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大嫂陆瑞兰走了之后,盈袖又小睡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
盈袖起身,和小磊、沈咏洁一起吃了晚饭。
她的烧已经退了,内伤虽然未愈,但是已经行动如常,只是不能再和以前一样肆无忌惮地用功夫了。
她在浴房沐浴的时候看着自己软绵绵无力的胳膊,想,这两年内有了难题,她不能如同以前一样,只用武力解决了……
在浴桶里泡了一会儿,她翻身趴在浴桶边缘,用手在浴桶的热水里晃悠,闻到热水里氤氲的玫瑰香味儿,她不由自主想起了谢东篱。
也不知道他到了盛家的药王谷没有?在那里过得怎么样?他的病能治愈吗?
那里冷不冷?热不热?他吃不吃得习惯?
这些天忙忙碌碌,精神一直处于紧张亢奋当中,盈袖一直把谢东篱放在心底深处,几乎没有时间去想他。
现在闲了下来,思念就如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
盈袖用手捧起水,浇在脸上,低低地叹息一声,从浴桶里站了起来。
她穿好衣衫,回到卧房,叫人进来收拾。
采桑带着几个婆子去浴房,出来的时候,盈袖对她道:“这里有个方子,你去照方给我抓药材。”
她要亲手做些治内伤的药丸带着去北齐。
采桑应了,从她手里接过药方,旋身离去。
回到床上默默地盘坐调息,一入定大半个晚上就过去了。
盈袖睁开眼睛,仔细盘算了一下要去北齐做的事,突然听见窗外传来一声响。
她披上衣衫,从床上下来,看见谢隐从窗户处钻了进来。
他是她的暗卫,是谢东篱留给她的,但是她把他给了弟弟小磊。
这些天盈袖要带兵打仗,顾不上小磊。心里十分不安,因此命谢隐跟着小磊做暗卫,不用跟着她。
谢隐开始不肯,说五爷只让他保护盈袖的安危。没有别人。
但是盈袖对他说:“如果我弟弟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独活。你去保护我弟弟,就是保护我。”
盈袖把话说到这份上,谢隐没办法,只好听从。
因为谢东篱给谢隐的命令。是让他一切听从盈袖。
盈袖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同样,盈袖让他去保护小磊,他就一定得去。
盈袖见他来了,也不意外,淡淡地道:“你来了正好,我有事要跟你说。”
谢隐抿着唇看着盈袖,古铜色肌肤在灯光下出如同铜釉一般的光泽,上下打量盈袖,突然道:“夫人。你受了内伤?”
盈袖一怔,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顺便用手将腮边垂落的头别在耳后,道:“没有的事。我跟你说,我要跟大哥大嫂他们去北齐,你记得要好好保护小磊,等我们回来。”
“没有吗?”谢隐很是狐疑,目光在盈袖面上溜了一圈,“你走几步跟我看看?”
有功夫的人走路的气势,和没有功夫。或者受了内伤的人走路的气势是完全不同的。
除非是至高手,比如谢东篱那样的人,才会返璞归真,看上去跟平常人没有两样。
盈袖当然算不上至高手。甚至连高手都算不上,只比一般习武的人要高明几分,因为她是跟着谢东篱学的功夫……
盈袖白了他一眼,“你反了你?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再说就算受了伤,也是正常的。我可是带兵打过仗的,你以为我能不受伤吗?”
这样说也有道理。
谢隐又看她一眼。目光便滑落到盈袖身后不远处的屏风上,点了点头,“夫人一定要保重。如果夫人不保重自己,属下是无法安心待在辰亲王身边的。”
说起小磊,盈袖的眼里就有了笑意,她揉了揉鼻梁处的山根,旋身坐了下来,对谢隐低声道:“我这次去北齐,是跟着大哥大嫂他们一起走。而且我不会如同在东元国一样抛头露面,所以不会有危险的。”
谢隐点了点头,“那谢大爷、谢大夫人他们知道吗?”
