?”
也不知夏暗香是如何闯进来的……
沈咏洁就将自己晕过去以后,张绍天告诉她的话说了出来:“……后来。张四爷跟进来救了我。这时候。他看见暗香和她的丫鬟走了过来,言谈之中商议一些不堪的事,总之是要设下圈套。让你爹毁我名声。”
盈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不好看,她的目光越来越阴寒:“凡春运真的这样做?”
“张四爷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沈咏洁点了点头,“就看你信张四爷。还是夏暗香。”
盈袖当然是相信张四爷的话。
她转过身,跑到里屋。将那牛油烛吹熄了,换了一根蜡烛点上,拿着牛油烛,给大理寺的捕快看:“我听说。这牛油烛里有东西,您看看,能查出来是什么吗?”
那捕快将牛油烛一截截切开。仔细查看一番,指着那牛油烛中间一个小洞说:“这里应该藏有东西。但是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应该已经烧完了。”
那就是没有直接证据了。
盈袖有些失望,她点了点头:“这也是证据,你收起来吧。”
很快,大理寺的仵作验完尸,写明元健仁的死因和死亡时间,表示可以办丧事了。
盈袖便叫了亲王府的管事过来,吩咐他们准备办丧事。
几个管事已经拿了寿衣过来,给元健仁收殓装裹,然后抬到床箦上。
大家正在忙碌,四个太监捧着冠服鞋履和宝印金册走了进来,对盈袖和小磊道:“陛下有旨,令元晨磊袭亲王爵。”
盈袖和小磊忙跪下谢恩。
也是,元健仁死了,他的丧事,还是让小磊来办比较合适。
元健仁只有小磊一个儿子,他的亲王爵,也是小磊承袭。
小磊承袭了亲王爵,就跟元应佳这个皇太孙平起平坐了。
盈袖低声吩咐了他几声,又对沈咏洁道:“娘,我先回去了,您在这里帮小磊看着些吧。”
沈咏洁点点头:“应该的。你快回去吧。东篱不知在家里怎样着急呢。”
元健仁被杀的消息,此刻应该已经传遍京城上下了。
盈袖坐了大车,拿着出城令牌,忙忙地回到谢家别庄所在的山里。
她沿着山路来到进庄的地方,正要撮唇疾呼,招呼里面的人开阵法引她进去,却看见在那进庄的路口,一个身穿青衣,面目俊朗的青年男子,正蹲在地上逗着地上一只小白兔:“小白球,这么多年了,你还活着啊?你还真够命长!我今儿要做一味兔儿药,但是这山上兔子都成精了,我怎么也抓不到。不如你做点好事,就把你自己送给我,剁剁入药吧!”
那小白兔正是球球。
它瞪着面前的青年男子,又呲牙,又要伸爪搭在那男子手指上的谄媚样子,看得盈袖目瞪口呆。
“球球?”盈袖试探着叫道。
球球抬头见是她来了,忙冲了过来。
夜色中,球球如同一道白色闪电,扑到她怀里。
盈袖将球球抱紧了,不动声色地打量那转身看着她微笑的年青人,问道:“请问你是哪位?”
那年青人朝她咧嘴而笑,雪白的牙齿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在下神农盛氏,为了幽灵兰而来!”那人站了起来,对着盈袖长揖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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