“当然知道。不过,家里别的人不会知道。”盈袖悄声嘱咐,“我这一次病得厉害,明天就会离开京城,去山庄养病。大哥大嫂他们也会从山庄那边走。你记得不要对别人说。”
“我是暗卫,能对谁说呢?”谢隐似乎很是不满,但没有明着反对。
盈袖又笑着劝他:“你在这里候着,如果五爷回来了,我还在北齐没有回来,我也好有个报信的人。”
这样说,谢隐才容色稍霁,点头道:“那夫人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这可难说。如果快的话,也许半年,慢的话,总得一两年吧。”盈袖盘算了一下,也不是很确定时间的长短。
谢隐没有再问了,从腰间拿出一个小白瓷药瓶,双手捧着送到盈袖手里:“夫人,这是五爷给我治内伤的药,我用着还行,您这次出去,万一又受了伤,隔得那么远,一时也照应不到。”
盈袖展颜而笑,高高兴兴从谢隐手里接过药瓶,紧紧攥在手里,道:“多谢你了,这样的好东西给我了。”又问他:“那你自己还有吗?”
谢隐笑了笑,“我那里还有很多。”
说完要离开的事,盈袖又问起小磊:“你跟着小磊这段日子,觉得他身边的人怎样?有没有别人的j细?”
谢隐想了想,道:“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在北齐禁军攻城那日确实想在王府作祟,被我收拾了。”
盈袖立刻变了脸色,倒抽一口凉气,拊掌道:“幸亏我把你给了小磊!不然……”
不然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盈袖想到上一世,他们姐弟俩可是小磊第一个被弄死的。
谢隐走了之后,盈袖将他给她的那瓶治内伤的药倒了几粒出来研究,现跟自己用的方子差不离,只是多了两味药。
这两味药真是神来之笔,比她自己先前开的方子好多了。
盈袖一时高兴,重新写了一张药方放在桌上,然后回去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她就叫了采桑进来,道:“昨天的方子有些不完整,我又写了一个,你按照这个方子去抓药吧。记得要快些。”
她没有多少时间制药了。
采桑应了。带着药方出去亲自抓药。
盈袖就对沈咏洁交了底:“娘,大哥大嫂他们有事要去北齐,我想跟着他们一起去。小磊那边,还有郊外的庄子,您就多费心吧。”
沈咏洁将她拉过来。坐到自己身边,压低声音道:“你去北齐,是不是冲着凡春运去的?”
盈袖咬着下唇想了想,“是,也不是。”
她的主要目的,是找出害刘家的凶手,揭穿皇后齐雪筠的真面目。
找凡春运的茬儿,只是次要的,附带的目的。
“你去看看也好,但是不要强求一定要杀她。”沈咏洁叹了口气。她想得更加长远,“那天的事,你也看见了,凡春运当真有本事,我也小看了她。你……不要跟她正面对上。你去了那个地方,需要更加小心谨慎。那是别人的地盘,而凡春运又是北齐的县主……”
盈袖反倒笑了,她想起那夜看见的北齐禁军哗变的事,缓缓地道:“娘,您想左了。凡春运如果在东元国。我还真不敢把她怎样。但是她回了北齐……呵呵……”
“北齐可是她的地盘。”沈咏洁瞥她一眼,给她掸掸衣襟,“她如今又有这样的名声,你可别打错了主意。”
说来说去。还是觉得那天凡春运在东元国京城的城楼上自毁容颜,让北齐禁军退兵的事,大概已经让她声名远播了。
盈袖摇了摇头,“娘,您仔细想想,凡春运在东元国京城。是让谁退的兵?”
“北齐啊?”沈咏洁皱眉,“你这孩子怎么了?”
“对啊,她是在东元国,让北齐退的兵,所以她在东元国,也许算个英雄,但是在北齐,她就是个罪人。”盈袖挑了挑眉,说得很直接。
从那天看见北齐禁军哗变,盈袖心里就豁然开朗,突然明白过来。
原来在两国交战中,一个国家的英雄,就是另一个国家的罪人。
谢东篱以前教她,凡事不可做得太绝,有风使尽帆的下场,就是风一大,就会船毁人亡。
凡春运就是做得太绝,有风使尽帆,面子里子都要,看似占尽便宜,其实已经埋下了毁灭的祸根。
沈咏洁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这个问题。
听盈袖一说,顿时茅塞顿开,笑着夸道:“袖袖,你这一次真是不错,想得比娘要多一层。好,你去北齐,娘不拖你后腿。”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凡春运给你练手,你要仔细想想,如何对付她。”沈咏洁握握盈袖的手,“不能只用武力,也要用脑子。就如同你刚才说的一样,借刀杀人,才是真的高手。”
盈袖将头搁在沈咏洁的肩膀上,笑说道:“杀掉她当然可以一了百了,但是我们在她手里吃亏太多,不把那些亏找补回来就杀了她,我实在不甘心。”
……
盈袖在沈咏洁这里歇了一天,第二天就离开京城,往谢家在山上的别庄养静去了。
元宏帝知道她受了伤,颁下赏赐,让她不必拘束,更不用去宫里谢恩。
皇太孙元应佳专门来谢家探望她,结果还扑了个空。
他回到宫里,对皇后齐雪筠说起这件事,好奇地道:“皇祖母,盈袖堂妹病得很重吗?”
皇后齐雪筠自从脸上的容貌复原之后,就不肯再把脸上的面纱摘下来,因此大白天的在宫里也是戴着面纱。
她心神不宁地听元应佳说话,心里却一直在盘算,她是不是应该回北齐一趟?
皇兄的态度,还有夏凡的态度,都让她有些忐忑。
而且她还想通过夏凡,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她的容貌再修一修。
不必和以前一样动大刀,但是小小修补一下总可以吧?现在这个样子完全不能看……
皇太孙元应佳说了几句话,现皇后齐雪筠完全心不在焉,也就不再说了,躬身告辞离去。
……
盈袖回到谢家在山上的别庄养静的时候,沈遇乐和沈大夫人王月珊专门来看过她一次。
盈袖看见王月珊,就想起了被五马分尸的王锦奕,还有被满门抄斩的王家,脸上有些不自在。
王月珊是王家的出嫁女。
这一次没有株连九族,因此王月珊无事,但是王月珊的娘亲兄弟,还有侄儿侄女们,全都死了。
盈袖看见王月珊头上戴着一朵小小的银白珠花,知道她是为王老夫人戴孝,便说道:“大舅母节哀。”
王月珊闭了闭眼,脸上的神情一片灰败,“这一次我能死里逃生,还是陛下开恩了。”
沈遇乐在旁边摇着王月珊的胳膊,“娘,都是二表哥恣意妄为,无法无天,所以带累了王家。”
盈袖是外人,这件事跟她又有关系,王月珊是不知道内情,盈袖只得一言不,转身给王月珊沏了杯茶送上来。
王月珊用帕子拭泪,道:“是,你大舅舅和大舅母确实太溺爱他了,宠得他不知天高地厚,居然为了那该死的狐媚子,害了一家大小的性命!”
王月珊本来就很讨厌凡春运,而经过王锦奕的事,王月珊既恨王锦奕不争气,也恨凡春运吊起来卖。
盈袖默默地坐在一旁,跟她们又闲话几句,才送了她们出去。
……
这边谢家大哥和二哥已经将辞呈写好送了上去,没有几天兵部就批了下来,准许他们辞官。
盈袖知道这都是谢东篱临走的时候安排好的。
如今的兵部侍郎龙泰生就是谢东篱的人。
盈袖也开始收拾行装。
谢家大嫂陆瑞兰问她要带几个丫鬟,好准备大车随行。
盈袖却笑道:“我一个人跟大哥大嫂去就可以了。丫鬟们留着在谢家给我看屋子。”
“那怎么行?”陆瑞兰很是不安,“没有丫鬟婆子,谁服侍你?”
“可以到了北齐再买。”盈袖轻描淡写地道,“一路上,我用大哥大嫂的婆子就可以了。”
陆瑞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道:“瞧把你机灵的,好,那就先用我的。”末了又道:“我带上路的丫鬟婆子也是刚买的,别人通不认得。”
盈袖便知道陆瑞兰明白了她的意思,两人相视而笑。
是啊,她身边的下人,凡春运都认得,她怎么可能带着那些人呢?
这一次,我在暗,敌在明,绝对不能让对方察觉是谁在对付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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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